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清寧用她那清澈的大眼睛看著王林，顯然在等待他的回應。
王林的內心波瀾起伏。
韓清寧的想法，和王林的見識是重合的。
而韓清寧的認知，卻比王林早了二十多年！
可以想見的是，韓清寧雖然有著遠見卓識，但生不逢時。
這個時代，沒有人會看重她的思想和言論。
很長一段時間裡，我們奉行一種主義，那就叫拿來主義。
拿來主義的含義本來是極好的，是指吸收外來事物的長處為我所用。
換一個說詞，師夷長技以制夷，是不是就不一樣了？瞬間高大上了。
然而，在實際操作過程中，人們卻只想拿來，卻不加以分辨。
真正的“拿來主義”是指拿自己想要的，是有選擇性的拿。
但拿得多了，很多人就不加分辨，不論好壞，一股腦的拿過來再說。
人都是有惰性的，拿來的太容易了，也就不想自己生產製造了，何況很多東西還得從頭開始研發，費時費力費錢，還不一定討好。
既然拿來的東西又便宜又實惠，還很好用，那就一直拿下去好了。
他們也不想一想，人家的好東西、好技術，為什麼會白白給你拿走？
等到有一天，你依賴上了人家的產品，離不開他們的時候，他們忽然加價了，甚至發動制裁！
真到那個時候，只能手腳無措，再想追趕人家，卻發現人家早就走得太遠了！
韓清寧一介女流之輩，見識如此超前！
從後世的進展來看，她的這一想法，或者說胸中的韜略，並沒有得到實現。
一來她籌不到這麼多的啟動資金。
二來就算有了錢，這個事業也未必能成功。
這不是有錢就能辦成事的。
哪怕她真的找到了一個團隊，也拉來了資金，做出了一點起色，也會遭到西方勢力的阻力。
西方不會允許其他地區染指資訊革命這塊紅利。
想著這些事情，王林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我們下去走走吧！看看外灘的風景。”王林說道。
“好的啊！”韓清寧答應。
下車以後，他倆沿著江邊散步。
飯後出來散步的人很多。
韓清寧離王林很近，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人潮給衝散了。
王林說道：“韓小姐——”
“就不能喊我一聲清寧嗎？名字就是給人叫的啊！”
“呃——清寧，你的想法很偉大！”
“你這是在嘲笑我嗎？”
“不，我說認真的。”
“說人理想很偉大，後一句往往是實現很殘酷，對嗎？”
“是的，清寧，現實很殘酷。”
“我就知道！我在京裡也曾找過人，他們都說我的想法很好，但就是不願意投資，都說這是一個無底洞，又看不到收益。還說外國的東西那麼好用，我們拿過來用就行了，我們搞研發，屬於費力不討好。”
王林道：“是啊！其實你也知道，從頭開始做研發，的確是很難的一件事。”
韓清寧道：“西方人都是列強，他們都是從做強盜和殖民地開始發家致富的，說白了就是掠奪他國的資產和資源。現在雖然是平和年代，但他們侵略的思想並沒有完全根除，只不過換了一種方式進行經濟上的收割，本質上還是強搶。”
王林再次對她刮目相看。
一個女人能有這麼清醒的認知，太難得了！
韓清寧道：“我聽說過一句諺語，說的是爹有娘有不如自己有，樓上有還不如樓下有，老公有不如自己有。連親人之間都是如此，何況是國與國之間呢？而且還是競爭關係的兩個國。他們現在白送的東西，免費的東西，只不過是為了佔領我們的市場，讓我們麻痺大意，不思進取。等到有一天他們真的佔領了全部的市場，我們再想擺脫對他們的依賴就難了，到時還不是任由他們主宰？”
王林笑道：“你頭腦很清醒，看來你在學習期間沒有談戀愛，我是相信的，因為沒有一個男人能騙到你的感情！”
韓清寧道：“王林，難道男女之間的感情，就只能欺騙嗎？就不能真誠的相愛？”
王林道：“當然也有真愛，只是你不會相信。你太過清醒！”
韓清寧默然片刻：“那你是不是很討厭我這種性格的女人？”
王林道：“不，我很欣賞你。”
韓清寧道：“王林，我來之前，心裡很是忐忑不安，我聽說過你的大名，但我覺得你這麼有錢的人，肯定會特別難以相處，也許你會很高傲，不會待見我們這樣的人吧？所以我們才走紆迴路線，先找到了周叔叔，由他出面請你出來相見。”
她扭過頭來，看著王林：“但我沒想到的是，我會和你一見如故，我覺得你特別的親切，像是失散多年的好朋友。”
王林也有這樣的感覺，但他不會說出來，只是微微一笑：“我的榮幸。”
韓清寧道：“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跟你說這事，因為你從事的行業，和我說的信息產業，完全不搭邊。我剛才說了那麼多的話，也不知道你明白了嗎？”
