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考慮我的立場和弱點。”拉克西絲對於這種目光試探早就習以為常，她警告於寒道，“你的想法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一點，如果你現在還不帶這些人走開，我就要考慮用其他手段來對付你了。”
年輕的見習退魔師笑了：“拉克西絲小姐，然我們走當然可以，不過您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請說。”
“您回來之後……”於寒的目光在拉克西絲美麗雙腿上停留了一瞬，又轉移到她的雙眸上，“威廉姆斯家的某些想法是否會改變呢？”
拉克西絲何等聰明？一下子就聽出於寒的意思，她眯起眼睛嫵媚地笑了一下：“當然要改變了……一個能夠利用退魔師公會威脅民眾的領袖，比一個溫順的領袖更有跟隨的價值，不是嗎？”
於寒懶洋洋地點點頭：“跟您交談真愉快，拉克西絲小姐，您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女性。”
“這個世界上沒有‘最’這個字。”拉克西絲糾正於寒，“這種肯定的詞彙會影響到你的政治前途，請謹慎使用。”
懶洋洋的於寒聽到拉克西絲的話之後，慢慢站起來，對拉克西絲恭敬地鞠了一躬：“謝謝你的提醒，拉克西絲小姐，我想您知道應該怎樣表態吧？”
“我當然知道。”拉克西絲看著於寒，“我也有一個問題。”
“請問。”
“是不是所有沒有表態的人都受到了這種待遇？”
於寒淡淡一笑：“不是的，大多數人只是收到更改自己態度的警告，只有少數家族才能保持沉默到現在。”
拉克西絲恍然點頭：“原來是這樣，好了，我知道了，謝謝您。”
帶著部下們走到門口的於寒忽然回頭看了拉克西絲一眼，用意味深長的聲音說道：“拉克西絲小姐，您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孩，這句話是工作之外的，請您見諒。”
拉克西絲見慣了這種場面，微微笑著點頭，送於寒出門。
於寒前腳走出去，拉克西絲臉上的表情就變了，她吩咐樓下的傭人看好周圍門窗，把所有門窗都關緊，自己飛奔到樓上書房。
威廉姆斯•格林正坐在書房裡，臉色陰鬱地等待拉克西絲的歸來。
“我都聽到了。”格林長嘆一聲，“這次退魔師公會公然支援的恐怕就是魯•菲比吧？這之間的暗流湧動，我也多少瞭解一點。”
“爸，其實沒有什麼需要擔心的。”拉克西絲柔聲勸慰父親，“我們的背後還有艾普拉政府，還有很多關系網，現在只是表示一下自己的態度，不會有什麼大的麻煩。”
“希望如此吧……”格林看著女兒堅定的表情，信心也被鼓舞起來，“就是不知道艾普拉那邊的指示會不會有變化，我們現在不能擅自決定啊……”
格林的話讓拉克西絲覺得甚是無奈，畢竟她們父女說到底還是艾普拉政府留在泛亞地區的眼線之一，一切行動以艾普拉的利益為最優先考慮。現在出現這種情況，格林不敢貿然聯絡艾普拉方面的人，只能私下裡自己揣摩形勢，考慮自己的行動方向。
現在看來，大勢所趨的方向還是魯•菲比吧？
格林看著拉克西絲還站在自己面前思考關於魯•菲比的問題，心中一動，對女兒道：“你一路上也很辛苦了，早點休息吧。明天我們去市政府看看情況。”
拉克西絲乖巧地應了一聲，轉身離開書房，在書房門口，她看見一對女人的眼睛正在書房旁邊的一道門縫後面閃閃發光。對於父親這種私事，拉克西絲早就懶得管了。
回到房間裡的拉克西絲正要換睡衣，一絲細微的響聲引起了她的注意。
在這種非常時刻，拉克西絲對周圍情況極為警惕，聽見響聲的瞬間她已經揮手抽出自己的武器，銀色短棒在月光下閃閃發光。
一隻手握住拉克西絲的右手，少女感覺道熟悉的觸感，回頭看見一個滿身血汙和傷痕的少年晃晃悠悠站在自己面前，正是蘇雲。
拉克西絲很知趣地沒有叫出聲，用一隻手臂輕輕扶住蘇雲，把他架到自己床上。
想起當日蘇雲在這張床上輕輕強吻了自己，拉克西絲的臉上不自覺地浮起一絲紅潤，不過現在不是臉紅的時候，拉克西絲把蘇雲放倒床上的同時立刻去找各種處理傷口的小工具。考慮到父親和自己一樣敏感細心，拉克西絲只能在自己的房間裡想辦法。
