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東流，光陰荏苒總無情，在這黑暗空間中，時光彷彿被永遠定格住了，林凡如痴如醉，一直沉浸在那些芸芸光點之中，不捨晝夜，體悟著那些起起落落的人生。
值得一提的是，這數以百萬計的光點，並不只屬於那些死於他手下的人，更有一些極其陌生的凡人記憶，不知從何而來，讓他始終摸不著頭腦。
但是，他的收貨也是極其巨大的。
他曾半生平凡，化身一個微不足道的農夫，在烈日下辛勤耕耘，汗灑田地，也曾呼風喚雨，龍袍加身，一念之間腥風血雨，成為受萬人敬仰的凡塵帝皇。
他曾誤入歧途，走火入魔，親手血刃了父母的性命，也曾安逸一生，兒孫滿堂，享受天倫之樂。
他曾戀上一個風月之地的女子，遭受撕心裂肺的欺騙，含著滔天恨意，自絕身亡，也曾遇到過一個心性單純的名門閨秀，願為了真摯的愛情，與他執手私奔，不顧一切阻撓。
他曾歷過一個兵荒馬亂的年代，刀光劍影，硝煙彌漫，奮力殺出一條血路，立下汗馬功勞，從一個渺不足道的無名小卒，生生蛻變為了一個赤膽忠心的大國將軍。
這一切的一切，說起來看似簡單，但倘若完全經歷過一次，才會懂得這其中酸甜與苦辣。
人世間的種種，變化莫測，那些看似叱吒風雲的王侯將相，也曾為了生活而苟且過，為了摯親的性命，屈辱的下跪求饒，那人生的萬般無奈，也唯有經歷過的人才會深刻理解。
每當林凡體悟完一場人生之後，他總會沉默很長時間，看似沒有什麼變化，但他那雙眸子，卻是越發蒼老與平靜了，彷彿世間的一切事物，都無法讓他提起任何興趣。
然而，這一次，他卻是破天荒的出口了。
“顛沛一生，縱功成名就又如何，既然一切終會灰飛煙滅，那我再如此拼搏，還有什麼意義…”林凡神色茫然，怔怔的望向虛空中，似是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動力。
時至如今，他已體悟了上百種截然不同的人生，看盡世態炎涼，但也讓他心中感到了越發的迷惑，人生的意義，究竟是什麼？
難道，每個人來到世上，都只是為了到這紅塵走上一遭嗎？
人間疾苦，塵世瘡痍，這天底下的所有生靈，總是伴隨著生老病死，即便有人強大得可摘星捉月，一吼碎星河，那也只是比常人活得久遠一些罷了，始終要化為一抔黃土，回饋給這諸天萬域。
“唉…”林凡嘆了一口氣，沒有再繼續經歷這些光點，而是望向了上空，眼中流露出了迷茫之色。
這段時間以來，他體悟的這上百道神識光點，幾乎耗去了他數萬年的時光，這其中修士記憶佔了居多，凡人只佔了極少部分，正常的修士，能活上兩百年，再稀疏不過。
這其中有一部分神識光點，所包含的人生並不完整，只截止到了見到林凡的那一瞬間。
因為，這些人還尚存於世，並沒有真正死亡。
只不過，他們的一部分的神識之力，卻是被林凡給吞噬走了，故此，也攜來了這些人半生的記憶。
當然，也有一些極度強大的光點，天生有著禁制守護，讓林凡始終無法窺探，譬如那垂釣老人，譬如那聖鱷大魔王，都是讓林凡較為感興趣的記憶，卻又無從入手。
對於是否要離開這裡，林凡其實已經不抱什麼興趣了。
若是無法明悟出，他心中所想要的“真我之道”，他寧可一輩子待在這裡，永遠渾噩下去，最終淪為沒有意識的魂體，成為這百萬光點中的一員。
數萬年的歲月過去了，單論他內心的滄桑程度，可能連巫王都無法匹之，畢竟，他並不是被囚禁在一個密封的空間中，而是在紅塵中苦苦煎熬，感悟這世間的疾苦與辛酸。
再換一句話講，林凡即便出去了，炎武帝國未曾覆滅，他的肉身也無人覬覦，一直都待在那座大雪峰上，但也絕對是爛得不能再爛了，早被埋入了風雪深處，可能連骨渣都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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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一切，對於他來說也都無所謂了。
