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東拎了些酒菜往李秀蓮這頭來。
開門的卻是他家娘子——李秦氏。
她見是阿東，忙低下頭，用衣袖遮擋住臉，柔聲說道：“他在裡頭呢，你進去吧。”
阿東往屋子裡看了一眼，此時門簾禁閉著，窗戶也全合上了。
想來李秀蓮是不會出來的。
他看著李秦氏，眼眸之中的情愫卻有些不對勁，“他又打你了？”
李秦氏笑的勉強，放下手臂，只見臉上好幾處淤青。
“進去吧，外頭冷。”
阿東看著她欲言又止。
她伸出手，“酒給我吧，我去給你們熱熱。”
不過是遞酒的動作，二人手掌相觸碰的那一刻，李秦氏的身子微顫，眼神怯怯的看向他。
阿東的話哽在喉嚨。
她的頭又低了一些，“我去了。”
說是去，不如用“落荒而逃”更貼切。
李秀蓮掀了門簾，看著院子裡有些失神的阿東，語氣不悅，“站在那裡幹什麼！”
阿東又忙換上一副卑微討好的神情，進了屋。
“師傅……”阿東將錢袋子放在一旁桌上，“那吳羨好的男人是個高手，這些人不敢招惹他，所以這錢就退回來了。”
阿東本以為李秀蓮會暴怒，可他只沉默的坐著。
屋子裡本就有些黑壓壓的，他再這麼不說話，阿東心裡越發忐忑了。
“師傅？”
阿東抬頭打量他的神色，卻見他的脖子包紮了，“師傅你這是怎麼了？”
李秀蓮冷笑了兩聲，“拜吳羨好所賜。”
“她敢對師傅你下手？”
“最毒婦人心嘛。”
李秀蓮說這句話時，正準備送酒進來的李秦氏停住了腳步，看著自己手腕處的淤青，心中越發的苦澀。
緩和了一會，她像是無事一樣捧了酒進來。
又對李秀蓮畢恭畢敬的說道：“阿東還帶了幾樣菜過來，我熱了就送進來，你們先喝酒。”
李秀蓮擺了擺手，有些不耐煩。
阿東是個有眼力見的，忙替他倒上一杯酒，“師傅這是您最愛的，你嚐嚐看。”
李秀蓮喝了一杯，長嘆一口氣，“人家都說這美酒要有美人來相伴才有意思，我這點樂趣是全被吳羨好給毀了。”
阿東忙替他捏肩，“師傅，其實師孃也是十足的美人了。”
李秀蓮抬頭看著他，二人的神色都有些微妙。
李秀蓮笑了起來，“你不懂，你不懂！”
二人酒足飯飽，阿東又獻策，“師傅，這齊家二爺對吳羨好似乎有些意思，既然殺不了她，那就把她弄走不就成了，這西子城裡，誰敢惹齊家二爺啊？”
李秀蓮將手裡的酒杯倒扣在桌上，“是嗎？”
“徒兒敢打包票，千真萬確，這齊二爺出了名的好色，別的不說，吳羨好還是有幾分姿色的。”
李秀蓮點了點頭，懶懶的靠在椅背上，“這件事你去辦。”
“師傅打算什麼時候回來？”
李秀蓮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桃三娘不是把吳羨好當作寶嗎？我倒要看看，沒了我這一品居還撐不撐得起來，你以為師傅這些年都白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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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東知道李秀蓮有些手段，他認他做師傅，一是為了他的手藝，二是為了……
“嫂嫂去買些藥吧，”阿東開啟錢袋，想摸出銀子給李秦氏，但見她如此可憐的模樣，索性將錢袋子一併塞進她懷中。
“這錢你藏仔細了，有點錢傍身總是好的。”
李秦氏抹淚的模樣實在讓人心疼不已。
“師傅他……”阿東欲言又止。
二人沉默一陣，他又說道：“他這人愛聽好話，你順著他去就成。”
李秦氏苦笑了聲，“他在外頭不痛快，回來就拿我撒氣，順不順他的心意，我都是躲不過的。”
阿東看著她，她本就嬌弱，如今一雙眼睛染了淚，更顯動人。
“多謝你了，你快些回去吧，待會雪大了這路更不好走。”
李秦氏將手裡的燈籠遞給他，微涼的手指似無意一般輕掃過他的手背。
阿東只覺得身子一顫，整個背嵴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他明知是不對的，可他從見她第一眼就……
“去吧。”
她目送阿東離了巷子口，將那錢袋塞進角落的罐子裡，又用雪蓋上。
裡頭的李秀蓮喝醉了，這會正高聲叫她。
“短命的！趕緊弄水來給爺泡腳！死哪裡去了！”
她兩手攥著自己的衣裳，強將心中的怒火壓了下去。
“來了，來了。”
李秀蓮不來一品居，阿東同另兩個廚子做菜到底是差了一些。
李秀蓮深知“教會徒弟餓死師傅”的道理，所以他從不肯將真本事教給三人。
吳羨好做的菜雖味道在李秀蓮之上。
可這客人不買單。
人家來吃，吃的就是李秀蓮“京都名廚”的招牌，拿個小廚娘來打發他們算是怎麼一回事？
客人多有抱怨。
桃三娘亦為難。
她輕聲安慰吳羨好，“沒事，你還是做甜點去，之前不是說要牛奶嗎？我讓人給送來了，放冰窖裡頭呢，你自己去取就成。前頭的事你不用管了。”
阿東見狀忙起鬨道：“三娘，再這麼下去，這生意可怎麼做啊！”
桃三娘板著臉看著他，“你有功夫在這裡跟我掰扯，不如你看看你師父風寒好了沒，好了就讓他趕緊回來了。”
阿東低著頭，將手裡兩個銅板來回拋著玩兒，“他是不是風寒三娘您心裡不清楚？”
桃三娘當然明白李秀蓮是什麼意思。
可她能被他拿捏這一次，不保證還有下次。
她是私心裡要把吳羨好捧出來的。
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她知道這個小姑娘有真本事，只待時機。
“羨好，我去李家，你這頭忙完了，別忘了落玉坊香杏姑娘的藥膳。”
桃三娘低聲對她說道：“她如今可是齊二爺的心頭好，你若是讓她高興了，就是讓齊二爺高興了。這齊家一年到頭得辦多少宴席，到時候不都是我們的了嗎？”
吳羨好乖巧的點頭，“放心，掌櫃的交代的事，我肯定辦好。”
三娘捏了捏她的臉，“咱們店裡就屬你最機靈了。”
她往落玉坊去已經近戌時了。
旁的店鋪早早關了門，可對於城南這片煙花地而言，生活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