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的傍晚時分, 餘茂林的馬車停在葉府門口, 準備一起去赴瓊林宴。
葉君書已經考上探花,可謂是魚躍龍門, 從他考上的那一刻起, 他們家就更換了門第, 不再屬於農門。
以前的葉家只能稱宅, 那是普通百姓宅子的叫法,如今葉君書已經是官身,可以稱之為府了。
餘茂林是特地繞道來等葉君書,準備一同前往的。
瓊林宴是天子賜新科進士的盛大宴會,一般在晚上舉行, 因均於瓊林苑賜宴新進士,因此得名,又稱“聞喜宴”。
瓊林苑並非在皇宮, 而是在上京的城西,面北,與金明池相對。
然而自前朝開始, 瓊林宴就不再在瓊林苑舉行,而是改為在皇宮御花園, 不過一直沿襲此叫法。
皇帝在這麼優美的園林中賜宴,赴宴者不僅能品嚐皇宮各種美食, 而且還能觀賞園中的旖旎風光,當然是一種巨大的榮耀和十分難得的美事。
所有有幸參加的人,皆引以為榮。
如此盛大的宴會, 參加者除了二百五十八名新科進士外,還有當朝文武百官,皇親國戚。
雖說是文武百官,但是只有四品以上才有資格參加宴會,籠統也就四五十人,再加上皇親國戚十餘人。
葉君書和餘茂林皆上了馬車,車輪軋過青石板的軲轆轆聲響起,朝著皇宮的方向奔去。
他們交好的關係已然公佈出去,行事間自然無須有所顧忌。
馬車到了皇宮門口就停了下來,葉君書和餘茂林下了車。
他們並不是來得最早的,此時已經站了好些進士,葉君書兩人甫一下車,就有人上前寒暄。
鄧鴻遠並未上前,葉君書和他並無交集,可是他卻一直對自己有意見,他對餘茂林和顏悅色,卻明顯將他冷落了。
葉君書完全不在意,甚至有點好笑。
這麼情緒外露,不說會樹敵多少,但他這樣的脾性,很難在官途走遠,葉君書完全沒必要將他放在眼裡。
葉君書等人沒在皇宮外停留多久,很快就進了去,在宦官侍子的領引下,一路走到將要舉行“瓊林宴”的御花園。
他們進入御花園的時候,宮燈早已點起來,偌大的皇家園林被照耀得亮如白晝。
不時有太監和侍子的身影穿梭其中,場面看著十分熱鬧。
此時正是花開的季節。
數之不盡的繁花奼紫嫣紅,亂花迷眼。
還有各色蝴蝶在花叢裡翩翩起舞,小橋水榭,亭臺樓閣,還有點綴其中的奇花異草,在花燈的照映下,更添一分朦朧美。
葉君書等人經過拱橋。一路前往西苑。
御花園分東西兩苑,前者是皇后宴請家眷的地方,西苑則是皇帝宴請百官的地方。
他們在舉行瓊林宴的時候,皇后也會邀請文武百官的家眷及後宮妃子皇家哥兒在東苑舉行宴會。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瓊林宴也算是變相的相親宴。
新科進士不僅是各大世家想拉攏人才,連皇帝也想從中挑選些來培養成自己的親信。
如果有未婚、又入了皇帝青眼的年輕進士,保個媒賜個婚什麼的,是常有的事。
葉君書暗暗摸摸自己的胸口,怎麼覺得自己可能會中招呢?
年輕帥氣又未婚,還是探花郎的自己,估計不知被多少世家惦念上了。
他環顧一週,想尋找些可以分擔火力的,但是沒看到有哪個顏值比得上他的。
長得太帥也是一種煩惱,葉君書厚臉皮地想。
皇帝不會一時興起給他賜婚吧?
太監給他們帶的路,是經過東苑的,此時東苑已經有很多家眷在了。
今年的新科進士,很多都是年輕未婚的,自然更受世家夫人們的歡迎,這樣一來,他們可挑選的範圍就多了,競爭也不用那麼強烈。
進士們經過的時候,引來無數眷客的側目,哪怕葉君書努力降低存在感,依然被萬眾矚目。
不過阿璵作為皇后的內侄,應該也會出現的吧?葉君書想,阿璵也是大齡未婚呢,皇帝皇后那麼重視他,先不管心底什麼想法,估計都想在這新科進士裡給他挑個夫君。
葉君書矜持地想,如果皇上是給他和阿璵賜婚,那他的十分樂意的。
可惜只能想想。
葉君書猜得沒錯,李璵的確是待在皇后身邊。
皇后為了解決李璵的人生大事,可謂煞費苦心,在和李長川裡應外合下,愣是將原本並不想來參宴的李璵坑了來。
他們站的地勢比較高,是一處華麗的涼亭。從此處看可以看到每一批經過東苑的進士們。
皇后一眼就注意到和狀元郎走在一起的探花郎,頓時眼睛一亮,“璵哥兒,你看,那就是探花,是個霽風朗月的男子,閤眼緣嗎?”