數萬年的沉淪，所磨礪的不止是他的心境，遭受過多少絕望，經歷過多少痛楚，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了，有些記憶，讓他至今都感到一絲絲的悲涼，旁人無法感同身受。
林凡猶豫了片刻，心中逐漸有了決定，既然還未明悟出他想要的東西，那便索性繼續吧。
不瘋魔，不成活！
他搖了搖頭，看似風輕雲淡，但那其中卻飽含了無盡的苦澀。
歲月蹉跎，光陰荏苒，又是數萬年的時光過去了，近乎將他那顆火熱的心，融為了如磐石一般堅硬。
他的心境，也從最初的悲喜交加，漸漸化為了古井無波，以一種旁觀者的身份，平靜的感受著這一切，掀不起半絲的情緒波瀾。
直到某一天，林凡終於微微觸動，心底深處有一股悲慟止不住的湧出。
他…竟來到了葉嫣雨的人生旅程。
她十幾年的記憶經歷，說起來很短暫。
但林凡卻感覺，自己像是走過了千百個輪迴，那一顰一笑，皆能勾起他心中回憶，昔日的韶首紅顏，無憂富足了十幾年，卻為了挽回他的性命，無怨破碎了自己神格。
“我何德何能，能讓你如此待我…”林凡聲音哽咽，卻無淚可流，彷彿在這一刻找回了自己，沉默的看著她死去的那一副畫面。
衣裙染血花，寒霜入青絲，往昔的一切歷歷在目，過逝的音容笑貌彷彿仍在眼前，可惜，她永遠也醒不過來了，冰冷的躺在林凡懷中，身體早已沒有了一絲溫度。
“這世間…哪有什麼永恆的真諦，芸芸眾生皆逃不開輪迴的宿命，無論是一株草也好，一顆塵也罷，總會有消散的那一天…”林凡心中彷彿有一絲頓悟，悵然若失的自語道。
一盞明燈，從燭光的點燃到熄滅，這便是它的整個人生，即便中途有人將之吹滅了，那也是它的宿命，外力無法更改，除非有比命運更強大的東西，逆轉了一切。
而人的生命又何嘗不是如此？
從誕生的那一天起，便按照著既定的軌跡行進，即便中途遭人斬殺，那也是宿命留下的痕跡，是不可逆，不可違抗的人生，也是它完整的一個輪迴。
“輪迴…萬物迴圈的源頭…”林凡內心一片霍然，感覺自己隱約把握住了一絲脈絡，他那飽經風霜的心境，也在逐漸褪去，生生推向了他進入這片空間之前的狀態。
一念永恆，幾十萬載也不過是彈指間，一切都是輪迴結出的果實。
剎那間，他退出了葉嫣雨的人生。
“轟！”
混沌暴烈，萬物沉浮，黑暗空間之中，數以百萬計的光點都耀出了神華，彷彿大荒宇宙中的點點星辰，全部都在粉碎，龜裂，化為了一縷縷輪迴的印記，匯聚向林凡的靈魂之軀。
“念念有生滅四相，彈指剎那幾輪迴…”林凡巍然不動，祥和陰陽之光繞體，他像是一尊演化萬物的神袛，演化天地諸般萬相，渾身上下都浮現出了宿命的年輪。
一切都顯得很平和，沒有什麼可怖的異象，猶如是水到渠成，他霍地睜開了雙目，渾身佈滿了年輪的印記，幾乎明悟了“輪迴大道”。
這是屬於他的真我之道，雖然還尚處雛形，但確確實實是凝聚了出來。
可以說，在這一刻，只要林凡願意，他可以立刻渡虛，將輪迴道印的雛形，生生推演至圓滿。
只是，此地顯然不是渡虛之處，他沒有肉身，只有一團精神體，即便羽化成繭，也只能在這片黑暗空間中沉浮，終其一生都無法逃離。
“這段日子以來，我究竟經歷了什麼？”
他眼中有一絲迷茫，凝聚出輪迴道印後，他的心境被推向了進入這片空間之前，很多記憶都遺忘了，只能隱約記得，自己似乎渡過了很長一段時間，長達十幾萬年。
但這過程，他卻是遺忘了。
連帶著那無窮無盡的人生記憶，也隨之葬送在了輪迴之中。
“已經過了這麼久…那我的肉身…”林凡眼中有一抹焦慮，急忙操控這具靈魂之體，一下子退出了這片黑暗空間。
風雪交加，銀裝素裹，天色一如既往的昏沉。
雪峰之上，毫無徵兆的突起一個兀點。
林凡睜開雙目，渾身上下鋪滿了冰霜，整個人幾乎被凍結，眼中盡顯迷茫之色，粉碎無盡冰晶，軀體僵硬的站了起來。
在他的眉心，有一道黯淡的年輪，呈黑白兩色，雖然只是一個雛形，但卻像是能掌控萬物的宿命，恐怖到了無邊，壓制一切大道真理，近乎與天法持平。
他眸子閃爍，霍地望向了不遠處，那裡有一個巨大的深坑。
“這是…菩提樹留下的痕跡…”林凡陰晴不定，驚異到了極致。
按理說，如此漫長的歲月過去了，這個深坑應該早被風雪掩埋，如今卻像是只過了一柱香的時間，還留有一絲餘跡，這怎能讓他不驚異？
這簡直違反了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