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點小說網->次元->逆流千年,一世傾城->章節

第八章 (中)

熱門推薦: 宇宙級寵愛 我真不是魔神 我有一座天地當鋪 諸天新時代 劍仙三千萬 女配她天生好命 從嚮往開始制霸娛樂圈 特種兵之戰狼崛起 食物鏈頂端的猛獸 都市國術女神

關於林子情不見的事情,我想了很多種可能,但怎麼也無法解釋他是怎麼無端端地在我面前消失的。

我查遍暗界,甚至一度想去請小愛幫忙,可是,仍然沒有林子情的一點訊息。

他就好像從人間蒸發了一樣,泯然如空氣、水般無影無蹤。

林家那邊從我的電話裡得知訊息,也曾用自己的渠道找過他,最後還是無疾而終。

這樣過了十幾天,我幾乎已經決定去闖冥界,查一查他到底是生是死。林丹青打來了電話。

“錦夜,能不能陪我去一次子情哥不見了的地方?”

我應允了。

再見到林丹青,那種感覺很奇怪:當初青澀甜美的小男孩,現在變得沉穩憂鬱了許多,或者說,幾乎不能稱之為男孩了。

一個人長大,可以很慢,也可以很快。

他無疑是一夜之間變大的……當然,之前極有可能只是偽裝罷了。

“錦夜,難道你真的猜不到那束光是怎麼回事嗎?”他一下車,就衝到水庫那邊檢視了許久,然後轉頭問我。

我搖了搖頭,也站在水庫邊上,看著水面如鏡般的平靜,心中隱隱有點懷疑,但又不敢相信。

不過,那束憑空出現的光……那束從水庫裡射出來的光……似乎,是針對我的。

“我聽說妖族也有一種術法,如果他們臨死前恨著某個人,就會利用自己殘留的妖力,將那份強烈的怨念變成詛咒,在時機成熟的時候,讓那人形魂俱散。”林丹青淡淡提醒道。

那麼,那是妖族的怨恨,是那些沉睡千年的靈魂不甘的咒語?

如果真是那樣,它的力量幾乎無法估計。

可是,林子情將我推開了。

所有的報應,難道都由他代我承受了嗎?

可是為什麼?

我們不過萍水相逢,並無深交,他肯陪我去魔宮找小愛,也不過緣於一個承諾,他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

“我不明白,如果那件事是針對我的,為什麼林子情要那麼做……”我不解,滿心困惑。

“他當然會這麼做!”林丹青不客氣地截口打斷我的話,沉默了一會兒,努力平息自己激動的情緒,然後他轉過頭,凝視著我,“錦夜,他喜歡你!”

我愕然:怎麼可能?

“我會接近你,也是因為他。我只是想知道,子情哥喜歡的女人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林丹青面色凝重,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

以他與林子情的關係,應該不至於說謊。

“……什麼時候的事情?”我愣愣地問。

在此之前,我幾乎可以肯定,自己並未見過林子情啊!

喜歡又談何說起?

“讓他自己告訴你吧!”林丹青沉默了一會兒,淡淡地回答道:“我只能告訴你,他沒有死,一定還在這個世上的某處。”

我鬆氣,“活著就好,我會把他找回來的。”

“你想好去哪裡找了嗎?”林丹青問,安靜俊美的臉,稚氣脫盡,蒙著一層薄淡的疲倦。

我無語地頓了一會兒,突然福至心靈,介面道:“聽說血族中有人具有追蹤的能力,只要是他的獵物,無論躲在哪裡,他都可以找出來。我想借用一下這種能力。”

怎麼一早沒有想到借用血族的力量?

林子情還在人間,而血族是與人類打交道最多的暗界成員,他們肯定有辦法找到他。

林丹青不置可否,只是提醒我,“音迴歸了,兩族大戰一觸即發,暗界很快就會不太平。血族是什麼情況,我們並不清楚,你自己當心點。”

我“嗯”了一聲,有點驚奇於林丹青的關切。

林子情為我下落不明,我以為他至少是討厭我的。

“……如果你出了什麼事情,子情哥豈不是更可憐?”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林丹青又接著自語道。

我無辜地沉默著。

林丹青不再多話,只是在轉身前,望著我,淡淡地問:“這是你的本來面目嗎?”

我轉頭看著水面上自己的倒影:元神迴歸,鏡子裡的容顏早已經不是那個素眉素眼的錦夜,甚至不是紅發冷眸的戰神,它確實是我本來的面目。紅發,白膚,黑色的眼睛明亮如兩粒黑曜石,嘴唇很薄,人間有種說法:唇薄者無情。想必,我生來就是一個無情之人。

然後,我又想起:在林子情乍見到我這副模樣時,他甚至沒有一點突兀的錯愕。

好像早已對這副長相純熟於心似的。

“嗯。”隨口應著林丹青的話,我陷入沉思。

難道,我與子情是舊識?

第二節尋找

林丹青離開後,我也顧不上多想,很快和安穆通上了電話。我將事情簡單地說了一次,最後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安穆顯然沒有聽得太明白,但還是答應了我。

他告訴了我一個私人機場的位置,說機場的工作人員會幫助我去他那裡。

來到那個私人機場時,時間已經很晚,天邊暮雲四合,落日熔金,宛如火燒。我站在機場的廣場裡,抬頭看了看今天格外異樣的天色,突然想起小愛。

這樣異常的天色,是因為妖族的迴歸造成的吧?

他已經回到自己的位置去了,從此是妖王音,不再是小愛。

這一次,他與衍誰勝誰敗,都與我無關。

淡淡地收回目光,我朝機場的入口望了一眼:安穆口中的工作人員已經朝我快步走來。

準確地說,是快速移動而來。

他們與安穆的長相有點相似,一律白膚碧眸,身量高挑,眼底有淡淡的青色,英俊優雅。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人,倘若放在酒吧裡,都足夠讓我那位調酒小妹尖叫不已。

我知道他們是血族。

沒想到在G市,林家的眼皮子底下,也有血族的人活動。

我幾乎要懷疑林家人是故意放水的了。

“錦小姐?”其中一個血族帥哥停到我的面前問。

我點點頭。

“公爵已經說過了,請上飛機吧!”他說。

公爵?