皇后本來就對葉君書這個年輕人比較滿意,如今他考上了探花,尤其此刻一看,相貌還如此俊俏,就更讓皇后滿意了。
皇后覺得,這麼好的男子,一定要留給他家璵哥兒!不能錯過了!
在場的可不止皇后,比較得寵的妃子,和皇家哥兒們也在場。
泰安帝膝下有九子,四個皇子,五個殿下。
大皇子為明貴妃所出,今已長成,早在三四年前就已參政。
七皇子是皇后所出,現年才十有一二,雖然是嫡子,但並不得寵,也還沒到參政的年齡。
皇子們是參加西苑那邊的,除非皇子們不滿七歲,才陪在自家姆妃身邊,不過皇子們最小的,已經十歲了。
而五位殿下自然在場。
四殿下夏侯珏同樣看到了新科進士們,他是明貴妃的二子,今年十八歲,正是要挑夫君的時候。
不過皇家的哥兒不愁結契不出去,夏侯珏的眼光挑剔,挑來挑去,到現在還沒挑到合心意的。
他看到年輕俊美的探花郎,自然也有些意動,可是一聽說,探花郎是農門子弟出身,自然就嫌棄上了。
他可是高貴的殿下,怎麼可能和寒門子弟結契?
也就李璵這個結契不出去的,才會連泥腿子都想結契。
夏侯珏冷笑一聲,說不定人泥腿子都嫌棄他呢!長得又醜,年紀又一大把。
他倒是看上了同樣未婚的狀元郎。
同樣風度翩翩,還是前途敞亮的狀元郎!還是士族大家出身,這樣的才配得上他高貴的身份。
“姆妃,那就是新科狀元嗎?”夏侯珏雙手抱著一個明豔貴氣的哥兒的手,撒嬌道。
狀元、榜眼、探花的衣飾皆有所區別,自然很容易讓人分辨出來。
明貴妃年紀已逾四十,但因保養得宜,此時看著像是二十歲出頭。他聞言朝那邊掃一眼,微微頷首:“沒錯。”
夏侯珏笑語盈盈地道:“姆妃,您和父皇不是一直在頭疼我的親事嗎?您覺得狀元怎麼樣?孩兒倒是挺喜歡的。”
大夏對哥兒的約束並不大,起碼在一些開明的人家裡,涉及到自己的親事,都有幾分話語權,四殿下身為皇家哥兒,自己的親事更加自由。
明貴妃輕輕拍了拍夏侯珏的手背,讚許道,“我兒就是有眼光,這狀元確是配得上皇家殿下,不過姆妃做不了這個主,晚點姆妃就和你父皇提一下,讓他給你們賜婚。”
“謝謝姆妃!”夏侯珏志得意滿,顯然認為狀元已成他囊中之物,得意洋洋的瞥李璵一眼。
探花郎又如何,他看中的可是狀元!
可惜李璵看都不看這邊,完全視他們為無物。
這讓夏侯珏不由氣餒。
榕妃嗤笑一聲,以帕掩嘴,“貴妃娘娘怕是不知道,咱們的新科狀元,可是有婚約在身,讓皇上賜婚,怕是不太妥當吧?”
