天下太大了，縱然是陰神修士，能夜遊十萬裡，想要走遍整個大晉的天下，也需耗費數十日時間。
左道奇拿著這封沒有一字的信，面色鐵青。
信無字，卻有內容。
這是一封左崇送來的信，他是在用這種手段，提醒左道奇。
左道奇不得不思考，這個時候，左崇送信來的目的。
這是一個很可怕的人，素來不行無意義的舉動，儘管只是一封無字的信，但左道奇卻對此無比謹慎。
姜離煙站在他身側，看著他露出幾分陰翳的臉，好奇的看了看他手中的信。
“怎麼了？現在出發嗎？”
左道奇猶豫片刻，選擇相信張維正，這是他答應的，只要他去江州調查嶽衝之事，京都城中他身邊人的安全，尚書府會負責。
駿馬徐馳，大道煙塵乍起。
——
尚書府。
張維正雙目微闔，手中茶盞中升起騰騰青氣。
在左道奇接到左崇的信時，他睜眼了。
雙目複雜，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滄桑。
“這是最後一次對你的試探…讓我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這一生，看穿了太多人，也看懂了太多的人心，縱使人心善變，他也依舊洞若觀火。
唯有在左道奇身上，他走眼了。
在他決定好好看看其人的時候，他發現了命權的氣息。
於是便將左道奇列為重點觀察目標。
如今左道奇的一切都尚且讓他滿意，除了他的身世…
左道奇身含命權，意味著他無法看清左道奇的跟腳，他不想找一個某個老不死的轉世身，這對天下而言，並非好事，就像宮中的那人一般。
時間總是會告訴他一切，但他現在，最缺的卻是時間。
————
左道奇與姜離煙走在路上，煙兒在身側嘰嘰喳喳。
他時不時的回頭，像是在擔心被什麼人追上一般。
事實上，在他要離開的京城被姬靈舒知道時，她是想要一起過去的。
只是這次前去江州，張維正特意交代過，讓他低調行事，但姬靈舒如今的地位，隨身帶著兩名真人，怎麼也和低調搭不上關係吧。
索性姬靈舒並未強烈要求，她如今的修行到了最關鍵的時候。
兩人雖騎了馬，但也只是掩人耳目，在出城後，左道奇便將馬匹交給了城外的莫屠，與姜離煙以道法趕路。
兩人都是修士，對於趕路，自然有自己的方式。
行走在有些孤寂的官道上，左道奇有些無聊，便對一旁的姜離煙開口問道。
“師姐能跟我說說江州嗎？我還從未去過東南。”
姜離煙有些詫異的看了他一眼，繼而輕聲說道，“江州，門閥遍地，是世家的底盤。”
“沒了？”
“你還想知道什麼？”
“咱們要去的南蘇郡是哪家的底盤？”
姜離煙微微思索，對於東南一帶的勢力，早已在她腦中，於是開口說道，“孫家吧，孫家家主如今是江州布政使，家中老祖又有陰神修為，在江州算是很強。”
孫家？
左道奇心中微動。
一路兩人便在這種聊天中，光景飛速逝去，不知不覺間便是三天過去，兩人也終於進入了江州境內。
左道奇算是喬裝打扮過來的，倒是很少有人知道兩人的身份，最多也就是因為兩人的氣質而多看幾眼。
他也沒忘記自己的目的，探查那所謂的以凡田種植靈藥之事。
於是在南蘇城近在眼前時，左道奇走向遠處的田地，正有三三兩兩的農戶在忙活。
“幾位大哥，我想問些事情，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滿臉溝壑的老農甚至沒有看他一眼，便低下頭繼續忙活。
左道奇與姜離煙互相看了對方一眼，這江州的百姓，這麼難溝通嗎？
警惕性這麼強的嗎？
於是左道奇聲音微微加大，將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
老農依舊沒有反應。
左道奇無奈，只好想著換人，於是繼續向前走去。
又是一個溝壑縱橫的老農，依舊不回答他的話，似將他當成了空氣一般。