看來,安穆的品階果然不低。

我不欲多開口,雖然痴活了一千多年,但我一直在東方活動,進入人間後,倒是跟著幾家旅行團跑到歐洲溜達了一圈,但並沒有刻意去找他們的行蹤,只是在深夜陰暗的巷子裡,偶爾瞥見過他們的身影。雙方也只是遠遠地注視一會兒,確認是同類後,他們默默地隱入黑暗,我則默默地回旅館繼續與那些高熱量垃圾食品作鬥爭。

對於一個不瞭解的族群,保持沉默,才是最理智的選擇。

我並不想給安穆惹麻煩。

他們也沒有與我說話,將我引入一家小型私人飛機的客艙後,兩個人去了駕駛艙,其他人則向我禮貌地欠了欠身,然後退了回去。

入夜後燈火璀璨的G市漸漸被拋到了腳下,那萬家燈火也變成了整合電板上的一小粒線頭。我拉下遮光板,躺回鬆軟的椅子裡,將這幾日發生的事情全部想了一遍,可是越是深想,越覺得混亂,頭痛得厲害,剛剛回到胸腔的心臟,跳動得太快,幾乎要裂開。

也在這時,飛機劇烈地抖動了一下,我沒有防備,差點被甩出了椅子。

飛機卻震動得越來越厲害,像插上電的電動篩子一樣,我被顛簸得七葷八素,不得不扶著牆壁,一路走到駕駛艙裡,想詢問原因。

還未走到駕駛艙門口,我便看見了那幾個闖入者。

那幾個血族的飛行員並不在座位上,也不知道是逃走了,還是已經遭遇不測。我不得而知,只是倚著艙門,冷冷地看著他們。

他們都經過了偽裝,看不出種族,一律黑色西裝,墨鏡遮住了眸色。

“有什麼貴幹?”雙方僵持了一會兒,我抱著雙臂閒閒地問,目光卻瞟向了駕駛螢幕。

上面顯示著“緊急迫降”的字樣。

而飛機下面,唯見墨黑浩瀚的海洋。

“這句話,應該是我們想問你吧!”為首的那個人冷笑道,“錦夜,你現在到底是哪邊的人?這樣興師動眾去找一個人族的戰士,難道不怕被暗界的人追殺嗎?”

我挑眉,“那麼,你們就是來追殺我的人?何必找藉口呢?你們到底是誰的人?衍?音?或者,血族?”

他們並沒有回答,似乎一開始就沒打算讓我知曉他們的身份。

不過,老實說,我根本懶得去追究他們的來歷。

——反正,我終歸已成為叛盡天下的公敵。

所謂人生,不過是一場又一場的戰爭,似乎永遠沒有停歇的那天呢!當我被他們逼得直退到機艙尾部的時候,我這樣想到。

所有的招式都好像染上了這種疲倦得近乎厭世的情緒,變得懶懶的,緩慢而遲疑。

“為什麼一直不還手?”見我只一味地躲閃而從不還招,那些人大概認為我是有意藐視他們吧!

“哦。”我漫漫地應了聲,終於停止了後滑的腳步,側過身,清冷地睥睨著他們,“是該還手了。”

話音甫落,掌中已經翻出一輪刺目的劍芒,像一把弧形的扇子一樣,從我身前的機身上橫劈過去。

周遭一片電流的流竄聲,整架飛機在“嘎吱”的巨響後斷成了兩截,他們驚魄地看著這一切,為了穩住身形,不得不退後幾步抓住座椅。

我站在斷口處,結界如流螢一般呈現著絢爛的色彩,它們護著我,讓我不被那些電火與碎片所傷。上空的風很大,有氣流透了進來,揚起我的髮梢。

“無論你們是被誰派來的,回去轉告他,我無意與你們任何一方為敵,如果不想後果難以收拾,就別再來惹我了。”

說完,在飛機殘骸砸入深海前,我提前躍了下去,凌厲的夜風如利劍般裹著我,我墜如鉛石,不停地加速加速,直到鹹澀的海水風捲殘雲一般矇住了鼻耳。

在幽暗的海中兀自沉了一會兒,我正要游上來,胸腔突然一陣憋悶,之前便蠢蠢不安的心臟竟然在此時罷工了,四肢乏力,我重新朝深海墜了下去,因為連著嗆了好幾口水,肺部痙攣得幾乎要炸開,意識也在那一刻變得無比模糊。

我暈了過去。

第三節泰國

再醒來的時候,身體之前的不適早已經遠走,我扶著額頭,勉力讓自己坐了起來,看了看四周,這才發現自己在一間簡陋的小屋子裡:水泥鋪成的地板,幾張簡單的桌椅,不遠處的門楣上掛著用海貝編制的門簾,風一吹,叮叮噹噹地響著。

正納悶著,門簾被一個十**歲的女孩風風火火地掀開,見我醒來,她似乎很高興,咧開嘴,露出兩排雪白的牙齒,哇啦哇啦地說了一通。

我眨眨眼,初時沒聽清,等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知道是泰語。

那麼……這裡是泰國麼?

我在人間混了那麼多年,各國的語言多多少少接觸了一些。當一個人擁有不死之身,時間就是一件很無聊的東西,即便我懶得出奇,十天半個月才跟著學那麼幾個小時的外語,百年之後,也是一個行家。

不過,泰語是小語種,我不算很熟悉,但細聽之下,他們的發音與中國山區的一個少數民族有點相似,稍微融會貫通一下,也能聽懂個八八九九。

女孩見我的臉色,知道我是外國人,只得放慢語調,又說了一遍。

這次,我聽懂她的意思了:這裡果然是泰國,而且,還是芭提雅旅遊勝地。她叫阿來,是附近的漁民,出海時在海灘上撿到了我。她本來打算將我送到警察局的,可是,她本來就是無執照打漁,如果警察問起來反而有麻煩,所以,阿來就將我帶了回來。

“還好你醒了。”她笑吟吟地說。

我合掌向她道了謝,只說自己是來此度假的遊客,不小心落海,就這樣含糊地解釋了一通,就要告辭。

本來還想留點什麼作為謝禮的,可我現在身無長物,連身上這套乾淨的衣服,也是阿來的。身為妖怪,卻只不過活得比別人長,打架比別人厲害一些罷了,並不會那種無中生有的把戲。

想一想,我真是給暗界的人丟臉啊!

阿來倒是不介意我的“無以為報”,她甚至將這身衣服也一併送給了我,我又賴在她家裡吃了頓晚飯。正要告辭,阿來家的大門突然被人撞開了,另一個穿著泰國特有大T恤的男人衝了進來,一見到阿來,就急切地說了一通話。

我是外人,自然坐在一邊插不上嘴,也不打算管這個閒事,可阿來卻突然哭了起來,“哇啦”一聲,哭得猝不及防。

我停住心緒,轉頭看向那邊:男人傳達完訊息後,就匆匆離開了,只留下那個一臉茫然的少女,在院子裡哭得悽悽慘慘。

“怎麼了?”我甩掉手上的冷水,用還不甚精準的泰語問她。

阿來聽我詢問,如見到救星一樣,猛地衝過來,將我狠狠地抱住,也哭得越發大聲了。

我被阿來的眼淚嚇住了,遲疑地將手放在她的背上,下意識地拍了拍,“到底出什麼事了?”

