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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中，戴著斗笠的人影越走越近，雷電在他頭頂咆哮，那只受過傷的左眼彷彿結了一層白痂，他每踏出一步，足下便濺起一層透明的水花。
廟中四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沈凌霜第一個衝出去，劍光縱橫。
秦遠的斗笠裂開了，雨水順著他的頭髮一直流進脖子裡，很不舒服。
沈凌霜收劍入鞘：“拿出你的劍，和我痛痛快快打一場。”
神經病，秦遠繞開沈凌霜，他根本沒有見過這個人。
“我是天山派沈凌霜，奉師尊之命，捉你回去祭奠冠師弟亡魂。”沈凌霜在他背後說道，“你可曾記得那名被你一劍廢除手臂的天山弟子？他叫冠雲，是天山派非常出色的一名弟子。”
一劍？明明是一根雞毛撣子。
“學藝不精，該是這般下場。”秦遠頭也不回。
他自認為自己這麼多年與人交手卻不傷及性命，已經足夠仁慈，這些人非但不感念饒命之恩，反倒惡言相向，為何？
“秦遠！”沈凌霜突然拔出劍來，劍鋒抵著秦遠的後腦勺僅有分毫之差，煩躁的雷聲令這位一向冷靜的少年喪失了控制自我的理智，“拿出你的劍，讓我見識見識，廢去冠師弟一條手臂的究竟是什麼招數！”
秦遠緩緩回頭，劍尖立刻向前移動，在他額頭刺出一滴猩紅：“想見識？”
秦遠沒有退縮，沈凌霜也沒有。
“沈少俠且慢！”善若水撐開一把油紙傘衝進雨中，肩膀還是溼了一片，“貴派弟子一事，還請改日再做商榷，善某定會給逍遙子老前輩一個滿意答覆，當務之急……”
“縱是把天上的神仙請下來，也換不回冠師弟性命，要讓師尊滿意，除非時間倒流，死人復生。”沈凌霜收劍入鞘，拿走善若水的油紙傘揚手丟掉，把他晾在雨裡，“副幫主有心幫他，就應該殺了我和龍戰天一絕後患。”
說完，沈凌霜揚長而去，期間他停下腳步看了不遠處的花子和伍六七一眼，花子也看見了沈凌霜，不由自主躲在樹叢後面。
沈凌霜眼神一凌，那個小姑娘並非善類，倘若叫他拿住把柄，定一劍殺之以絕後患——只怕那樣會讓她傷心吧？
秦遠走進城隍老廟，他的衣服還在不斷往下滴水，但是他的眼神卻像劍一般銳利：“李久非我所殺。”
他不像是來做呈堂證供，反而像是高高在上的府衙老爺在宣判自己無罪。
龍戰天最討厭這些目中無人的“大俠”，常言道自己討厭的人往往是自己的縮影，龍戰天自己就是個目中無人的人，所以他厭惡和自己一樣的傢伙對話。
“說李久不是你所殺，要拿出證據。”
秦遠道：“沒有證據。”
“他有證詞！”伍六七跑到龍戰天身邊，“目擊者們寫好了送到巡捕房來，弟兄們調查過，證詞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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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戰天問：“證詞呢？”
“在他手裡。”伍六七指著秦遠。
“我沒有證詞。”秦遠竟矢口否認！
善若水道：“秦遠，如果證詞在你手上，理應交給龍大捕頭審閱才是。”
“秦師兄是擔心龍捕頭把證詞撕了，證詞這麼重要的信物換做是我，也得到府衙裡再拿出來。”風飛鳶倚在房梁上說道。
善若水繼續規勸：“秦遠，以大局為重。既然你有證詞，為什麼早一些不拿出來讓真相大白。也免去我們為你推脫之苦。”
風飛鳶道：“不苦不苦，有龍大捕頭這樣的美人兒作伴，哪裡叫苦呢？”
善若水問風飛鳶：“一定要唱反調不可？”
