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黎望著眼前的黑暗，用力眨眼，心中某個角落不安分的叫囂著，讓她就算不顧夏風的疲憊也要說清楚。猛地翻個身，沐黎改趴在太白星的身上，大半張臉都埋進它雪白的毛裡，一雙大眼認真盯上夏風臉上溫暖安寧的睡容。
“小風風——”
“嗯？”
“……其實……就算沒有神魔的控制……還是會有戰爭的，對嗎？”
夏風豁然睜開雙眼，那一瞬間，他的眼中似乎迸射過極端鋒利的精光，接著又像流星般消失，融入一貫平靜無波的眼神裡。
“對。”夏風平靜的回答，“盛極而衰，分久必合合久必分，這是必然規律。”
“那麼……有神魔站在背後的情況，是否意味著……”沐黎小心翼翼的吞了吞口水，“這樣的戰爭……至少是可控的呢？”
夏風坐起身，輕輕的笑著，目光灼灼昇華，好像能看進任何人心底一樣，沐黎也不例外。
“你到底想說什麼？”夏風問。
“呃……”沐黎又把自己往太白星後面藏了藏，“就是……你之前也說了很多……這個世界的黑暗面什麼的，如果可以……在不動搖神魔信仰的基礎上，改變他們的做法，會不會……簡單……”
天頂群星靜默，月亮的光輝愈加明亮，被參差的紫藤切割成無數細碎的光斑，一一透在他們身上，如同瀑布倒懸銀河。
沒有任何借力，夏風從坐在地上的姿勢筆直站起身。同一時間，出於獸類對危險的本能感知力，三隻幻獸全都跳離原地，遠遠看著朝沐黎走過去的夏風。
什麼情況？風主人身上那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氣息到底是怎麼回事？
剛把自己藏好的沐黎赫然發現眼前一空，擋著自己的太白星已經不見了，靠，太沒良心了，跑的也太快了。保持著跪坐在地上的怪異姿勢，沐黎抬頭看見夏風臉上的笑容，她知道要遭，而且遠比她預計的更糟。
“呃，夏風……”
從雲間到泥沼，也莫過於此。
臉色慘白，身體石化，溫暖春日，小風吹過，有點寒。
“你是這麼想，嗯？”夏風問。
“你不會想……滅口吧？”沐黎膽戰心驚。
夏風朝沐黎伸出手：“你可以繼續說，我看一下，有沒有必要。”
“喂……”沐黎頓時血氣往上衝，不滿的大叫著拉住夏風的手，借力站起身，態度兇巴巴，“我就說說，我就說說而已，你至於嗎？至於嗎？”一根手指猛戳他胸口，真的要被嚇死了，“難道我說的沒有道理嗎？如果能反過來把天使們調換一下，說不定還能有意外收穫呢！”
“我憑什麼要？”夏風笑著反詰。
沐黎張口結舌。
“他們創造了一個這麼不平等的世界，早就沒有資格站在那個位置上了，我憑什麼要饒過他們？”夏風說著，嘴角又微微往上，始終隱藏的很好的那顆小虎牙已經隱約可見。
沐黎木愣愣的仰頭望著夏風，渾身輕顫著被他緊緊抱住，只覺得體內的血液都要沸騰了，灼燒的感覺讓她幾乎無力思考。
“夏風！”
“說。”
“……對於你來說……推倒神魔統治的願望，其實是遠高於給其他人幸福這件事的，對嗎？”
“最終的最終，人，都是要靠自己的。”夏風的眼裡閃著寵辱不驚的淡定光芒，“我能做的也只是實現我自己的理想，創造一個我喜歡的世界而已，這是極限了。”
“唔，極限，我怎麼那麼不信呢？”沐黎刻意笑得狡詐。
“倒是你，東方沐黎——”
“啊？我怎麼了？”
“你這樣毫無顧忌的刨開我內心的陰暗面，感覺很好嗎？”
“呃……好啊，非常好。”沐黎可得意了，“而且不管是推翻神魔統治，還是給人以幸福，都絕對算不上陰暗面吧？你這是妄自菲薄。”
“臭丫頭！”夏風笑罵，收緊了擁抱她的雙臂，“還好我明智，早早就把你綁在身邊了。”
沐黎嘻嘻笑著不再反駁，那環繞著自己的手臂炙熱無比，彷彿要在她身上烙下印記一般，靠在夏風的懷裡，她隱約覺得對方胸膛中傳出的震動好似和自己的心跳合二為一，兩顆心同一而規律的悅動著。
————
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曬進屋子裡，幾乎鋪滿了整張大床。
夏風伸出手，透明的光照在上面，只是看著就感覺溫暖。漂亮的手指在陽光裡舒展開，細小的灰塵纏繞上來，彷彿跳舞。
“起床！”夏風大叫一聲坐起身，“龍兒！”
旁邊的沐黎扯起被子，矇住腦袋，阻斷噪音。
“起床，要遲到了。”被子被毫不客氣的掀開，夏風搖晃著正把自己縮成球的物體。“快點兒，你……呵……”
沐黎惱怒的揮出一拳，直奔夏風臉頰，幸好他反應快，一把按住她不老實的小手。
“你這傢伙，不是說不困嗎？睡這麼死，趕緊給我起來……還要出城呢！”
“啊啊啊……”沐黎慘叫著哼哼，試圖翻個身往後躲，但是手被夏風抓住，眼睛終於不甘心的睜開了一條縫，“小風風……”委屈的聲音幾乎帶著哭腔。“讓他們在海納城裡集合不就好了，幹嘛非得在城外啊！”
“廢話，那是軍隊，不是旅行團，你以為誰都能隨便進城的。要不是因為你不帶軍，昨天晚上，你就得跟著塞隆他們一起先出城會合軍隊。”
“啊啊，小風風……”
“少來，我告訴你好多人都等著你呢！”夏風有些不忍，但仍是硬下心腸催促，“遲到了你自己去道歉。”說著，已經先一步從床上跳了下去。