她的情緒很激動,一面哭,一面嗚嗚咽咽地將來龍去脈說了幾遍。

我聽了半天,終於聽出了眉目。

似乎是她青梅竹馬的小男朋友出了事,好像因為欠債,被一夥混混抓到了地下賭場,說如果不還錢,就要砍掉手腳云云。

我寬慰她,“沒事,我們還錢就行了。”

“可我沒有錢……”阿來還是哭。

“……那就直接救人吧!”我說,“我很能打。”

就打架而言,人間界應該沒人能及得過我吧!那是我的強項。

如此也好,順便還了阿來的人情債。

在這個世上,欠下什麼都是需要還的。

到了那些人規定的還款時間,阿來怯生生地拽著我的衣角,和我一起穿街過巷,向約定地點走去。

晚上十二點,即便是有不夜城之稱的芭提雅,也慢慢寂寥了,所有的喧囂都鎖在了華美的玻璃門後面。地上有白日喧囂後留下的殘屑,塑料袋在半空中迎風翻卷。我信信地走著,為自己即將要做的事情感到好笑:縱然對方是一群惡霸,但我這樣的行為,也無異於恃強凌弱了。

我們終於走到那個地下賭場的入口處,在一座高樓大廈的巷子深處,長而窄的樓梯順著腐朽的味道綿延而下。阿來率先走了下去,我隨後。走到中途,我們聽見了震耳欲聾的音樂和叫喊。

汗臭味與煙味,還有發酵嘔吐後的酒臭,撲面而來。

我皺了皺眉,下意識地將阿來擋在身後,又順著樓梯盤旋了一個彎,轉過來時,前面的景色豁然開朗:面前是一個很大很大的廣場,燈光迷離,半醉的、近乎癲狂的人全部聚在中間的高臺周圍,手裡拿著熒光棒、鈴鐺和裝著石頭的礦泉水,或者冒著泡泡的啤酒,在拼命地喊著什麼。

我努力讓自己的眼睛適應這裡黯淡閃爍的光線,站在最末一級臺階上,朝那個被圍得水洩不通的高臺望了過去。

那裡正有兩人在進行拳擊比賽。

或者說,不能稱之為比賽。

這是最原始最血腥的搏擊,沒有規則,沒有底線,甚至不需要顧及生死。

兩個穿著背心、戴著紅色盔帽的人,幾乎像殊死搏鬥一樣,每一拳每一腳,都不留餘地,他們的身上早已經斑痕累累,血順著鼻樑滲了下來,模糊著他們露出來的臉。

我只掃了一眼,對於這種活動並沒有多少興致。只是,在目光收回時,那個背對著我、剛剛被人打倒在地的人,突然轉向了我這邊,當然,又很快轉了回去。

那個側臉,讓我心口一悸。

如此熟悉。

我正驚疑著,手突然被阿來捏了一下。迎面走來兩個泰國本地人,胳膊粗壯,上面刺著青面獠牙的盤龍,他們正兇巴巴地看著我,我哂然一笑,用目光示意阿來。

阿來很快向他們說明了來意,他們小聲地交談了幾句,便帶著我們向後臺走去。

走向後臺時,免不了又要經過拳擊臺。

不過,拳擊臺已經被圍了好幾層,站在外圍,根本看不清裡面的景況,只聽見人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激越,似乎剛剛被打倒的那個人又站了起來,正在進行最激動人心的反擊。阿來拽著我的衣角,嚇得瑟瑟發抖,我倒沒什麼懼意——大概天生就是神經大條的主——只是,在跨進後臺,離開拳擊大廳時,我若有所思地轉過頭,剛好有一些看客正要離開,從他們讓開的縫隙裡,我看到那個最終的勝利者,剛剛掀開頭上的盔帽,汗水淋漓如雨,溼漉漉的頭髮緊緊地貼在瘦削的臉頰上,唇角烏黑,遍體傷痕,可是,我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他。

腳就像被釘子釘住似的,腦子一片空白。

林子情。

唯有林子情,才能在這樣灰敗的骯髒的地下賭場,還有如此明媚如鑽石般的神采。

可是,子情為什麼會在這裡?!

第四節子情

“林子情!”幾乎想也未想,我衝著那邊大聲地喊著他的名字,忍不住就要衝過去。

我的聲音很高,會場一時靜了片刻,林子情和眾人一起,朝我這邊看了過來,隨即淡淡地移開。他的目光很茫然,似乎不知道我叫的人是誰。

我怔住,剛剛抬起的腳,又頓在了原地。

難道只是相似的兩個人嗎?

阿來仍然抓著我的袖子,就像一隻受驚的小白兔。

在前面帶路的兩個人,則轉頭兇巴巴地瞪了我一眼。

人群重新合攏來,子情兀自走向了臺下的另一邊,阿來在旁邊焦急地催促著,我深吸一口氣,將頭扭回去,暫且不管這邊。

罷了,他到底是不是林子情,等會兒再來驗證。

可是,真的有點想不通。

那樣一個幹淨利落的貴公子,本應該端著紅酒,站在宴會的角落,唇角噙笑,疏淡地看著眾人,他不該出現在這樣一個野蠻殘敗的地方。

淪為地下拳師的人,要麼是生活極其潦倒之輩,要麼是窮兇極惡的惡霸匪徒江洋大盜,他們拼上性命去娛樂眾人,在刀尖上賺取微薄的生活費或者觀眾冷血的歡呼。

而且,看剛才的樣子,林子情還屬於最低等的拳師——他固然反敗為勝,但為了製造戲劇效果,在前期必須不斷地捱打,就像我最開始看到的一樣,他要不停地被人打到地上,不能反抗,不能還手。

這些拳師,是地下賭場的御用“沙包”,與那些亡命的自由拳師不一樣,他們是更直接意義的、赤裸裸的工具。

每天都會受傷,甚至沒有時間調養,就這樣忍受著,直到再也爬不起來的那一天。

合上眼睛,我似乎還能清晰地看到,剛才那驚鴻一瞥中,那人身上橫七豎八的累累傷痕。

如果,他確實是林子情,那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見我神遊,阿來又小聲催促了一下,我斂了斂神,終於離開了大廳,隨著他們走過地下長而深的甬道。

到盡頭的那個小黑屋時,我終於見到了阿來的小男友,挺精神的一個小夥子,可是神色過於懦弱猥瑣了,見到阿來,便好像做錯事的孩子見到母親一樣,向阿來哭求著,“阿來,救救我,救救我!”