王林道：“當然聽明白了。我和你一樣都是熱血青年，我也出過國，我也喜歡玩電腦，你說的這些，我都懂。”
韓清寧幽幽的一嘆，說道：“這是一無底洞，對嗎？你是不會投資的，是不是？”
王林哈哈笑道：“你就這麼肯定，我不會投資？”
他臉容一肅，說道：“這個專案我很看好，我願意投資！”
韓清寧不相信的道：“王林，你可考慮清楚了！這不是一筆小投資！”
王林道：“當然。不過，我要提幾點要求，你能做到，我再投資。”
韓清寧道：“什麼要求？”
王林道：“第一，你要拿出一個專案計劃書來，越詳細越好。第二，你得做一個長遠的規劃。第三，你還得拉一個人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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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清寧道：“你想讓我去拉誰？”
王林道：“另一個資方，最好是有官方的背景，央企或者大型國企都可以。我們做這個專案，必須得到權勢方的鼎力支持。”
韓清寧道：“你說得對，可是，你也知道的，權勢方一旦加入進來，我們的專案就會受到諸多的制肘。”
王林道：“我們想得到照顧，就必定要有所付出。權衡之後，我覺得還是拉他們入局比較靠譜。信息產業不完全是一種商業行為，後期肯定會涉及到銀行、金融、政署等多個部門的協同作戰，也需要他們的支援。與其到時再去抱佛腳，還不如一開始就把佛腳抱住了。”
韓清寧道：“你覺得拉哪個部門的人進來比較合適？”
王林道：“這個就要看你的人脈在哪裡了。商務部、工業部，等等都行，越多越好。”
這一年，我國還沒有專門的信息產業部！
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我國的信息產業在當時有多麼的落後。
韓清寧道：“好吧，我試試看。”
王林道：“你做好了這三件事情，我們再來談具體的合作。”
韓清寧道：“你真的願意投資？能投資多少錢？”
王林道：“你不該問我這個問題。你的專案計劃書做出來以後，你需要多少錢，我們再談。我一個人不能勝任的話，你也可以多拉幾個投資人進來。是吧？”
韓清寧道：“好！你等我的好消息。”
王林道：“你們來找我，就為了這件事？”
韓清寧道：“是啊！我還以為你不會同意呢！”
王林啞然失笑：“你不認識我，也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怎麼會先入為主呢？”
韓清寧道：“我側面聽說過你的一些事。京裡有人找過你，想入股你的公司，被你拒絕了吧？有人找你投資也好，有人想投資你也罷，你都是一意孤行，誰的面子也不賣。”
王林哈哈笑道：“原來我已經我聲在外了！我的確不會亂搞投資的，也不會隨意接受投資。交朋友都要睜大眼睛再三挑選，何況是尋找合夥人呢？這可比找對象難多了！談戀愛失敗了，頂多就是三五幾個月的事，慢慢的就能走出陰影，有的人甚至很快就會尋找新的目標。但企業合夥要是失敗了，那就是萬劫不復，有可能一輩子也難以翻身。”
韓清寧道：“你覺得我能成為你的合夥人？”
王林道：“有一點你要搞明白，你我不是合夥人，我是你的投資人，是你的金主！”
韓清寧道：“金主！這個詞很形象了。”
她心裡的大事說了出來，整個人都變得輕鬆了。
“外灘好美！”韓清寧在欄杆前站定，江風吹起她的頭髮，在空中凌亂。
她舒展開雙臂，似要擁抱申城，擁抱黃浦江。
黃浦江上來往的船隻都由霓虹燈裝扮起來，像宮殿、像龍船，每一艘船都形狀各異，變化萬千。
外灘是老上海最具有特色的地方之一，這裡不僅有形形色色的古建築，還有形形色色來自世界各地的人。那半黃半綠的梧桐樹葉，遮住了老上海的夜空。斑駁的星光揮灑在路上，如同老上海歷史的點點滴滴。
兩人散步了一個小時左右，韓清寧忽道：“王林，我們一起去周叔叔家坐坐吧？”
王林道：“好啊！”
韓清寧道：“我想去看看周軍、周霞他們。我告訴你一件事，你不要告訴別人。”
王林笑道：“什麼事？你們女人總喜歡說一些秘密的話！”
韓清寧嫣然笑道：“我哥這次來，還有一個任務，是來和周霞相親的！嘻嘻！好玩不？”
王林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相親？
韓旭東和周霞？
還別說，他倆真的很般配呢！
這事，能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