左道奇不信邪的轉了一圈，驚訝的發現，這處農田中忙活的數十個老農，幾乎像是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一般，身形句僂，面容蒼老…
很奇怪的現象，不止左道奇發現了，姜離煙也發現了。
“師姐，你怎麼看？”
姜離煙搖搖頭。
左道奇正要繼續向前探尋，卻聽到身後傳來風聲。
緊接著，就見一個面容古樸，身形精壯的男人，一身官袍從遠處走來。
“沒想到竟是左大人親至，南蘇郡郡守嶽衝，見過左大人。”
這就是嶽衝？
左道奇神情微動，便要發動金手指檢視此人面板。
【姓名】：嶽衝
【跟腳】：尋常農戶出身。
【劇情】：乾元六年生人，本為農家子，乾元十四年，江州水澇，與其兄背井離鄉，嶽衝有讀書天分，於是其兄將自己賣入皇宮，以供嶽衝讀書。
元吉四年，嶽衝及第，任江州南蘇郡郡守主溥，但其出身太差，文宮不穩，儒道修行達到六品後便不得寸進，遂棄文從武，轉修武道氣血。
在江州城外得遇高人，傳其妙法，學以種植風雲草，蘊養氣血。
元吉十八年，嶽衝武道四品，為求宗師，下令南蘇郡改稻化靈，在孫家的支援下全境種植風雲草。
正明三年，為鄭赤霄所斬！
……
左道奇目光奇異，這個嶽衝…
“閣下便是南蘇郡守嶽大人？”
“正是下官。”嶽衝顯得很是熱情，他雙手攤開，邀請左道奇入城。
左道奇卻是彎下腰，從地上的田中隨意拔出一顆草，“這就是南蘇郡的特產風雲草？”
嶽衝連忙點頭，“正是，左大人乃修行高人，應該能夠感知到這草藥中蘊含的些許靈氣吧？”
“雖然對於左大人而言微不可查，卻是能夠賣出大價錢，足夠我南蘇郡百姓改善生活。”
左道奇聞言，微微抬頭，“嶽大人心繫百姓，實乃南蘇之福。”
“不敢當。”嶽衝笑著搖頭。
左道奇再次仔細感知手中風雲草，確實是什麼都發現不了，於是他再度彎腰，認真的將手中風雲草種在地上，這畢竟是百姓種出來的。
嶽衝看著這一幕，面上表情不變。
“那便去城中看看吧，嶽大人應該也知道，天元盛會將近，我被高人指點，言我心經有缺，讓我去大晉各地看看，正巧，路過南蘇郡，沒想到嶽大人竟這麼好客。”
左道奇侃侃而談，將自己來南蘇郡的目的和盤托出。
嶽衝不知道到底信不信，只是單看他的表情，似乎並沒有太多懷疑。
只是看向姜離煙發出詢問，“這位姑娘是？”
左道奇微微一笑，“這是我師姐，姓姜。”
“姜姑娘請！”
本以為，入城就是入城，卻沒想到，這位嶽衝對此竟然早已做出了準備。
城門口人山人海，各個興高采烈，似乎將左道奇本人當做上官，為首者，是一個身穿華服的中年人。
“嶽大人，這位就是朝廷聲名赫赫的左道奇左大人嗎？果然是一表人才，當真英雄出少年。”
左道奇適時的露出疑惑，“這位是？”
“這位是南蘇郡中孫家二老爺，孫坤。”嶽衝也介紹道，在左道奇視野盲區中，與孫坤眼神發生一瞬間的觸碰，其人微微搖頭，似乎在確定什麼。
於是孫坤臉上也變得熱情起來。
“咱們在這城門口站著，有些不好，容易影響到百姓，嶽大人，咱們進城吧？”
“孫兄說的是，倒是嶽某人唐突了，左大人，請！”
左道奇眼神微微與姜離煙觸碰後，微微搖頭，“不必了，之前與嶽大人說了，我只是來修行的，嶽大人不必這般客氣，將左某當做一過路之人即可。”
“那怎麼行。”孫坤連忙說道，似覺得自己情緒有些激動，緩了緩後再度說道，“左大人難得來一次，怎能如此。”
寒暄片刻，左道奇終於將兩人的‘好意’推辭掉。
只是最後依舊住在了孫坤安排的客棧中。
“師姐，你覺得怎麼樣？”
“有古怪。”
“是啊，這南蘇郡實在是太古怪了，還有那嶽衝，也真是古怪。”
他們兩人來到南蘇郡尚不超過一個時辰，嶽衝便像是聽到了訊息出城迎接，這點可以看成是巧合。
但後續入城後的遭遇，讓左道奇知道，嶽衝對於南蘇郡的掌控，超出自己的想象。
畢竟，無論是孫家的人，還是那些迎接的百姓，都像是早已被人安排好一般，很是恰當的出現在那裡，似乎早已等候多時。