我知道他是因為嗜賭而借債的,不由得打心底裡鄙視他。

可是,既然阿來都沒嫌棄他,我也不好說什麼,只能抱著雙臂,冷冷地瞧著那個男人。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帶錢來了?”一個五大三粗的泰國人粗著聲音,用泰語問。

阿來連忙跪了下來,磕頭如搗蒜,求著“大佬”再寬限幾天。

我冷淡地站在一邊,等著雙方一言不合時,直接將這裡的人全部打翻在地,然後帶著阿來和她的小男友跑路。

可是,事情並沒有我想的那麼順利,那“大佬”並沒有理會阿來的哭訴,他徑直走到我的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番,隨即嘴巴一咧,“中國人?”

竟是有點潮汕口音的漢語。

我遲疑地點了點頭。

……也算吧,如果我能稱為人的話。

“你留下,他走。”他很頤指氣使地宣佈道。

阿來聞言一怔,正要說什麼,卻被她的男友及時地捂住了嘴。那男人朝“大佬”點頭哈腰,一面諂媚地笑言“好的”、“好的”,一面拖著阿來往外走。

我更鄙視他了。

阿來身不由己,一雙眼睛淚巴巴地望著我,人已經被拖行了幾步。

雖然越發覺得這個男人不值得幫,可是,反正我幫他從來不是為了他本人,只是為了阿來而已。

半途而廢不是我的風格。

再不值得,我做了,就得做到底。

所以,迎著阿來近乎乞憐的目光,我只是微微一笑,寬慰地對她說:“沒關係,你們先走吧,我能應付。。”

阿來目光更急切,但那男人的力氣卻也不小,屋裡很快只剩下我一個人,還有那個一直盯著我看的大佬。

“為什麼你看上去一點都不害怕?”似乎我的走神讓他覺得不爽,那大佬繞到我面前,饒有興致地問。

我看著那張黝黑有力的臉,苦笑了一下,“其實我很害怕,只是你看不出來而已。我不明白,你為什麼要留下我?”

留下我,根本就是自討苦吃。

“你很漂亮。”他直言不諱。

我愣住,隨即展顏,眼睛笑成了月牙形,“謝謝。”

我確實是一個沒心沒肝的主,即便是在這樣的景況,被這樣的人褒獎,心底還是樂開了花。

沒有女人會不喜歡別人誇獎自己。

好吧,看在他有那麼一點眼光的分上,等會兒動手,我會儘量輕一點,不讓他送命——不然,逼得林丹青不得不下令通緝我,我的好日子很快就會到頭了。

他也一愣,“笑起來的時候,更好看。怎麼樣,考慮跟我吧?”

我突然覺得這位大叔很可愛。

“嗯,我考慮考慮。”我鄭重其事地點頭。

“你倒爽利,也不怕我吃了你。”長相粗橫的“大佬”不懷好意地對我笑,好像又沒有剛才那麼可愛了。

“嘿嘿,那也等我考慮好再吃唄!”我插科打諢,說得嬌俏,身上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說起來,也差不多是時候教訓他一頓了。

我正摩拳擦掌呢,房門突然又被推開了。只見一個赤著膀子刺了青的小夥子走進來,附在“大佬”耳邊小聲地彙報了一句什麼,“大佬”的臉色一喜,沉聲道:“這樣一個人才,可千萬別讓他走了……”

“放心,我不會走。”他的話音未落,一個熟悉的聲音便響在了門側。我欣喜地轉過頭,果然見到了正迎面走來的林子情。

林子情已經換下了剛才在臺上的衣服,卻還是一身簡單的白色背心,下面是運動短褲,唇邊烏青依舊,其他的傷口則簡單地塗著紅色的藥水,有一股淡淡的雲南白藥味兒。他黑了很多,五官更顯深刻,風采灑然,行走時腰桿挺直,標杆一樣,只是眉眼間的倦意,卻沒有了往日意氣風發的矜貴。

彷彿一位滴落民間的貴族,不過,至少不見落魄。

他的氣色看上去還不錯,健康野性而又不失內斂。

“這樣最好,你來歷不明,除了這個地方,也沒有其他地方可以去,老實一點對大家都好。”大佬對林子情的態度還算客氣。

不久以後,我知道了他之所以對林子情那麼客氣的原因。

林子情剛來的時候,地下賭場正缺“沙包”,大佬本打算由著他自生自滅,還以為他經不起幾個回合,就會死翹翹——畢竟,那時的林子情就像一個全然沒有練過武術的書生,臉色發白,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可是,林子情活下來了。

從最初兩場慘絕人寰的拳擊裡,他利用天賦敏捷的躲閃,以及那些驚人的、讓人動容側目的忍耐力,還有動物本能般的技巧與學習力,從那些殺人魔王手中活了下來。

他沒有勝,可是能活著本身就是一個奇蹟。

就這樣,一場,又一場,在眾多拳師中,觀眾們終於記住了這個臉色蒼白、英俊絕倫、總是在最絕境的時刻,爆發出讓人難以想象戰鬥力的男子。他對時機與角度的算計,那些格鬥天賦,在這個野蠻沒有法則的世界裡,顯然是一個奇葩。

他漸漸開始反擊,在每天每天的弱肉強食裡成長了起來,也在短短的一月期間,成為了這個地下拳場的人氣拳師。

林子情成了他們的搖錢樹,所以,他們也存了一個私心,並不怎麼管束他,只要他不逃走不給他們惹麻煩,大多數時候都由著他。

現在,林子情對他而言,是一個有可塑力,能招攬客人的員工,而且,還是那種不要工資、性情沉穩不惹事的員工。

他怎麼會不禮遇?

