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楊皇貴妃去世以後，楊大將軍算是一蹶不振了，整日裡頭喝酒做樂，就沒有清醒的時刻。
因他常來秦淮坊，所以吳羨好倒是常偷摸觀察他。
可日子久了，她自己也覺無趣。
今夜，楊大將軍依舊在隔壁屋買醉，叫了兩個小姑娘陪著，可……
“將軍，光喝酒多久沒趣，不如我們玩玩遊戲，怎麼樣？”
說話討好他的這位姑娘這拋媚眼拋的眼皮子都抽筋了，可楊大將軍一心只在酒上頭，哪裡看得見她。
這姑娘見他不接招，又忙給對面的姑娘遞過去一個眼色。
那姑娘也換上一副笑臉，舉著酒杯到了他跟前，聲音婉轉動聽好似那出谷的黃鸝鳥似的。
“將軍若是沒興致，不如我姐妹二人一人彈琴一人跳舞，如何？”
楊大將軍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嘴裡都囔道：“滾滾滾，滾出去。”
他本就是個武將，長得五大三粗的，這會喝醉了酒，對這兩個姑娘也是沒半點憐惜的意思，這口氣十分不耐煩。
這兩個姑娘也被嚇了一跳。
其中一人道：“大將軍這酒也快喝的差不多了，我們再去給您拿一些過來。”
二人匆忙從屋中脫身到了隔壁屋裡，找到了吳羨好。
“夫人。”
吳羨好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哈欠。
“委屈你們了。”
二人又行禮道：“不委屈，只是這姓楊的油鹽不進，夫人交代的事只怕麻煩。”
站在她身旁的香迎忙上前替她揉著肩頭。
吳羨好的語氣十分疲憊，“他要喝酒，就讓他喝個痛快，去把酒窖裡頭的陳酒都拿過來讓他喝個夠，然後，等他醉的不省人事了，丟到後街牆角去，至於旁的事，你們無需再多過問了，我自然會安排別人做好，你們只管做好自己本分的事就成。”
如今秦淮坊的事都和她的手，顧嗣南面上倒是都不管了。
吳羨好又透了點口氣給眾人，“你們若是做得好，待事成之後，願意留下的，就留下，想另謀出路的，就從我這裡拿了賣身契，領了銀子走人就是。就這兩條路，但總不會虧待了你們。”
看著她們時吳羨好常想起來何可人，這些姑娘同她又有什麼區別，不都是以色侍人，周旋在這些人之間，套取情報嗎？
她總不願委屈了自己手底下的人，大約是從前自己吃過許多苦頭，明白其中的不易。
眾人欣喜，知道她的秉性，自然是說話算話的，所以做起她吩咐的事情也就格外有動力。
楊大將軍記不清自己喝了多少酒了，醒來的時候，抬眸看到自己睡在一破木板上頭。
他頭疼欲裂，掙扎了好幾次都沒起來。
又忽聽見外頭來了腳步聲，窸窸窣窣的二人似乎在說著什麼。
那聲音不男不女，倒像是宮裡頭的太監。
他本想起身走，可又聽二人言語之間提及楊皇貴妃，所以忙抓過一旁的揹簍將自己遮擋住。
那二人雖穿著平民服飾，可言行舉止的確是公公。
一人輕聲道：“可是真的？”
一人謹慎回應道：“那還能有假啊！你想啊，那容嬪正得寵，她犯得著嗎？以她如今的年歲，想要個孩子還不簡單，就算借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謀害皇嗣啊！我就實話告訴了你，那一日，是……”
他四處張望了一番，確認安全以後，復又對那略年輕些的男子說道：“是皇上忌憚楊家，他病中常做夢，夢見楊皇貴妃肚子裡頭的孩子殺兄弒父，整個天盛血流成河，所以乾脆……”
他的話停在這裡卻做出一個卡察的手勢。
那小子被這番話嚇得不輕，忙道：“咱們快些置辦了東西回去吧，這話讓是讓人聽見了，咱們只怕也沒活路了。”
楊大將軍躲在角落裡頭聽的一清二楚。
他此刻只覺得渾身發顫，這汗珠止不住的往下流。
