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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果睡覺比較警醒,樓南一放下他,他就醒了,看到近在咫尺的呼呼大睡的冒冒好像嚇了一跳,眼睛眨巴兩下,盯著冒冒的臉看了好一會。

“這是冒冒,是弟弟,糖果你還記得嗎?”現在雖然是四月份了,但天氣還不是很暖和,陳安修怕冒冒凍著,最近這段時間也沒怎麼帶冒冒下山,算算兩個孩子有幾個月沒見了。

冒冒伸小手去摸冒冒的臉,比了比,沒什麼表情地說了句,“大了點。”說完,閉上眼睛歪頭就睡著了。

陳安修的心被狠狠戳了一下,他顫抖著手指問樓南,“糖果這是什麼意思?”該不會他想的那個意思吧?冒冒是那個……什麼點,但也不用這樣無情抨擊吧?

樓南作勢輕咳一聲,不忍直視他說,“可能在說冒冒長大了點吧。小孩子嘛,總是長得快點。”總不能說糖果嫌棄冒冒臉太胖了吧,雖然自家這個好像臉也不小,不過糖果平時都不照鏡子的,所以大概自己沒感覺。

“是嗎?”陳安修試圖在樓南臉上找點說謊的破綻。但以樓南和他不不相上下的厚臉皮,怎麼可能讓他得逞?

樓南推推他說,“行了,行了,人家冒冒都沒說什麼,比你這爸爸大度多了。”

“他也得能說啊。”馬上就八個月了,除了在北京含糊喊過一聲爸爸,至今再沒開過金口。

“我們家糖果十個月才開口。”第一聲爸爸還讓陳安修賺了去,想想就不甘心,還是不提這個了,“有些日子沒到你這裡走走了,我剛開車過來的時候,看到你這裡山上夠忙的,又在弄什麼呢?房子不是蓋好了嗎?”

“準備養豬。”陳安修和他一道往外走,章時年陪著陳爸爸在院子裡看剛從集市上淘換來的兩棵鐵樹,其實在集市上賣的這些東西,大多也值不得幾個錢,陳爸爸在其他方面也沒什麼大的愛好,花錢的方面無非就是個喝茶和買點花木,但有時候陳媽媽嫌他沒個節制,就攥著錢不肯多給。以前陳爸爸為了心頭好,都得偷偷藏點私房錢,這兩年章時年來了以後,就常常幫他帶點,不拘束多貴的,太貴的陳爸爸也不敢養,有時候花幾十塊錢在夜市上買幾個水仙花球,陳爸爸也高興,兩人本來關係就不錯,這樣一來,陳爸爸對這個家庭新成員是更加滿意了。

“……現在外面養著,等秋後天冷了,就先搬到別人家的溫室大棚裡。”

陳安修走近點說,“就這樹還用搬到人家溫室呢,天冷了,直接撂屋裡就行了。”

陳爸爸趕他,“不懂瞎說,在屋裡能長嗎?快去忙你的,我和小章說。”

被嫌棄不是第一次了,陳安修早就皮實了,不疼不癢,“好,好,你們繼續。”轉頭對章時年說,“糖果和冒冒在屋裡睡覺,你待會進去看看他們,我陪樓南到附近走走。”

章時年看看這天色,這邊陰的不是很厲害,但東邊的那塊天已經黑了,“去吧,天不好,不要走太遠。”

一路走來,山風襲襲,這個時節,很多草木都開始發芽生長了,枯黃了一冬天的山上重新染一層淺淺的翠色,路邊的灌木叢裡也有了蟲子活動的痕跡,有只黃白色的菜粉蝶落在剛開的野菊花上,他們的腳步聲驚動了它,遠遠飛開了。空氣裡到處瀰漫著一種只屬於春天的勃勃生機。

“他們看起來相處真不錯。”他原先還和阿謙說,即使兩人順利在一起,但家世相差太大的兩家人相處也難,現在看看,倒是他瞎擔心了。

陳安修順手把路邊一根乾枯的桃樹枝拗下來,聞言笑道,“他現在是親的,我才是不親的那個。”有次還聽爸爸對媽媽說,以後咱們晴晴找個物件,要有小章一半就好,不是說錢,就是說這脾氣,這品性。

媽媽當時怎麼說的?好像是說:你以為上街上買白菜呢,還挑個差不多的?但言語之間對章時年還是頗多滿意的,陳媽媽學校會不定期的舉行一些退休老教師的聚會活動,上次章時年幫著聯絡的場地,價格不貴,各項裝置還齊全,飯菜也好,陳媽媽聚會回來,好幾天見誰都笑眯眯的,連望望回來,都難得沒受到嘮叨,望望心驚膽戰,私下裡拉著他問,媽媽是吃了什麼蜜水。不得不說,章時年對他爸媽還是挺有辦法的。

“對了,你現在開著小飯館,養著土雞,山上還有這麼些果樹,怎麼又想起養豬了?”