“她是誰?”此刻,林子情他又掃了我一眼,神色還是淡淡的。

好像真的不認識一樣。。

“哦,這不是你關心的事情,今天辛苦了,你下去休息吧!”“大佬”揮揮手,就要讓林子情下去。

“把她給我吧!”林子情未動,站在原地,灼灼地望著我,語調清淡道:“我為你工作那麼久,只提出這一個要求,並不算過分。”

他說得直白,反而讓人生不起懷疑的心思。

“大佬”的雙目劃過兇光,不滿地瞪了林子情一眼,林子情的神情卻一如往常地素淡,沒有一點波動。

好像他剛才的提議,再正常不過了,也再尋常不過。

至於“大佬”答應與否,他不會放在心上,更不會在意。

場面一度陷入尷尬,過了一會兒,還是這邊的“大佬”率先打破僵局,他遺憾地看了我一眼,爽朗一笑,“既然你看上了,就給你吧,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貨色。”

“謝了。”林子情淡淡地丟下兩個字,走過來,拖起我的手,就往外面走去。

我眨眼,看著這場絕對詭異的戲碼,非常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更何況,在他開口的那一瞬,我已經確定而且肯定了他的身份。

在我們離開甬道時,後面隱隱有腳步聲。看來,那位大叔看著粗鄙,實則是個很心細的人,林子情無端端地開口要我,他也是有懷疑的。

一路無言,林子情的腳步很快,我也追得很緊,前廳的喧鬧聲此起彼伏地傳來。可我沒有注意聽,只覺得子情的手很熱,汩汩的熱量,濡著汗水,黏稠如那些日子世俗的生活,固然雜亂,可是親切真實。

心底突然湧出的喜悅那麼濃烈,好像一件極珍惜的東西失而復得。

“子情。”我終於忍不住叫出了聲,聲音壓得很低,嘴唇都沒動,就是嘟噥一樣叫著他的名字。

他沒有理我,還是擺出一副完全不認得我的表情。

我囧了一會兒,突然開口道:“我有很多辦法讓你承認自己的身份,譬如……再吻你一下?”

他的面色頓時一囧,仍然目不斜視地走在前面。不過,我還是看見了他唇角微微的一勾,還是淡若羽毛的“嗯”字。

我暗笑,心底卻暖暖的。

真好。

我找回他了。

第五節做戲

我們沒有回大廳,而是在中途一個轉彎的地方,徑直走向了右邊的一個小房間。林子情推開門,把我往屋裡一帶,隨即將門帶上,又很快將耳朵貼了上去。

我被錮在他的雙臂間,也凝神聽著外面的動靜。

那腳步聲果然是針對我們的,大概在離房子幾步遠的地方,他們停了下來。

聽聲音,大概有三四個人吧!

我正在琢磨著該怎麼做,手心一癢,低頭看看,林子情正在我的手心上快速地寫字。

一筆一劃,字正方圓。

“配合一下,做場戲。”

我一樂,扭頭瞧著身邊這個人:端正英俊的臉,彷彿一本正經的樣子,可唇邊卻噙著淡淡的笑,笑意溢開,彷彿鑽石般璀璨潔白。

我福至心靈,莫名想起,很久以前似乎就逗弄過他。

“這麼猴急幹什麼?人家不都已經是你的人了嗎……”我突然出聲,然後笑眯眯地瞧著他。

果不其然,林子情臉紅了。

這個人,一面讓別人配合他,一面又經不起挑撥。

真逗。

“你也要配合啊!”我繼續亂說話,反轉過他的手,也在他的手心裡迅疾地寫上一句。

林子情咳了一聲,順著我的話勉強說了一句,“別囉嗦,女人。”

我快要憋出內傷了,彆扭了這麼半天,就迸出了這麼一句話來。

“帥哥,先讓我看看……你的腹肌吧!”我促狹地擠擠眼,把手放在他的胸口,往前一推,人也順勢翻了過來,反將他壓到門上。

笑得又張狂又猥瑣。

手也順勢扒開他的背心。

他一愣,不知道怎麼接話了。

不過,此時的他也不需要接話,脫衣服的聲音就能說明一切。

林子情沒料到我真的要脫他的衣服,傻在原地,有點哭笑不得。

他不得不壓低聲音,湊在我耳邊,低聲提醒道:“只是做戲,他們很快就走了。”

“可我沒有做戲啊!”我也貼到他的耳根,吹氣如蘭,笑吟吟地反駁。

不過,事兒雖然很可樂,心卻是疼的。

疼著他身上的傷疤,新的舊的,琳琅滿目的傷疤。

必須將他扒光,數數他到底有多少處傷痕,親眼看看它們的深淺,才能真正放下心來啊!這樣想著,手抓著他的背心下襬,已經拖曳到頭頂了。

他沒奈何,只能配合著舉起手脫了下來,臉色更是尷尬,“錦夜。”

我丟開衣服,退開一點,看著此刻的樣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傷成這樣,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到底,出了什麼事?”我盯著他,低低地問完,還不等林子情回答,又極快地提高聲音,非常花痴地感嘆了一句,“哇,身材好好啊!”

林子情一頭黑線,他也知道外面有聽牆角的,所以,只能配合地發出一點響動,證明我們已經進入戰鬥階段了。

而他的響動,就是將我撲倒在地。

林子情之前垂在身側的手臂突然抱住我的背,將玩得不亦樂乎的我擒住,從門口,一直壓到了床邊,然後,床腿咯吱一聲,我們重重地滾到了上面,他重新獲得主動權,從上而下,俯視著我,“你怎麼會來泰國?”

床腿的咯吱咯吱聲不斷,我們卻靜止在這個詭異的姿勢上,兩人都是一頭一臉的疑問。

我眨眨眼,看著盡在咫尺的他的臉,又有了想笑的衝動。

不過,現在的景況,確實什麼都不方便多說。

我伸腿踹了他一腳,林子情也不死皮賴臉地居高臨下了,他就勢躺到了我身邊,依舊搖得這架窄窄的單人床嘎吱嘎吱響。

我也滾來滾去,以示助興。

地方本來就小,如此滾啊滾,當然會時不時地撞上林子情,每撞一次,我就笑一聲,到後來,幾乎忍不住要笑場。

內傷啊,憋出內傷了。

尤其看見林子情那張精彩至極的臉。

好在,那些聽牆角的人終於離開了。

林子情的手按住我的肩膀,讓我別亂動了,我於是老實下來,與他肩並肩地躺在床上,笑聲也漸漸息了。

“第一個問題,為什麼你會在這裡?”我問。

“謀生。”林子情很自然地回答道:“我醒來時,就發現自己在這裡了,而且身無長物。”

“不管怎樣,既然你還活著,為什麼不回林家?”我不解。

他好說歹說,也是林家的一個大少爺,在丹青即位之前,他的許可權甚至比丹青還要大。

“我失去了法力。”他淺淡地回答。

我愣住,“失去了法力,就會被林家遺棄嗎?”

“不關林家的事,是我自己的選擇。而且,我覺得自己現在已經不適合回林家了。”林子情這樣回答,神色安詳,果然沒有一點怨言。我默然片刻,很認真地問他,“是不是因為我的緣故?”

林子情卻直接跳開了這個話題,他轉身,面向我問:“你還沒告訴我,你怎麼會在泰國?”