想來自家小妹出事後，皇帝還安慰開導他許久，說自己也痛心不已，如今看來都是演戲罷了。
而那兩人轉頭繞了幾圈進了一茶樓包間裡頭。
顧嗣南正慢悠悠的喝著茶。
二人一進來就討要賞錢。
顧嗣南抬了抬手，臉上掛著假笑，“二位先坐，立馬就讓他們取銀子來。”
二人放鬆了警惕在一旁坐了下來，還沒坐穩呢，後頭就上來兩個大漢，將二人抹了脖子。
“處理乾淨。”顧嗣南冷聲說道。
“是，主子。”
顧嗣南低眸看著杯中的茶葉出神，他來之前答應吳羨好將二人打發的遠遠的，不漏出破綻就行了，可思來想去，只有死人的嘴巴最嚴實。
“等會。”
“主子還有何吩咐？”
“若是夫人問起來，你們知道該如何作答吧？”
二人目光交換了下，又看了看手裡拖著的屍體，忙應下來，“是，明白。”
若是二人腦子不靈光，只怕會落的跟這兩人一樣的下場。
顧嗣南從茶樓回來時，吳羨好正準備出門。
見她今日穿著打扮成熟不少，他疑惑，“去哪兒？”
吳羨好平靜回應道：“五爺不是進京了嗎？我去看看他。”
顧嗣南忙攔住她的腳步，“我派人跟著你。”
吳羨好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頰，“我沒事，你瞧瞧你的臉色差的厲害，回屋躺會吧，這會日頭正曬呢，可別出來了，我領著香迎一塊去，你別擔心了。”
“香迎又不會武功。”
吳羨好笑了起來，“去看看他，又不是去殺人，我帶這麼多人反而讓他心生戒備。”
顧嗣南面上只能應下她的話，等她前腳走了，他後腳又撐著身子出去另做安排。
如今五爺（顧行琛）住在邊郊一帶，吳羨好從王府出發，一路上慢悠悠的也走了近一個半時辰才到。
“二位你們找誰？”門口的小廝看著面前的二人，覺得面生的厲害，又想他家主子在京都裡並不認識什麼姑娘，突然來訪只怕蹊蹺，所以警惕的將手背在身後，以備不時之需。
吳羨好抬眸看向他，面帶微笑的說道：“我特意來拜會五爺，有要緊的事同他說，你倒不必如今謹慎，就要刀劍相向，我們二人不過弱女子罷了，不會武功。”
那人皺了皺眉頭，聽她如此說，倒覺得後背發涼，她竟看出自己的意圖？
倒是個有些厲害的人物。
所以背後的手鬆開了刀把，又緩緩說道：“還請二位等上一陣，待我通傳我家主子之後再來。”
香迎見他走遠了，又低聲對吳羨好說道：“難不成五爺不見我們？”
吳羨好倒是胸有成竹道：“不會的，他不同於京都裡頭的皇子們，從小養尊處優的長大，他若是個聰明人，這次又是得了皇命進宮，自然是有打算，也當然明白，我不會無緣無故來見他。”
果然，不出一刻鍾的功夫，方才那小廝又換了一副和善面孔將二人請了進去。
吳羨好倒是頭一次見顧行琛，他同顧行之幾人相比的確瘦弱一些，雖高挑，可連身上這件輕薄的夏裝，都撐不起來。
雖說不上面黃肌瘦，可也好不到哪裡去。
見了吳羨好他仍是恭敬的行了個禮，“夫人安。”
雖面上識大體，可到底是從吃人不吐骨頭的地界出來的，眉宇之間自然教出幾分沉穩堅韌。
吳羨好略點了點頭，輕聲說道：“想來此刻房中是沒外人的，我這個人呢說話也不愛拐彎抹角，也喜歡同五爺這樣的聰明人說話。”
他示意吳羨好坐下。
屋中雖擺設著茶壺等物，可此次為了進京都來，已經用了不少錢財，他連上好的茶葉也買不起，只在這壺裡頭煮了些次等的野菊花。
顧行琛替她倒上了一杯。
吳羨好喝了一口道：“這樣熱的天時喝菊花茶正是恰到好處，五爺為人倒是細心周到。”
顧行琛的目光落在她的臉頰上，想來二人年紀相彷，可她的打扮老成了些。
他雖沒見過多少大家閨秀，可眼前這個女子，言行舉止大方，張弛有度，倒讓他有些慌亂了，不知該如何應付。
吳羨好自然也看出來了，所以輕聲說道：“五爺不必緊張。這次前來只是想問五爺，可知道皇上召見你是為何？”