“三爺爺說以前村裡養的都是那種小黑豬,肥肉雖然多點,但是肉香,不像現在大白豬,吃各種飼料,幾乎全是瘦肉了,但味道差很多。我讓人到附近村裡收了些二十幾頭小黑豬仔,不喂新增東西的豬飼料,放養試試。”把山谷截了一下,一邊養土雞,一邊養黑豬。

“聽你這麼一說,還真是不錯,到時候殺豬的時候給我多留點肉。”

兩人沿著山路沒走多長時間,小飯館裡打電話過來,說來了個大客戶,要的臘肉很多,但店裡的量不夠了,要他回去拿主意,樓南不是第一次來,對這裡也熟悉,見他忙,就催他下去了,他一個人在山上轉轉,待會自己回去。

陳安修處理完客戶的事情,出來發現天已經陰下來了,樓南還沒回來,他擔心糖果醒來看不到家裡人會哭鬧,就準備回去看看。回去才發現,兩個孩子都夠能睡的,全都沒醒,章時年房間裡翻看噸噸的作業本,動作很輕,有錯誤的地方都用鉛筆淺淺的標註出來。

陳安修心裡默默羞愧了一秒,在噸噸的學業方面,他確實沒有章時年用心,一直以來,噸噸的學習成績都不錯,他都沒怎麼操心過,像這樣給噸噸檢查作業,他想來想去,好像真的沒怎麼做過。

他從外屋茶几上抱個柚子進來,側坐在沙發扶手上,“今天不忙?”從年前到現在,章時年都異常忙碌,就是週末,也難得見他能休息一整天的。

章時年圈了噸噸一處單詞的拼寫錯誤,沒頭沒腦回了一句說,“快要入網的時候總要鬆鬆網口。”

陳安修胳膊肘碰他一下,“喂,你說什麼呢,前言不搭後語的,你到底聽到我剛才的問題了嗎?”、

章時年這才抬眼,看他又在空手剝柚子,無奈地說,“外面不是有水果刀嗎?”每次都喜歡把整個柚子皮剝下來才開吃,一點不嫌麻煩。

“這樣都剝開了,光溜溜的多有肉感。”陳安修把剝好的柚子端到他眼前看。

審美觀不同,章時年不予置評。

“喂,你這是什麼眼神?”

對他那無賴個性,章時年是心知肚明,不接他的話茬,攬他腰說,“糖球的作業在你右手邊,幫我拿過來。”

糖球其他的作業還好,就是數學,章時年畫圈的數量明顯多起來,都快連成一片了,陳安修都不忍心看了,建議道,“要不,你還是把他正確的標註一下吧?”

兩人正在這邊說話,炕上的冒冒小身板扭了扭,打個小呵欠,醒了。翻身爬起來,看到陳安修和章時年,啊了一聲,抬起左邊的那只小爪子,讓抱,陳安修丟塊柚子皮給他,“叫爸爸,就抱,否則沒門。”

冒冒以為是爸爸丟給他什麼好東西,屁顛屁顛地爬著去抓,腦袋一轉,就看到睡在旁邊的糖果了,他大概很好奇,就瞪著眼睛,趴上去認人,但那姿勢,撅著小屁股,那張大臉都快貼到糖果臉上了。

“章時年,你看你兒子那才出息勁兒。”陳安修剛說完,冒冒做了件更出息的事情,他一張嘴,一滴口水吧嗒落在糖果腮上了。

陳安修捂著額頭呻|吟一聲,“幸虧沒有外人在場。”太丟人了。

糖果這時顯然已經醒了,他是極度安靜的孩子,自從十個月第一次開口後,到現在大半年了,說的話加起來也沒幾句,平時要是沒人搭理,他躺在那裡一整天都可以不言語,樓南有時候都懷疑他有自閉症,但看來看去除了不愛說話,好像也沒其他的毛病。