“不知道啊,本來是要找你的,但去法國的路上,被他們直接扔到海里來了。”我摸頭,訕訕道:“我也想不通。”

——這天底下過得如此糊塗的人,大概僅我一個了。

林子情聞言沉吟了片刻,隨即道:“可能他們也遇到了什麼事情。”

我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斂了神色,很嚴肅地問了最重要的那個問題,“告訴我,子情,那束光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子情只是笑,笑而不答,明亮的眼睛純正清澈,沒有一點陰霾。

我知道他是不會回答了。

想起林丹青的話,我又不太敢逼問得太緊,撇撇嘴,姑且這樣罷了。

只要他還好好的,什麼都不重要。

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什麼。

接下來的時間,我們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會兒天,看時間差不多了,林子情起身,說:“你現在住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我想了想,報出阿來的地址。

既然何處都可安身,這裡似乎也不錯。

“你呢,打算繼續在這裡待下去?”我反問他。

“這裡也不錯啊!”林子情說著,已經從床上爬了起來,我還賴在上面,這才花心思去打量小屋的環境:很樸素的一個地方,二十平方米的一件地下室,除了床、簡單的桌椅,還有零星放著藥品和衣服的櫃子,再無其他,連一面鏡子都沒有。

想當初,林子情雖然比不上丹青的嬌貴,但也絕對是人上之人,乍然間到了這樣的景況,連我這個旁觀者都看著心寒,他身為當事人,卻表現得那麼淡然自如。

真正匪夷所思。

“他們這樣是變相地囚禁你吧?”見林子情將衣服穿好,眼見著賴不下去了,我索性翻了個身,趴在床頭,雙手支頤,問他:“嘿,我帶你逃跑吧!”

他幫我承擔了一個詛咒,我帶他逃離搶強盜窟,所謂禮尚往來,大抵如此了。

林子情笑,他走到我面前,蹲下身,凝目看了一會兒,然後,親暱而自然道:“不要胡思亂想了,其實,我覺得這樣很好。從前一直在想,倘若自己不是林家的,而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到底是什麼感覺。經過這段日子,我突然喜歡上這種簡單的生活了。如果你也喜歡這裡,我們就一起在這裡生活,這裡……也許會成為我此生最懷念的地方也說不準呢!”

我眨眼,對他的話表示不能理解。

可無論如何,林子情要留下來了,這是事實。

“好,聽你的,我們就在這兒待著,可是你每天這樣打架,天天受傷……”又想起他斑駁的傷痕,我舌尖一陣發寒。

“以後不會受傷了。”他淡淡地道:“之前因為……算了,我已經適應了,以後絕對不會受傷,也不會敗北,你不用擔心。”

“你確定?”我懷疑地瞧著他。

林子情微微一笑,清雋的容顏堅毅而柔軟,“我保證。”

我聽著這三個字,心莫名地一顫,忍不住伸出手,抱住了他的脖子,將臉貼向他幾乎赤裸的肩膀上。

——林子情裸露在外的肌膚炙熱而柔滑,就像陽光下,芭提雅海邊細膩的沙灘。

“那我們說好了。”我喃喃道:“這一次,咱們就在這裡待著,好好過過平常人的生活吧!讓前塵往事都見鬼去吧!”

林子情遲疑了一會兒,手終於抬起來,按到了我的背上。

“錦夜,你想要的凡俗的快樂,我們一起去找。”

我有點不太明白他的話,但心裡是感動的,雖然我自個兒都不清楚自己想要什麼,可我其實很容易滿足,哪怕只是坐在大街上,看著這熙熙攘攘的人流,人生百態,似乎也是一件很欣喜的事情,好像求了千年也不曾得一樣。

第六節現世

第二天,林子情將我送到了阿來的院子外。

阿來見到我,雖有羞慚,但更多的是歡喜。

我也不怪她,甚至不想給她造成什麼心理負擔,只是說在那裡剛好遇到了老朋友,所以脫險。

又不鹹不淡地問了一下她那個混蛋男友,得知那人已經因事離開,捏在身側的拳頭,這才不甘不願地放了下來。

如果可能,我真想替阿來狠狠地揍他一頓。

遇人不淑,對男人而言是杯具,對女人而言,則很致命。

說話的眨眼工夫,阿來已經張羅了一桌好飯菜,招呼我們去吃。林子情本執意要回去,可耐不住我的軟磨硬拽,終於答應坐了下來。

這頓飯,我吃得不亦樂乎,林子情卻受罪不小:阿來的風格偏辣,他被辣得嘶嘶吸氣,偏偏為人太過內斂,就算是辣,也生生地憋著,只把眼淚在眼眶裡轉啊轉,瑩潤如浸水的鵝卵石。

我在旁邊瞧著,也按捺住狂笑,不住地給他佈菜,然後,親眼看他一點一點地吃下去,

阿來終於看不下去了,在桌底下拉拉我,湊過來低聲勸道:“錦夜,別捉弄人家。”

“你別管,我就是想知道,這個人能悶騷到什麼時候。”我的聲音不小,估摸著林子情也聽到了。

林子情一哂,還是優雅地、不緊不慢地、非常禮儀周全地,將我送到他面前的菜餚全部吃了下去,末了,還用餐紙擦了擦嘴巴,合掌對阿來道:“多謝款待。”

我撇嘴。

這人還得瑟上了。

“我要回去了。”他這樣對我說。

我點頭,將勺子往桌上一擱,“那我送你。”

林子情點頭。

我們一前一後走了出去。

這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多的樣子,旭日初昇,芭提雅特有的炙陽灼烤著我們的臉。

“我以後會常去那裡看你的。”我說。

“嗯。”他沒反駁,只是淡淡地叮囑,“那裡龍蛇混雜,還是我多出來看你好了。還有,如果你真要去,旁人問起我們的關係,你就說……就說,你是我女朋友。”

他說“女朋友”三個字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很尷尬,好像我佔了他那麼多便宜都不作數,他擔了一個名分,就是冒犯了我一樣。

我又很奸詐地笑了起來,撲過去大咧咧地挽住他的胳膊,涎著臉道:“有個這麼帥的男朋友,我也不算吃虧嘛!”說著,已經拽著他昂首闊步地往前走去。

海邊沙灘,烈陽如鏡,這是一個如此美麗的世界。

——何必管藍天白雲後的洶湧暗流。

生活又恢復到最初的平靜,唯一不同的,是少了小愛,多了一個林子情。

我租下了阿來的一個房間,雖然阿來執意不要我的房租,可我還是得為一日三餐奔波。好在是海濱城市,遊客又多,無聊的時候,隨便兜售一些小紀念品,竟然也能維生。

想想我以前好歹也是一個酒吧老闆,假假的有產階級,再對比今日,頓時感悟道:人生就是要能屈能伸啊!