沐黎繼續哼哼唧唧，抱著被子滿床的滾啊滾。
走進更衣室前，夏風扔出一個最新消息：“我已經讓雷恩帶了人過來跟你匯合，還有美音和葛瑞克，他們都跟你走。”
“唉？”停住身體，伸著脖子往後望了望，猛地踹開被子坐起來，“你什麼時候叫他們過來的？不會是我們離開班奈特公國的時候吧？”
“比那更早一點兒，要不然他們哪兒趕得到。”夏風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
那得多早？或者說，你多早就知道會出現現在這種狀況了？還是說，其實一切本就是安排好的？
沐黎呆坐在床上愣了幾秒鐘，以一個絕對迅猛的姿勢跳下床，結束了早起的煩躁，流星一般衝進更衣室。
“小風風！”
夏風45。角抬頭，無奈望天，可惜只看到了天花板，緊跟著後背一陣大力傳來，已經被沐黎緊緊抱住。
“小風風……”沐黎撒嬌的低喚，腦袋貼在夏風背上，眷戀般磨蹭著。
夏風的眉頭一點點聚攏在一處。
“……我就想抱著你……一小會兒……”
這個氣氛可不好，夏風一邊系好領口的最後一課紐扣，一邊以著不容抗拒的力量轉過身，在沐黎一瞬間的慌張中，抱住她，手指點著她的腦袋調笑。
“你這小腦袋瓜裡又想什麼呢？”
“我就是……”沐黎嘟著嘴，咕噥兩下，道，“就是不想離開你……”
“胡說八道！”夏風直接罵人，“你又不是不回來了，要不真把你綁在我身上？反正我沒意見。”
“不要！”沐黎反對的可乾脆了，開玩笑，不想分開是一回事，不能隨便造反又是另一回事，她才不要被綁住。
夏風失笑，伸手從衣架上拿下沐黎的衣服，塞進她懷裡。
“我在餐廳等你。”
“哎，你別走啊，等我一起啊！”
“你敢跑出來穿，就準備餓著肚子上路吧！”
“……”沐黎低咒一聲，飛快的往身上套著衣服，嘴裡還不停抱怨，“不就換個衣服嗎，哪兒那麼多破規矩，討厭！”
走出臥室的時候，夏風腦袋裡冒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一個把自己活成了野生動物的女孩，他應該拿她怎麼辦？
答案無解中，野生動物已經拎著鞋追上來了。
一切收拾妥當，吃過了豐盛的早餐，沐黎終於準備啟程了，她一向簡單，即便遠行，也並不需要什麼多餘的準備。希斯和扎克利在夏宮外等候不多時，他們便也到了。
扎克利看著騎馬走在前面的兩個人，悄悄湊到希斯面前。
“隊長，我怎麼覺得氣氛不太對？”
希斯盯了扎克利一眼，扎克利訕笑著縮回去。
“要上前線了，氣氛怎麼可能好。”
“那不是殿下建議的嗎？”
“建議歸建議，你當上前線是鬧著玩兒的。”希斯嚴肅的道，“要不你也去。”
“我當然知道前線不好玩兒，大人她還是第一次去，呃，這麼一想說不定我可以當她的老師呢！”
夏風回頭笑道：“怎麼，你們有興趣嗎？要是有興趣的話可以跟東方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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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克利興奮的瞪大眼：“唉？真的嗎？我……”
希斯一腳踹在扎克利腿上，迫他消音。
沐黎也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瞪著兩人。
“你們都給我老老實實跟著夏風，保護好他，敢讓他受到半點兒傷害，你們倆就死定了。”
“是！”扎克利下意識的挺直背，毫不懷疑她話裡的警告威脅。
希斯道：“我們負責照顧好他，你負責照顧好自己，各司其職。”
“當然！”沐黎倨傲的抬了抬下巴。
夏風卻是不滿：“我最近一段時間都會呆在宮裡，能出什麼事兒？你們被害妄想症發作嗎？”
更何況，一直以來他都獨來獨往慣了，只是最近跟沐黎在一起才有所改變，要不何至於到了現在才有近衛隨身。
沐黎嘴角往下撇著，故意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苦惱狀，面對夏風。
“你又怎麼了？”
“小風風，我不在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夏風懊惱的一巴掌拍在自己臉上：“拜託，一直以來都是誰在照顧誰？你有臉說嗎？”
“可是……”
“我們不是沒有分開過吧？”夏風暗嘆口氣，今天的沐黎實在有點兒失常，他明明白怎麼回事，卻偏不明說。
“分開過，但是也沒有那麼遠呀！”沐黎理直氣壯。
“好啦，好啦，我保證我會好好的，你也是，遇到事情多想想前因後果，別衝動……”
原本是沐黎的擔心，最後卻變成了夏風嘮嘮叨叨的叮囑，這一次，她沒有任何不耐煩，反而聽著他悅耳的嗓音倍感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