現在的糖果就是這樣,眼睛雖然睜開了,但身體一動不動,也不推開冒冒,就這麼看著他。冒冒滴完口水還不算,還用僅有的那兩顆牙齒磨糖果的臉,陳安修猜他在嘗滋味,冒冒自從長牙後,總是逮著什麼都有咬兩口的衝動。但不等他咬第二口,陳安修上前,一把將他從炕上抄起來,給他擦擦嘴邊的口水,“冒冒,這是糖果哥哥。”

糖果也趁機爬了起來,向四周看了看,“爸爸。”

“你爸爸很快就回來了,糖果現在陳叔叔這裡待會。”

糖果便不出聲了,陳安修把冒冒放在邊上陪他玩,冒冒很熱情地趴在糖果腿上,相比而言,糖果就矜持多了,他猶豫很久,小心翼翼地摸摸冒冒頭上的毛,板著臉很認真地說了句,“少了點。”

陳安修冷不防又受了一記窩心腳。

樓南下山的時候,天空就飄起了毛毛細雨,雨不大,但這個季節的雨有點涼,本來天就不早了,這一下雨,天更加暗了,他加快腳步,遠遠就看到陳安修家裡已經亮了燈,暖融融的光線從屋裡透出來,那兩人靠在沙發上,頭離的很近,章時年的手中拿著一本書,陳安修的懷裡則抱著小半個柚子,章時年不知道說了什麼,陳安修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手裡的柚子不忘塞到章時年嘴裡一塊,兩人小聲交談著,陳安修的表現直接而豐富,和他相比,章時年平淡多了,但嘴角的笑意,眼底的溫柔是瞞不住人的,這樣的兩個人,一動一靜,現在看起來是那麼的默契和溫馨。

其實在最開始的時候,他是不看好這兩個人的,身份背景,年齡差異,各自際遇,都相差太大,上等門戶並不是那麼容易進的,這不是僅僅相愛就能解決的,即使有章時年的寵愛和維護,陳安修也給自己選擇了一條非常難走的路,這條路上註定少不了各種試探,揣測,刁難甚至是攻擊,如果不選擇章時年,陳安修的人生或許稍顯平淡,但不用承受加諸在他身上的那麼多壓力。

脆弱點的,可能早就放棄了,可是安修卻可以做的這麼好,所以他得到幸福是應該的。

在這個微雨帶霧的傍晚,他忽然對別人的幸福堅信起來。

“爸?”

“臭小子。離家出走半個月,竟然敢真的不回家。”樓南心默唸,當然糖球如果能適當表現一下對他的思念,他可以考慮原諒。

“爸,你偷偷摸摸站在陳叔叔窗子這裡偷窺什麼?”

“什麼叫偷窺?”樓南捏他臉,藉著屋裡的燈光看看,一下子就氣爆了,“你怎麼還長胖了?”

“陳叔叔又不是你……唔唔唔……放開……救命……”

父子倆一見面就對掐起來了,噸噸在邊上一看不好,趕忙過來勸著,陳安修聽到動靜也從屋裡跑了出來。

陳安修這裡空房子多,這晚上樓南就留了下來,聽說葉景謙最近出國了,陳安修就留他們父子三個在這裡多住些日子,從山上到寧世醫院雖然多費些時間,但樓南一想每天有熱騰騰的飯菜向他招手,再想想家裡糖果堅決不肯再碰的稀爛麵條和外賣,他很痛快地答應了。

只是當陳安修和章時年說這事的時候,章時年略略有些猶豫,但人已經住下來了,他也沒說什麼。

*

山上的四月,原本是春意暖暖的好天氣,但連續幾天小雨後,風裡又有些冷意了。秋裡鎮上的人紛紛把剛換下來的冬天衣服,又穿回去。

這天鎮上駛進來一輛車子,車型和牌照都很普通,一點都不惹人注目。反倒是車上下來的一對老人,引起路邊不少人的打量,看這氣度和衣著就不像是他們山上種地的。有人猜是去山上那家療養院的,畢竟那裡經常去大人物,一年到頭,還能見幾次警車開道。也有人猜是誰家的親戚,鎮上的很多人都是認識的,不認識的一打聽也知道五五六六,但大家猜半天,也沒猜出是誰家的親戚。

“這都二十多年沒來了,這裡的變化真大,原先這路邊都沒什麼房子的,現在看看都蓋了這麼多樓,還通公交車了,生活確實好了,不過這路還是原來那條,我記得前面還有個單孔橋,以前下面的水很急,雲之,你看看我記性還真不錯,就是這橋,這山上的風景都是沒變多少。“

“這就是你照相的那座橋?”