榕妃和明貴妃同時進宮,向來勢不兩立,尤其是原本他該生出的大皇子意外沒了後,他再也不能生,就更視明貴妃為眼中釘。
他外家的勢力同樣不容小覷,還是明晃晃的保皇派,哪怕明家勢大,他依然不懼。
只要讓明家人心裡不舒坦,他就舒服了,他可不管什麼長輩小輩的。
“榕姆妃說笑了,我堂堂父皇最寵愛的殿下,還比不上一個賤民?能結契皇家哥兒,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他還能拒絕不成。”夏侯珏一臉傲然。
榕妃嗤笑一聲,直接嘲諷臉,“果真有明家的風範,想要什麼就不擇手段,說出去還真不怕丟皇家的臉。”
“你!”夏侯珏怒極。
“好了。”皇后不悅地開口道,“榕妃,珏哥兒還是個孩子,你是長輩,莫要失了身份。”
榕妃福身,沒什麼誠意地道歉,“是我的不是,擾了娘娘的興致。”
明貴妃不見喜怒,等皇后開口後,他才輕聲道:“珏哥兒無狀,讓各位見笑了。”
一旁的貴夫人笑著開口:“哪裡,珏殿下是真性情……”
李璵冷眼旁觀,他雖自小在皇宮裡在皇后身邊長大,但還是不喜歡兩面三刀,笑著溫柔捅刀子的做派。
這皇宮裡就是一個最大的戲臺,你方唱罷我登場,面上笑盈盈,背地裡刀光劍影。
說句話都得三猜四猜的,一點兒也不直爽。
五殿下十六歲的年華,也正是相看人家的年齡,只是他的姆妃是個不受寵的嬪,常年被四殿下欺壓,整個人看著怯怯弱弱的。
以前的時候,他就喜歡跟在璵哥兒身邊,璵哥兒最厲害了,能保護他。
五殿下也是春心萌動的年紀,他看到那麼多年輕有為進士,早就默默羞紅了臉。
比起看上狀元的四殿下,五殿下卻一眼看中了探花郎!
他初初見到探花郎的時候,一顆心猛地怦怦地直跳,只覺得那人長得好高大威猛,相貌也是極其出色,真是個優秀的青年才俊,能有這麼個優秀的夫君,是件很幸福的事吧?
只是聽到這是皇后娘娘為璵哥兒挑選的,歡欣雀躍的一顆心頓時沉落谷底,小臉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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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機會了嗎?五殿下偷偷看向面色冷然的璵哥兒,默默咬唇。
葉君書等人到達西苑的時候,裡面已經有不少人。
他們一同往新科進士的席位走去。前後的順序按名次排序,自然是餘茂林在第一位,葉君書在第三位,中間隔了鄧鴻遠。
這樣一來和餘茂林說話就不太方便,就沒特意找他說話。
萬修和的父親也在宴會上,此時他正跟在他父親身邊,和在場的官員寒暄。
再一看,龐禮讚亦是跟在他父親身邊。
不過葉君書和餘茂林才剛坐下,一個二十來歲,相貌英俊的男子在貼身太監的陪同下走了過來,他身著皇子服飾,態度謙和,透著親近,“可是新科狀元和探花?久仰大名。”
葉君書和餘茂林紛紛站起來行禮:“見過大皇子。”
“免禮。”大皇子上前一步,雙手虛託餘茂林,“今日的瓊林宴,二位可是主角,本皇子欽仰兩位的才華已久,有機會,可得好好喝一杯!”
“能得大皇子看重,是臣等的榮幸。”餘茂林回道,語氣恭敬。
葉君書亦道:“聽聞大皇子德才兼備,臣等待會兒可得好好請教一番。”
“好說,好說。”
大皇子寒暄幾句,才帶著貼身太監離開,轉去和其他進士打招呼。
葉君書和餘茂林默默對視一眼,大皇子這是想拉攏人?是不是急了點兒。
酉時末,場面已經十分熱鬧,參宴之人基本全部到場。
正笑談間,忽聞一聲喊:“皇上駕到!”
只見泰安帝在儀仗隊的擁戴下徒步走了過來,在泰安帝走向御座的同時,西苑所有人連忙往御座前的空地站,當即跪了一地,整齊的參拜聲響起:“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眾愛卿免禮。”
“謝皇上!”
眾人方才站起來,隨後紛紛坐到自己的席位上。
泰安帝來的時候,還帶上了自己的幾個皇子,唯有提前過來的大皇子沒有陪同。
葉君書不用看也知道,此時大皇子的臉色一定很精彩。
宴席很快就開始了。
侍子恭敬地給泰安帝斟了酒,經大總管銀針驗過沒問題後,方放到御桌上。
泰安帝拿起酒杯朝百官示意,給這場宴會做開場白:“諸位愛卿為大夏鞠躬盡瘁,使我泱泱大夏,一片昌盛繁榮,朕倍感欣慰。今日之瓊林宴,咱們不論君臣,只為開懷,不醉不歸!”
