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彩店裡的空調在賣力工作著。
煙霧瀰漫，混雜著七嘴八舌的議論聲。
此時店裡的人比早前多了不少，來來往往的，總有二十多人停留。
世界盃啊，最後的狂歡快要到了，此時的熱度非常足。
陳飛走到櫃檯前，看著那三十多歲的短髮大姐，微笑說道：“大姐，土耳其。”
大姐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愣了愣，隨後疑惑道：“又是你？你還要買？”
“對的。”
“買多少？”
陳飛把兜裡的紅通通毛爺爺掏出來放在桌子上。“六千三，你點點。”
大姐的眼睛陡然瞪了起來，表情很是嚴肅，眼神很是凌厲。
陳飛不解地撓撓頭，心道這是幹嗎，我不過是來買彩票而已，你這樣是做啥子？
“小兄弟，早上我聞到你身上的味道了，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從醫院裡出來的。”
短髮大姐的話不僅嚴肅，聲音也有些大，這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待看到桌子上散著的一沓百元大鈔時，議論聲陡然大了起來。
這年頭，在這樣的小縣城裡，能這麼大手筆買足彩的人著實不多，更何況是陳飛這樣一個看上去還不到二十歲的毛頭小青年。
更重要的是，陳飛的衣著很普通，普通到寒酸，根本不是有如此財力的人該有的打扮。
陳飛心道這觀察力果然厲害，竟然只靠鼻子就知道我從醫院裡出來，可……
“大姐，你說得對，我確實是從醫院裡出來的，但這跟我買彩票有啥關係嗎？”
“沒關係？”短髮大姐拿手指著陳飛，一臉痛心地道：“小兄弟啊，大姐當然是巴不得你買，買越多越好，那大姐才能賺錢啊。
但大姐知道，有些錢不能賺，因為大姐也是苦命出身，知道農村人的辛酸。你看看你，褲子上還打著補丁，說明你家境不僅僅是不好，而且是很差。現在家裡又有人在住院，這得要花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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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告訴大姐，你這錢是哪來的？是不是偷拿了家裡的醫藥費來賭球？之前我就懷疑，現在看你這情況不能再不管。
你們這些不知輕重的小年輕我見多了，總以為自己聰明的不得了，賭心還重。你就不好好想想，要是輸了……”
很長的一段話，很痛心疾首的一段話，讓陳飛很為此哭笑不得。
不過心裡還是有些暖的。
這世上還是好人多啊。
有些錢不能賺，這話說得真好，深得我意。
“大姐啊。”他一直耐心等著短髮大姐的喋喋不休結束才開了口，然後微笑著回應道：“不瞞大姐，我確實是從醫院裡出來，不過並不是你想得那樣，一點兒都不一樣，我家沒人住院，這六千也是我自己掙來的。
而且我既然敢買，就必然有把握，這與賭無關，我從來都不喜歡賭。
但仍是要謝過大姐的好心，這年頭像大姐這樣的人，不多了。”
他才說完，便見身後竄出了一個比他高了半個頭的壯漢，壯漢戴著副黑色墨鏡，穿著印著骷髏頭的黑t恤，兩條胳膊都是紋身，反正一看就知是地痞之類的貨色。
此人將手伸向桌子上的毛爺爺，邊伸還邊嬉皮笑臉地道：“嫂子啊，這錢你不賺，就給我們來賺唄。”
啪得一聲，短髮大姐一把打掉了壯漢伸過來的手，皺著眉道：“二虎，嫂子跟你說過多少次，有些錢能賺，有些錢不能賺，怎麼著記不住？”
“不是嫂子……你說人家願意買，又沒人強迫他，你不賣總有別的店賣，那為啥不給我們？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而且人家那麼信心十足的……在我這買要是贏了不是賺得更多？”
“在你這買……是什麼意思？”陳飛插嘴道。
那名叫二虎的痞子轉向陳飛，摘掉了眼鏡後笑眯眯地道：“很簡單，你要買土耳其贏是不是，國家的賠率是2.88，我給你3，怎麼樣？玩不玩？”
陳飛哦了一聲。
原來是非法地下賭球，只是這種拉生意的方式倒是新奇。
但效果應該也很不錯，畢竟來這裡的肯定都是想買的，賠率高一點，自然更樂意，只是以這副模樣，能有人敢信麼？
他搖了搖頭。
“不玩，我是老實人，只從大姐這裡買。”
開玩笑，這一把贏下來要賠一萬多，要是賴賬，我拿什麼要？
“不是……我說你小子不會算賬是不是？這麼著，我給你3.1……不，3.2行不行？”
陳飛繼續搖頭，很堅定。
一旁的短髮大姐笑了起來。
“二虎啊，不是賠率的事兒，人家不相信你，哪怕你一賠十，人家也不會買的，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二虎急了起來，向著陳飛急道：“喂喂，一看你就是鄉下來的，你且去打聽打聽，這縣城裡有多少人沒聽說過我家趙哥？
實話告訴你，咱們雖然不是什麼老實人，但卻把信用看得比性命還重，莫說你才六千塊，哪怕後面再加一個零，只要我們接了，該賠多少賠多少。
而且也不可能光嘴巴說，我們會寫條子給你，寫明只要土耳其贏了韓國，明天一準把你該得的錢一分不少的送給你，但凡有半點延誤，你報警打官司都行。”
陳飛看了一眼短髮大姐，只見短髮大姐笑了笑，說道：“別的不說，他們的信用確實不錯，可以信任，贏了能拿到錢，這一點大姐可以打包票。”
“所以大姐也建議我找他們買？”陳飛笑得很燦爛。
“不，我建議你不要買，農村人賺錢不容易，而且在很多人看來，這場韓國人必贏，你已經買了一千，最好不要再買，年輕人，千萬不能有賭心，替家裡省點錢吧。”
陳飛抿了抿唇，輕咳了一聲。
他本以為這二人是在唱雙簧，但現在看來似乎又不是，這短髮大姐好像確實是個熱心人。
“好，這些話我都聽進去了，謝謝大姐，真心的，所以我還是選擇在大姐你這兒買。”
“你這孩子……咋就這麼不聽勸呢？”
陳飛心道這畫風怎麼這麼不對呢，一個拼命塞錢讓你賺，一個偏不要賺……
“大姐，我相信自己的判斷，土耳其必贏，反正也沒幾個小時就開獎了對不對？”
“那你也該找二虎他們買啊，大姐跟你說過的，贏了不怕拿不到錢。”
“大姐，你先前教過我，不該賺的錢不賺。”
短髮大姐讚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說道：“也罷，你執意要買就買吧，反正你不在我這買也會到別的地方買。
事先說好，你贏了最好。要是輸了，明天過來，大姐把自己賺的提成返給你，如此也算是對得起良心和你家裡父母了。”
陳飛笑了笑，想了想後說道：“謝謝大姐，按理我應該說一句贏了給你包個大紅包的，不過這筆錢我有急用，一分都挪不得，所以下次吧，紅包等下一次。”
……
陳飛走了，一直到離開時店裡仍是鴉雀無聲，幾乎所有人看著陳飛的目光都很怪異。
有急用……一分都挪不得……
買個球竟然也能這麼篤定的？
到底是真有內幕才有恃無恐，還是純粹腦子進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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