不過,比起林子情,我的屈伸幅度似乎小了一些。

他還是留在那個地下賭場,名氣也漸漸大了,有幾次,阿來還巴巴地湊過來,興致盎然地打聽林子情與我的關係。

我常常帶著煮好的湯去探望他,那邊的人也漸漸認識我了,見面偶爾還會打趣,有時候遇到那個時而可愛時而不可愛的大叔,他還會遺憾地嘆道:“哎,早知道,我就該先下手。”

我笑眯眯地越過他,轉而向看臺走去。

林子情又成功地擊倒了一個前來挑釁的人,他舉著手,神色淡然地接受眾人的歡呼,臉上無狂喜無傲慢,彷彿絕世的名將。

“這小子太能打了。”旁邊有一個胳膊上刺青的小混混睜著眼睛,由衷感嘆。

顯然,林子情在他們心中的地位日益重要,雖然一開始不受待見,但人總是會崇敬強者,尤其是那種百折不撓、深不可測、偏偏又謙恭內斂的強者。

對於他與日俱增的榮耀與地位,我與有榮焉。

待他從臺上下來,我趕緊拎著自己新炮製的當歸烏雞湯前去獻寶,在人前當然要裝成很恩愛,免得無端端惹人懷疑。

所以,林子情一頭黑線地看著我“小鳥依人”地靠在他的胳膊上,臉上的汗水,越擦越多。

“又是湯?”他的唇角在抽,終於淡定不起來了。

我點頭,還非常好心地招呼眾人,“大家一起喝啊!”

眾人作鳥獸散。

臨走時,還全部無比同情加幸災樂禍地瞅了林子情一眼。

林子情深呼吸,捧著保溫瓶,一咬牙,壯士斷腕般全喝了。

“怎樣?”我星星眼地望著他,滿語殷切。

“很好喝。”林子情強忍著臉上漸漸漫上來的鐵青與紅暈,勉力對我笑笑。

我心中一樂。

怎麼會好喝呢?

明明加了那麼多黃連。

好吧,還是那句話,看你悶騷到什麼時候——林子情的隱忍總讓我倍感不爽,我一定得逼得他對我口吐真言,哪怕一次也好。

喝完湯,還是回到他的那個小屋子去聊天,待足幾個小時再離開,這是必須製造的假象,免得他們起疑。

我們像往常一樣推開那扇簡陋的門,我正向他說著沙灘那些喜聞樂見的瑣事,所以背對著房門,正向林子情做手勢模仿之前那對沙灘男女的言行,林子情含著笑看我,目光溫柔且和煦,甚至帶著一點父母對子女的寵溺……反正我所見過的寵溺,只有這一種,其他的,不認得也不瞭解。

只是,在門徹底被推開,林子情抬頭看向屋裡時,他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怎麼了?”我詫異地問他,就要回頭去看。

林子情卻將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幾乎將我全部摟進他的懷裡,低低地囑咐道:“別回頭。”

這樣嚴肅認真的語氣,我許久沒聽過了。

所以,我很配合地偎在他身上,非常聽話地沒有轉身。

林子情的身子有點發冷,抱著我肩膀的手,堅實而有力。

“聽說子情閣下失去法力,我們還當是傳言,沒想到竟然是真的。子情閣下,好久不見了,林家既然不要你了,不如你改弦易轍,投奔我們妖界吧!我們可比他們有人情味得多。”一個尖利刺耳的聲音如是說。

林子情沉著臉,表情依舊淡定從容,“且不說這本是我自願的,就算我真的因為其他原因不得不離開,那也是林家內部的事情。如果你想乘虛而入,讓我與你們這些魑魅魍魎同流合汙,那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喲,都被主人拋棄了,還願意給他們當狗呢!想必你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吧,聽說你只是一個……”

“住嘴!”林子情又是一聲斷喝,目光陡然變得森冷凌厲,如刀刃一樣,一片片,閃著寒光。

我被他們的談話弄得一頭霧水,偏偏又插不上話。

林子情將我抱得很緊,手臂硬得像鉗子一般,我有點疼了。

可疼歸疼,卻不大敢動。

此時的林子情,就好像一根全身繃緊的弦,那麼僵硬嚴肅,好像我稍微碰一碰,就能將他扯斷似的。

他這個樣子,比起那滿身的傷,更讓人覺得心疼難忍。

“還惱羞成怒了?”那個尖利的聲音繼續響個不停。嗡嗡嗡嗡,如蚊子一樣討厭,“你已經沒有法力了,連人類都不如,還有什麼資格囂張!我們看得起你,才要拉你入夥,如果你鐵了心敬酒不吃吃罰酒,就怪不得我們……哼哼。”

最後兩個字“哼哼”,讓這個地下室無端端起了一陣瘮人的涼風,好像有一條滑膩冰冷的蛇,順著脊樑,一絲絲往上攀爬似的。

我打了一個寒噤。

林子情也察覺到我的情緒,他低下頭,在我耳側急速地吩咐道:“等下你先走,不要回頭,一直跑到地上去。”

我非常自然地想反問一句:“那你呢?”林子情卻不給我時間詢問,他已經一把推開我,在電光石火間,將門重重一甩。

他把我關到了門外。

或者說,他把自己與那個意外訪客,一起關到了裡面。

我愣愣地看著合上的、冰冷的門,突然哂然。

他有什麼事情不想讓我知道吧?

這樣急急地將我推出去,到底是在懼怕什麼?

我站在原地,一時間甚為躊躇:這段日子,雖然與林子情混在一起不分彼此,但對於他,我其實是不瞭解的。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只是下意識地不去想那些事情罷了。

裡面的聲音漸漸地傳了出去,我聽見林子情的悶哼聲,還有那個蛇信般,嘶嘶的笑聲。

子情在劣勢,我知道。

可即便知道了,也無計可施。

心中焦急越盛,聽力突然變得奇好無比,纖毫可辨,我能那麼清晰地聽見裡面的動靜,甚至於,屋裡的畫面也可以透過各種聲響在我面前再現。林子情被一波光束擊到牆角,他的唇角溢位了黑色的血,手勉強扶著牆壁,不讓自己倒下,可是,攻擊此起彼伏,那人根本不給他喘息的機會,下一輪光波很快將至,子情躲得很快,可剛站起,雙腿忽而一軟,又重新跌了下去——

我這才真正相信林子情最開始的話:他真的已經失去法力了。

此時的子情,其實是連個普通人都不如的。

天知道,他到底靠著怎樣的意志與天分,才能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地下賭場活到如今。

當然,也感謝有這個地下賭場,他尚能依靠這段時間的訓練,支撐到現在。

可我知道,無論林子情再如何天才絕倫,這一擊卻是無論如何都躲不過去了。

……就這樣死了嗎?