儘管處在半昏迷狀態，蘇雲手中依然抱著那柄初次跟拉克西絲見面時所用的古劍。拉克西絲嘗試了幾次才把這把劍從蘇雲的懷中抽出。
攤開雙手的蘇雲看起來憔悴不堪，拉克西絲匆忙從自己的床頭櫃裡找出許多零碎物品，終於從一堆女性用品之中找到了該找的東西——可以用來擦拭傷口用的棉棒和一些急救用的藥貼，還有一把沒有用過的剪刀和幾根火柴。
幫蘇雲處理傷口之前，拉克西絲又仔細檢查了一邊視窗和房間門是否緊鎖，這才扯開蘇雲上身僅存的一點碎布片，幫他擦拭身體上的灰土和碎片。
蘇雲的意識恢復得很快，拉克西絲擦拭到一半的時候，已經接近昏迷的蘇雲徹底清醒了。
睜開眼睛，蘇雲看見拉克西絲一雙黑亮黑亮的眼睛裡倒映出自己的慘狀，心裡毫無理由地一陣寬慰。
拉克西絲看見蘇雲睜開眼睛，手上的動作並沒有停止，只是不太敢直視蘇雲的眼睛：“醒了？”
“醒了。”蘇雲扭頭吐出一口碎渣，聲音乾澀但總算連貫，“能給我找口水喝嗎？”
拉克西絲放下毛巾，手忙腳亂地去找水，等蘇雲一口氣喝下接近一杯水，又仔細漱了漱口之後，拉克西絲才小心翼翼地問道：“退魔學院裡怎麼了？”
聽到拉克西絲的問話，蘇雲臉上的表情立刻變了。
“……帕特里克……已經死了……”
就算時拉克西絲的定力再高，聽見這個訊息還是忍不住低聲驚呼：“不可能吧？帕特里克啊……他可是十二強者之一。”
“我也這麼認為，可是我錯了……”已經慢慢坐直身體的蘇雲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手腕上的儲物手鐲早就在黑衣人的刀勁下粉碎，現在的他可以說時一無所有。
“歷史不過是後輩希望表演出來的鬧劇……”已經不再流淚的蘇雲低頭喃喃自語，“所謂的十二強者，只是我們能看到的表象罷了……”
※※※※
十幾分鍾前，輕鬆擊殺帕特里克的黑衣人手持長刀，慢慢走近蘇雲。
“你這個年紀，已經很強了。”黑衣人低頭看著臉上沒有表情的蘇雲，做出這樣的評價，“最少比那十幾個被吹捧過頭的人年輕時強，蘇逸安是你祖父？”
蘇雲沒有回答他，黑衣人和他手中的長刀遮住了天空，擋住了星星。
“不用問也知道。”黑衣人繼續說道，“只有一個人會把這種東西教給自己的孫子，也只有一個人還會九字真言……你父親的事我聽說了，他現在人應該在艾普拉那邊，既然這邊內亂，他的利用價值已經沒有了，很快就會被放出來。”
蘇雲還是沒說話。
“你不用絕望，強者欺負弱者本就是這個世界上的規則。”黑衣人對著蘇雲似乎變得喋喋不休起來，居然一直在一個人說話，“如果不想被人欺負，就讓自己變得更強吧。我這次不殺你，因為我欠你祖父的情。如果你覺得我殺死帕特里克就成了你的敵人，可以隨時來找我。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叫阿瑟蘭，是十三退魔師的朋友。最好我們永遠不要再見面，那樣我就不必殺你了。”
說完這些話，阿瑟蘭抄起自己丟落的短刀，凌空躍下高高的辦公樓，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隨著阿瑟蘭的消失，樓下三百多名次員的氣息也慢慢消失在無邊的黑暗之中。
只有蘇雲，依然對著滿天星辰發呆，他不知道這個世界怎麼會忽然變成這樣。
他只知道，自己無論如何要活下去。
慢慢從地上爬起來，蘇雲用靈劍支撐自己走到帕特里克的屍體旁邊，對著曾經尊敬的老者行了一個禮，把帕特里克丟在地上的短刀揀起來，慢慢順著樓梯也下去了。
走完全部的樓梯，蘇雲的眼睛裡已經沒有淚水。
孤獨是然人堅強的好辦法，蘇雲帶著一身的疲憊和傷口，跌跌撞撞離開退魔學院。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知道退魔學院的院長被殺，阿瑟蘭的掌控能力超過蘇雲的想象。
在這種時候，蘇雲在克裡克諾只有一個去處。
那就是他曾經輕薄過少女的房間。
※※※※
拉克西絲聽蘇雲慢慢說完發生的一切，眼前已經是一片眩暈：“阿瑟蘭？我，我好像知道這個人……”
“什麼？知道？”蘇雲也很驚奇，“他是什麼人？”
拉克西絲此時終於開始展現她的非凡記憶，蘇雲已經提供了非常形象的繪畫形象給她，在記憶中搜尋一番之後，拉克西絲給出蘇雲標準答案：“這個人，其實我們早就見過了……”