“看來張相讓我查的，還有些困難啊。”
左道奇微微感慨。
姜離煙只是澹然的看了他一眼，“我去查查孫家的底細？”
左道奇搖搖頭，正欲說話，便聽到門外傳來聲響。
有人推門而入，其人身形高大，一臉桀驁，身後跟著數十名披甲將士。
“你就是左道奇？”
左道奇神情好奇，用有些奇異的眼神看著他。
來人繼續向前，直到與左道奇身前只有不到半步距離才停下，“某乃南蘇郡校尉孫褚龍！來找你，也沒別的事情，只是想要告訴你，這南蘇郡不是京都，不是你的那些名頭就能作威作福的地方，你若是老老實實，南蘇郡自然歡迎，若是…”
他微微讓開身形，身後數十名士族身上勐然綻放氣息，竟都是清一色武道五品神竅巔峰境界。
這一幕，不禁讓左道奇微微愣神。
五品神竅境，在任何一個地方，都不是無名之輩，更惶恐在這遠遠比不得大晉腹地的南蘇郡。
一個小小的校尉，手下竟然有二十六名神竅武夫，並且堂而皇之的登門威脅左道奇。
左道奇微微伸手，拉住已經準備動手的姜離煙。
這次輪到姜離煙詫異，認識左道奇這麼久了，第一次見他如此‘慫’，要是擱以往，這會他應該拔刀相向了吧？
左道奇並未解釋，只是看向那孫褚龍，面上帶笑。
“姓孫，看來孫校尉也是孫家的人了，孫校尉放心，無需多說，左某身為異鄉來客，自然入鄉隨俗。”
孫褚龍神情高傲，微微點頭，“左大人明白我等的為難就好。”
在他走後，左道奇看向姜離煙，目光幽邃。
“這南蘇郡，問題有些大了啊。”
姜離煙只是掃了他一眼，等著他的解釋。
“我剛才略作退讓，只是為了讓那些人放心，這南蘇城中，絕對有大古怪。一個小小的校尉，手下竟有二十六名精通軍陣的士卒，這在某些情況下，是足以引得宗師退避的。”
“師姐覺得，這南蘇城中，能夠養出這麼多人？”
姜離煙微微搖頭，“所以呢？”
左道奇也搖搖頭，“後續情況，還得慢慢查，反正天元盛會尚有四個月，咱們就查他半個月，到時候師姐再帶我去東南一帶的美景中轉轉，也算不虛此行了。”
姜離煙白了他一眼，沒再說話。
左道奇站在窗前，看著底下街道的人潮洶湧，也看到了在遠處的幾個巷子中，行蹤有些可疑的人物。
真是有趣，還讓這麼多人盯著。
越是這樣，左道奇越是覺得可疑，並且，隨著他的目光不斷遊蕩在遠處的攤販與路上商客上，心中微微生出一抹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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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何，修行塵心訣後，他對於紅塵煙氣感知很是敏銳，這南蘇城中的紅塵煙氣，讓他感覺到怪異。
只是仔細去看，卻又看不出什麼端倪。
難不成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的緣故？
進入南蘇城的第一天，便是在這種奇妙的情況下度過，左道奇站在窗前，看了一日的風景。
姜離煙修行了一日，煙兒只是靠在左道奇身前，被他以道基遮掩，只要跟在左道奇與姜離煙，她便不哭不鬧，顯得很是乖巧。
入夜，左道奇看街上行人散盡，最終還是沒什麼發現。
於是便向後方臥房走去，今日的修行功課還沒做，修行這種事情，是不能有一日耽擱的。
深夜時，左道奇驀然睜眼。
姜離煙也一樣如此，外面有人。
兩人對視中，眸底皆是寒意。
這南蘇郡，有些過分了。
只是在兩人來到門口發出聲響的地方，皆面露詫異。
沒有人。
只是在原地留下了一個奇怪的紙片。
上方，是鮮紅如血的兩個大字。
‘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