“……活躍活躍氣氛，不打緊。”風飛鳶訕笑著背過身去，“幾位兄長繼續。”
秦遠依舊沉默。
只聽一聲傳音入室，內力十分渾厚：“發生在王家和杜家的兩樁血案，就是最好的證詞。”女子的聲音很是耳熟，師兄弟三人不約而同向大門的方向望去，眼神微微訝異。
秋映雪，還有武天才？他們幾個怎麼會在一起……秦遠更加搞不明白。
善若水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風飛鳶在高處向武天才招手：“武少俠，上來坐，此處風景獨好。”
武天才多日未見風飛鳶，甚是想念，他在龍城沒什麼說得上話的朋友，風飛鳶灑脫的性格倒合他胃口：“風堂主，怎麼不見你的大雕？”
“嗯……在籠子裡沒放出來。”風飛鳶很想告訴武天才：那不是雕，是隼，隼和雕是有區別的！！
“這位是？”龍戰天端詳了半天才認出男裝打扮的秋映雪，“原來是秋幫主，看氣色，幫主的肺疾好多了。”
“多虧龍捕頭一年前雪蓮續命之恩，映雪才能苟活至今。”秋映雪的表情說不出是在答謝，還是在冷笑。
龍戰天摩挲了一會兒腰間的玉佩，方才答話：“哪裡，善兄親自為秋幫主求藥，龍某就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惜。幫主方才說，王家和杜家？”
秋映雪道：“王家被滅門，杜淳也被人殺害，就在一個時辰之前。我親眼所見杜淳被人所殺，兇手從視窗逃出。”
“哦？幫主可看清是何人所為？”
“可惜我們去遲一步，兇手已經逃脫。”
“幫主空口無憑就想做證，未免太天真了一些。”
“王家雖然被滅門，但是王大元還活著。”武天才將瘋傻的王大元架到龍戰天面前。
王大元一邊扭動上身，一邊掐著蘭花指在武天才臉上戳了一下：“討厭，對人家溫柔點啦死相～”
龍戰天快要看吐了：“王大元，你還認得本捕麼？”
“你，”王大元眨著水靈靈三角小眼打量龍戰天半晌，忽然大叫一聲，“你是地主家的傻兒子，你來娶我了！哈哈，地主家的傻兒子……”
“……當朝武狀元，居然淪落為這副德行。”善若水感慨。
武天才從懷裡掏出一枚帕子，開啟是一朵鮮紅的彼岸花：“這是我們在王家府邸發現的，每一具屍體上都有。”
王大元望見那朵彼岸花，又發起瘋來：“殺……殺！血……”
善若水啪啪點了他的睡穴，王大元這才安靜下來。
“魔教聖使花非花，只有他知道種植彼岸花的辦法，他將花魂術傳授與聖女曼陀羅後，曼陀羅創出彼岸花攝魂大法，他們是一對夫妻。”伍六七小心接過帕子，拿到龍戰天面前，“老大，你看。”
龍戰天捧起帕子放在鼻尖輕嗅：“確是彼岸花。”
秋映雪讓小奴拿出白練：“我們在杜淳家中，發現了血字留書。”
“血字留書？老大，這個留書和李久屍體上的一模一樣！如果兇案真的是一個時辰以前的事情，那時候秦遠和我在一起，他沒有犯案的嫌疑！”
龍戰天擰眉：“伍六七，你和他們是一夥的？”
“我當然是巡捕房的人！死是巡捕房的鬼！正義的夥伴，真相的朋友！”
“那就閉嘴站遠一點，字跡可以模仿，證據也可以偽造。”龍戰天面色比外面的天空還要陰沉，“此事牽扯青冥魔教，曼陀羅偃旗息鼓十餘年，重歸武林之外或許還有別的陰謀，又或許——這一切都是你們為了掩護兇犯，捏造出的事實，王家和杜家之人，都是你們所殺！”
武天才實在聽不下去刺耳的話，捲起袖子就要打人，又被善若水攔下：“喂，那個叫龍戰天的，你不要是非不分含血噴人！”
“武少俠息怒，我相信四義傑慘案背後定有蹊蹺，倘若對方真的是魔教——他們陷害秦遠的目的何在？”善若水丟擲重點。
眾人忽然沉靜了。
“靈蛇島。”打破沉寂的人，居然是最沉默的人，秦遠緩緩閉上眼睛，“靈蛇島上，我和南宮遼燒了韓萬山的花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