“啊？”
拉克西絲把自己的一頭秀髮紮成馬尾，又隨手戴了一副眼鏡在臉上：“我這個樣子你還認得我嗎？”
“認得，你太有特色了。”蘇雲老老實實回答。
“……你也很有特色。”拉克西絲被蘇雲氣得差點動手掐他，“這個阿瑟蘭，就是這次聯合政府調解團的團長啊，那個披頭散髮的帥哥……你看這些細節部分，只要把傷疤遮住，大多數人都不會想到這是一個人吧？”
蘇雲仔細看著那張他一輩子都無法忘記的臉，把阿瑟蘭的各種特徵一一記下：“我記下了，以後無論在什麼情況下碰到他，我都能認出來。”
拉克西絲一把將坐了很久的蘇雲按倒在床上：“好了好了，你先把自己的傷口解決吧。”
蘇雲老老實實躺下，任由拉克西絲用溼毛巾在自己胸口抹來抹去。
“為什麼會想到來找我？”
把傷口周圍擦拭得差不多了，拉克西絲開始用棉棒仔細清理蘇雲傷口裡的一些碎片，雖然蘇雲有東方修行者的強健體魄，依然免不了要疼得呲牙咧嘴。
蘇雲一邊忍著身體上的各種癢痛一邊回答道：“我只能來這裡，也只有這裡來過。”
拉克西絲被蘇雲又一次說臉紅了，女孩把臉轉到另一邊，不敢正視蘇雲。
蘇雲看著拉克西絲完美白淨的脖子，輕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什麼？”拉克西絲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對不起。”蘇雲看著拉克西絲慢慢轉頭過來，“上一次是我太過分，不應該那麼對你。”
拉克西絲聽得心裡一酸，當日的情景又浮現心頭：“算了別說了，都是過去的事。我還要你教我東方體系的知識呢，你可不能死。”
蘇雲想到帕特里克在月光中被一刀斬開，慢慢閉上眼睛，這一次已經沒有眼淚從他的眼角流出。
“你放心，我會好好活下去的。”
蘇雲既是對拉克西絲承諾，也是對帕特里克承諾。
不管有什麼理由，不管是什麼人，也不能拿別人的親人和全世界人的命運開玩笑。阿瑟蘭的理論很值得敬佩，甚至有些合蘇雲的胃口，只不過一想到帕特里克在夜色中被劈成兩半，蘇雲心中就充滿了復仇的怒火。
蘇雲知道，阿瑟蘭肯定不是自己一人，也不是衝動地來找帕特里克，目前他所能做的當務之急就是尋找關於阿瑟蘭周圍勢力的情報，也順便瞭解阿瑟蘭來找帕特里克的目的。
蘇雲要知道，為什麼自己爺爺的舊識就能忍心動手殺死當年的朋友。二十多年的滄桑，難道換來的只有因為利益和目不同導致的互相對立？
同時蘇雲也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水準想要報仇門都沒有，他必須找到讓自己更加強大的辦法。
蘇雲已經在心中做出決定，一旦自己的傷能恢復到可以承受簡單的長途旅行，他理解離開克裡克諾。在這個城市，蘇雲已經沒有什麼留戀了。
稍微把目光停留在拉克西絲身上，蘇雲深深知道，自己現在已經多了一個可以留戀的人。
拉克西絲為蘇雲處理傷口已經差不多了，蘇雲忽然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差勁？”
拉克西絲去衣櫃給蘇雲找自己穿的男裝，頭也不回地回答道：“別傻了，帕特里克都能在一招之內被斬殺，你就算打敗又怎麼樣？他可是跟十二英雄一個年代的人物……”
蘇雲想想也有道理，心裡也就釋然了，然而一想到帕特里克，蘇雲的心中就充滿了悲傷。
站在蘇雲身邊的拉克西絲能感覺到蘇雲的手在微微顫抖，她靠近蘇雲，輕輕抓住少年的手。
和安慰父親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拉克西絲由衷地輕聲說道：“要相信這個世界，只要活著，就會有希望。”
周身肌肉和骨骼都在疼痛，對自己的實力已經絕望透頂的蘇雲跟著慢慢複述。
“只要活著，就會有希望……”
夜漸漸深了，拉克西絲抱著雙腿坐在床對面，用自己的身體擋住房門，黑暗的房間裡有微暗的火在閃動。男孩和女孩都沒有出聲，兩人各懷心事在無盡的夜色中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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