顧行琛低眸想了一陣，也不對她有所隱瞞，“來宣旨的公公說父皇身體抱恙，所以讓我進宮盡孝道，可我想……父皇一向不喜歡我，不會無緣無故召見我的意思其中，不是福就是禍。”
“五爺怕嗎？”
他輕笑了聲，“怕？有什麼好怕的，若是我命數就到此處，那也是天意，自古天意不可違。”
“那如今我便對五爺說實話，五爺進宮自然兇險，因為五爺不光要盡孝道，還是十分孝順，還要讓眾位朝臣對五爺刮目相看。”
顧行琛擰著眉頭，“夫人這話說的……未免太抬舉我了，如今父皇肯見我一面，我心中已經歡喜不已，不敢有此圖謀。”
“圖謀？”吳羨好對上他的眼眸，“取自己家裡頭的東西，怎麼能用圖謀二字呢？”
吳羨好從懷中摸出一張紙遞給他，“上面的地點裡有五爺需要的東西，五爺看過後記住燒掉它。”
顧行琛聽出她話裡的意思來了，“你們怎麼敢在我身上下如此賭注，我的生母低賤，她……”
“低賤？五爺這話若是讓皇后娘娘聽了只怕該寒心了，五爺可是皇后娘娘的兒子，是嫡長子，向來立儲君，長幼有序，五爺可別妄自菲薄。”
顧行琛的眼眸之中帶著詫異，連帶著說話都不清楚了，“什，什麼？嫡長子？”
吳羨好依舊帶著笑容看著他，沉穩道：“是，只是希望五爺別忘了我們七王府的情才是。若是將來繼承大統……”
他立馬答道：“我自然會讓世子爺加官進爵。”
吳羨好搖頭，“不，我的意思是，若是有那麼一天，只要保七王府平安就可，別的……我們無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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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旁人說這些話，顧行琛自然是不信的，可不知道為何，他看著面前的女子，他總覺得她是可以信任之人。
“我日後若是在宮中有什麼事……”
他沒繼續說下去，可吳羨好聽出他的意思來了。
所以緩緩答道：“既然敢讓五爺來，自然是傾盡所有保五爺平安，前途暢通無阻。”
顧行琛經這一次，心中越發的堅定。
送別吳羨好後，他抬頭看著這天上的太陽只覺得今日的日頭也不算晃眼了，他似乎從今日起，也能昂首挺胸的做人了。
一旁的小廝問他，“爺，真要去嗎？若是稍有差池，可是連命也沒了。”
他答：“去，自然是要去的，在行宮苟延殘喘的活了二十來年，也該到頭了，這世道也該換一換了，我們也該做回主子了。”
吳羨好從邊郊回來時，正收到秦淮坊那頭的來信，那楊大將軍果然邀了顧行之來見面……
吳羨好今日高興，晚膳的時候吃了一整個肘子。
顧嗣南見她停不下嘴，忙吩咐道：“來人，把桌上的葷菜都撤下去。”
吳羨好瞪著他，“世子爺這是什麼意思？忙活了這麼些日子了，給口好吃的也不行？我昨日看過府上的賬本，還吃的起啊。”
顧嗣南笑著拿手帕替她擦了擦嘴，“是是是，自然是吃的起的，可是今晚吃了多少了，你自己的肚子不清楚？若是再多吃了，只怕夜裡又要說油膩的厲害，睡不著覺了。”
見吳羨好有些不悅的垂下頭，顧嗣南又吩咐道：“去給夫人沏上一壺茶來。”
吳羨好無奈放下手中的快子，“好，不吃了。”
顧嗣南見她氣鼓鼓的起身往裡屋去，也忙擱下快子跟了進去。
“生氣了？”
吳羨好沒理睬他，只對香迎說道：“去備水來我洗漱。”
香迎應下便出去了。
顧嗣南走到她身旁坐下來，手落在她的肚子上，“你自己看看，你這肚子是不是吃的圓熘熘的，還說我管你，再兩日熱起來，要穿輕薄的衣裳，又該在我面前說自己胖了。”
吳羨冷哼了聲，“哦，原來如此，是為了給自己省麻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