那個天才的、英俊的、讓三界聞風喪膽的最強戰士,就這樣毫無價值地死在一個小妖手中?

我心中一陣淒涼,同時也深知,我的淒涼,比起林子情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

他有比我更淒涼十倍百倍的理由。

他是為我失去一切的,之所以不能回林家的理由,並不僅僅是因為失去法力,而是因為他失去法力的理由實在太無稽。

也難怪這樣的小妖怪都可以欺負到他頭上來,想必,對於林家人來說,林子情已經成為了一個笑柄。

可是,這些日子以來,我只看到他溫煦的笑臉,他總是被我捉弄後的隱忍與柔和,他在拳擊臺上的凌厲與精準,他一次一次站起時,噙在唇角眼梢的、鑽石般的光芒。

愧疚與感傷,海潮般衝擊著心臟,我忍無可忍,不再顧忌林子情想隱瞞的東西,本來綁成馬尾的髮絲忽而崩斷,紅發紛飛,伸手處,那扇鐵門如同一塊不經摧拿的豆腐。

門倒了,幾乎是閃電般的速度,我搶到了林子情之前,舉手間化解了迎面而來的衝擊。

近乎本能,且易如反掌。

林子情咳了聲,用手抹去嘴邊的血痕,無奈地望著我。

我卻沒有看他,只是站起身,手掌虛張,光柱形於手心,漸漸成為一柄劍的模樣,劍鋒凌厲,上面纏繞數以百計的冤魂與濃腥的殺伐之氣。

而站在我對面,那個尖嘴猴腮、耳朵奇醜、彷彿老鼠般的怪物,在看清我的時候,臉上劃過一縷異常尖利的恐懼。

“修羅!修羅!”他叫喊著,就要奪路而逃。

我笑,即便自己看不到,也知道那抹笑容應該又陰冷又噬血,體內有什麼在拼命叫囂,它們急切著要衝出來,急切著要用這柄劍,去品嚐鮮血的味道。

我不可能放過他。

不僅僅是為了林子情,還有……

那不可抑制的殺戮之意。

劍光如匹練,鋪天蓋地,籠罩著他,白色的光芒,足可奪去日月的光環,無數慘叫嘶喊,在這光環裡重現,恍惚間,又回到了從前的殺伐歲月,長劍染血,屍橫遍野。

然而從前又是何年何月,只存模糊的影像,待看清晰,又已消散。

劍就這樣迎著他的臉劈下,沒有猶豫,沒有憐憫,冷酷如同殺戮本身。

那人驚恐地看著我,嚇得動也不動,兩隻凸出的眼睛,簡直要突出眼眶而出。

可是,我到底沒有殺了他。

不是心存仁慈,也不是在最後關頭改變了主意,而是,有人按住了我的手。

我轉過頭,看著林子情蘊著微傷的臉。更奇怪的是,他的臉很是模糊,好像一團漸漸散開的水霧,有種奇怪的、透明的質感。

“子情……”我驚愕地望著他,幾乎想伸出手去摸一摸,此時站在我面前的人,到底是真還是幻。

林子情神色黯淡,那雙鑽石般璀璨如星的眼睛,哀傷愈重。

“這就是我不希望你進來的原因……錦夜……”他用一種久違的強調喚著我的名字,手中白光炙盛,鋪天蓋地、甚至絲毫不遜於衍的氣壓猝不及防地壓了下來,面前的小妖一臉驚懼,然後慘叫著炸得粉碎,我的眼睛卻是一黑,軟軟地倒了下去。

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地面上了。

沒有那個形容猥瑣的老鼠人,也沒有了那血肉橫飛的殺戮場景,只有林子情,很安靜地坐在我的身側。

我的頭枕在他的膝蓋上。

“咦,這是哪兒啊?”我扶了扶額頭,有點搞不清狀況地問。

“公園。”林子情輕聲道:“那裡正在收拾,一時半刻回不去。”

“你怎麼向他們解釋的?”我試圖坐起身,可是頭依舊痛得厲害,剛起來半截,又栽了下去。

林子情將手壓到我的肩膀上,半勸半哄道,“躺好,你耗力太多,要好好休息。”

耗力?

什麼跟什麼?

我“哦”了一聲,側過身,躺在林子情的腿上,暗暗地將前因後果全部想了一通,到自己闖進屋子的時候,記憶似乎模糊了。

可是,真的模糊了嗎?

對於這種消除記憶的法力,我曾為之做過專訓。

“我跟他們說是別家的賭場尋仇,他們信了。”林子情這才回答了我最初的問題。

“不過,那些人確實是來尋仇的,只是不是給賭場尋仇,而是尋你的仇。”我搖搖頭,不再糾結已經過去的事情,只是勉力笑道:“也許在不久的以後,這樣的尋仇會越來越多,痛打落水狗,那可是人性的通病啊!”

“我是落水狗嗎?”林子情作勢思考。

我哈哈大笑,“難道不是嗎?”

“你才小狗。”林子情突然低下頭,伸出手指點了點我的鼻子,靜靜地說:“曾經讓三界聞風喪膽的戰神錦夜,如今只淪落到沙灘賣紀念品的地步,我們兩個,到底誰混得比較慘?”

“都慘都慘。”我點頭,然後坐了起來,非常豪氣地摟住他的肩膀,“既然是難兄難弟,那我們更要守望相助,不離不棄才好。”

“笑得沒心沒肺。”林子情微嗔,任由我沒甚矜持地狂吃他豆腐。

我咧嘴一笑,“能沒心沒肺地活著,未嘗不是一種福氣。”

他還是微笑。

“得,閒著也是閒著,我今兒生意不錯,賺了不少錢,請你喝酒吧!”我又咋咋呼呼地站起身,拉起林子情的手,不想再追問什麼。

其實你的法力並沒有消失吧,子情。

只是,你已經不是純粹的人類了。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麼,但那個近乎透明的身軀,確實不屬於一個正常的人族。

是因為妖族詛咒的緣故嗎?

這才是你不能回林家的真正的原因吧?(未完待續)

相關推薦:陰影斥候發丘令發丘門盜墓傳奇發丘冥墓一世傾城:魔尊的妖孽愛妃一世傾城遊戲與綜漫的旅程綜漫蓋亞娛樂點金手從練習生到影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