語畢,泰安帝一口飲盡杯中之酒。
皇帝向臣子敬酒,甭管會不會喝酒,在場所有人紛紛拿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宴會正式開始,現場很快就變得熱烈起來。
按制,開宴之後,一甲進士需上前給皇帝敬酒謝恩。
因此,葉君書、餘茂林和鄧鴻遠三人在慶宴開始後,便同時起身,捧著酒杯到御桌前,下跪舉杯向天子謝恩。
泰安帝今日心情似乎很開懷,他遙遙與三人舉杯,“三位愛卿皆是朕大夏的棟梁之才,不必拘禮。請起。”
“謝陛下隆恩。”三人飲盡杯中的酒,隨後回到席位。
葉君書等人作為瓊林宴的主角之一,很快就有人上前來敬酒。
即使席面擺滿了精緻的吃食,實際上能吃到口的不多,幸好葉君書預算到這種情況,提前墊了點肚子,不然就刺激胃了。
大家推杯換盞,你來我往的,不大一會兒,葉君書就喝下了十幾杯酒。
和老師常年喝酒鍛鍊出來的酒量此刻發揮作用。
葉君書來者不拒,灌了一肚子酒水依然面不改色。
他抽空往餘茂林的席位看了眼。
餘茂林的酒量並不是很好,他身為狀元郎,被灌下的酒不比葉君書的少,哪怕已經提前喝瞭解酒藥,此刻白玉般的臉已經微微泛紅。
不過眼神還算清明。葉君書稍稍放心了點。
萬一餘茂林在宴會才剛開場沒多久就喝醉,那就不太妙了。
葉君書只好發揮朋友愛,努力往這邊吸火力。
百官們見葉君書喝了那麼多都神色不變,不管認識的不認識的,是大官還是小官,紛紛過來給葉君書敬酒,似乎想看葉君書的極限在哪裡。
不管哪個時代,酒桌上是最容易拼出感情的,觥籌交錯間,他們明顯變得熟絡很多。
武官那邊的席位上,他們的席面和文官一致,但為了照顧他們的胃口,分量是往大了加,連酒都用碗來裝。
李長川雖然已經封侯,但並沒有往皇親國戚那邊的席位坐,而是和武官們坐一起,他身上還掛著元帥之職,並不算逾制。
他不良於行,本不想來,但為了弟弟的親事,真是操碎了心。
皇后娘娘給的備選名單裡的人是他重點觀察物件,這一屆的年輕未結契的爺兒乍一眼看去質量都很好,似乎要挑花了眼,但細細數來,其實能選的也不多。
狀元已經有指腹為婚的親事,榜眼家中有侍妾,探花待定,第四第五名是官家之後……
其他的李長川總覺得有這樣那樣的毛病配不上他家璵哥兒。
探花郎……
李長川思考來思考去,總覺得還是探花郎更合適點,而且身後也沒有亂七八糟的關係。
李長川隔壁的神武將軍,正大口大口的吃肉,注意到文官那邊的動靜,突然哈哈一笑,讚賞道:“那小子不錯,酒量夠大!”
神武將軍這麼嚎一嗓子,正埋頭苦吃的幾個將軍頓時看過去。
“那個探花郎有咱們武人的風範,就是那酒杯小了點,用碗喝才爽快,老子過去和他喝幾杯!”這武將平日就是個好酒的,看到有個酒量大的,自然想去較量一番。
他拿起兩隻大碗,拎起一罈酒,大跨步過去,熊壯的身板擠開瘦瘦弱弱的文官,武將將碗往桌面一放,“探花郎,來喝幾碗!”
葉君書挑眉,他對武將向來有好感,自然不會推拒,利落道:“好!”
“爽快!”武將將紅塞子一拔,上好的御酒傾瀉倒在大碗上。
一人拿起一個碗,“幹!”
一碗飲盡,武將覺得不過癮,大手一揮,“繼續!”
“幹!”
武將席位那邊,幾個同樣好酒的武將看得躍躍欲試,也十分想過去同探花郎拼酒。
李長川見原先過去的那武將,敬了兩碗三碗還不過癮,乾脆直接上酒罈。
他挑了挑眉,示意一旁的武將將他拉回來,“讓他悠著點兒。”別把人探花郎給喝醉了,李長川還想多暗暗考察呢!
“得令!”幾個武將頓時迫不及待的起身,然後快速過去,將弱雞似的文官擠開,加入喝酒行列。
李長川: “……” 果然不能對這些莽漢抱有希望。
宴會進行到高.潮的時候,一個小太監悄然走到御桌邊侍奉著皇帝的大總管身邊,悄聲說了幾句話,大總管點點頭,然後小太監就離開了。
大總管尋了個隙兒,悄然對泰安帝耳語了幾句。
泰安帝聽完,嘴角挑起個興味的笑意,目光朝場下暢飲的大臣們來回掃一圈,而後笑著開口道:“眾位愛卿,今日是我朝特地為新科進士舉辦的瓊林宴,為這宴會助興,就讓我們來一場友情文鬥,見識見識一下各位新科進士的風采,如何?
諸位卿家,可敢應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