“對,我當年還在這裡照過兩張照片,當時東邊那山坡上都是柿子樹。我當年那個小老弟還給我漚過柿子。算算現在也是五十多的人了,見了也不一定認識了。”

“我們先去找安修吧,他不是說在拐彎那地方開的飯館嗎。”

“行,我們先去看他和冒冒。老四和噸噸應該不在。”

外面天冷,陳爸爸不願意出門,茶壺底下的茶葉泡過幾次,已經沒滋味了,他掀開掛在門上的棉簾子,伸手往牆邊一潑,天冷手抖沒拿捏好,一不留神力道大點,直接潑到路邊了,水剛出去,他發現壞了,有人。

原本跟在兩位老人邊上的一個年輕人忽的上前,擋在兩人前面。他這動作倒把原本想道歉的陳爸爸唬了一跳。

“小馮,沒事,不用這麼緊張。”後面的那位老先生開口。

陳爸爸這才緩過神來,拎著茶壺出門說,“你看,我這眼神不好,沒看到老大哥你過來了……”

老先生笑道,“不要緊,不要緊,就是幾滴茶水,又不是硫酸。”

他這麼一說,陳爸爸就放心了,原先陳爸爸看這兩人衣著打扮不一般,還擔心人不好伺候,一旦放鬆了,他自來熟的個性就暴露了,“老大哥,老大姐,看你們不是咱鎮上的人啊,是來旅遊的?還是來走親戚的?”

這次是老太太回答的,“是來走親戚的。”

“那往上走,就沒有村子了。”

“他是在上面開飯館的。”

“開飯館的?”陳爸爸看看表,“都三點多了,飯館這個時候都關門回家歇著了,一般到四點才開呢,要不,你們來我這店裡歇歇腳,喝點熱茶,這天怪冷的。”

老太太看看旁邊的老先生,老先生點點頭,“好啊,那就麻煩了。”

陳爸爸上前開啟簾子說,“不麻煩,不麻煩,進來坐,都進來坐。”他搬了幾個凳子過來,又說,“我去拿茶葉,你們烤爐子暖暖手腳,本來已經熄了,這兩天冷又點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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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媽媽在裡屋陪著冒冒睡午覺,聽到陳爸爸在那裡翻箱倒櫃,就問他,“你幹什麼呢,小點聲,冒冒剛睡著。”

“我上次和安修去茶園,買回來的那些好茶呢。”

陳媽媽從床上下來說,“你不是說留著待客的嗎?又要自己喝了?”

“就是待客,有客人來了。”

“誰啊?”陳媽媽一邊問,一邊掀開簾子一角看看,都不認識,但她早就習慣了陳爸爸常帶些不相識的人回來了,這次帶回來起碼看穿著還是正派,“在右邊第二個抽屜裡。”

陳爸爸抱著整桶茶葉出去了,“嚐嚐我今年剛弄的新茶。”

陳媽媽聽到冒冒要醒,就過來哄他。

陳爸爸這人很健談,三個人相談甚歡,陳媽媽也出來過兩次,不知不覺的,兩個小時就過去了,冒冒也醒了,陳媽媽聽到聲音就抱他出來。

那兩位老人一看冒冒,都有點怔愣。

陳爸爸連忙給人解釋說,“這是我小孫子,叫冒冒。”

兩位老人互看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訝異,這也太巧了吧?

“爸,爸,你看到我上午用的那把梅花頭的螺絲刀了嗎?”陳安修掀開簾子進來,看清楚屋裡的人,“爸爸?你們……”

陳爸爸理所當然地認為陳安修是在喊他,還跟人介紹說,“這我大兒子,冒冒的爸爸,這麼大個人了,還毛毛躁躁的,那螺絲刀,你上午不是帶著去小飯館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這兩天腦袋大了兩圈,昨天出門走親戚,今天親戚來我們這裡,鬧哄哄了整整兩天。吃了一肚子油水,現在看到肉再也沒有食慾了。

中秋節快樂啊,親愛的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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