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黑成這樣也能認出來？秦遠既想獨自離開，又不願意給白如月難堪，進退兩難之際，白如月回身對粥棚裡散粥的武天才說道：“武少俠，你秦大哥在這裡。”
秦遠尚未反應過來，一大一小兩條人影就飛撲而上抱住他的兩條腿：“大哥，我和花子想死你了！”
“……”這下秦遠想走也邁不開腿，長臂一伸，把黏在腿部做掛件的花子拎起放在肩膀上，“回家。”
武天才脫掉圍裙跟在秦遠身後：“秦大哥，你怎麼不和如月姐說話？我可是和她約好了，以後咱們可以在散人館作僱傭工作，而且會費全免，抽成減半……”
秦遠道：“不要麻煩她。”
“哪裡是麻煩呢？如月姐說一點也不麻煩，而且她還說了，”武天才深吸一口氣，“她說要收花子做乾女兒，以後花子日常開銷的費用由她全包了！！”
秦遠剎住腳步，猛地回頭險些扭著脖子：“此話當真？！”
“比珍珠還真。”
秦遠來回踱步，騎在他肩膀上的花子天真無邪地眨著眼睛：“這……”
這真是福音啊！貴人啊！貴得不能再貴啊！
秦遠彷彿看見鮮花綻放，萬物甦醒，日月撥開雲層光芒萬丈；彷彿聽見泉水叮咚，鼓樂齊奏，小鳥在枝頭輕快歌唱……
武天才又把秦遠帶回散人館，開張第一天，館內忙得不可開交，前來報名入館的散人不計其數，濟濟一堂，白如月也不知道去哪裡忙活了，武天才把手裡的圍裙塞給秦遠：“秦大哥，你去粥棚頂我的位置，我去找如月姐。”
“……”秦遠望著手裡碎花布料的小號圍裙有些無語，想要拒絕，武天才已經沒了人影。
秦遠把圍裙折成三褶，矇住鼻子以下的半張臉，走進粥棚拿起鐵勺子磕了磕木桶，順手把被搶走的半桶粥搶了回來，硬聲硬氣道：“排隊。一人一碗。”
委屈，他明明是來領粥，卻變成派粥的。
粥棚前擠滿了要“再來一碗”的人，一位老嫗帶著八個孫兒來領粥，秦遠多給她半桶，引起一眾不滿。
“快要入土的老太婆，給她這麼多吃的掉嗎？小屁孩喝兩口意思一下就夠了，蠻荒的中流砥柱可是我們這些成年人！”
“憑什麼別人能拿兩碗，輪到我就只有一碗米水？”
秦遠一頭兩個大，有些人的碗大，有些人的碗小，有些人一副瘦骨如柴的可憐相，有些人肥頭大耳一看就不愁吃穿……這讓他怎麼分的公平？
公平二字說其起來容易，做起來難！索性把木桶一蓋：“粥沒了，下次再來。”
“你騙人，那底下還有厚厚一層鍋巴呢！”
無數又黑又髒的手朝秦遠抓了過去，遮臉的圍巾被撕得粉碎，秦遠脖子上還坐著花子，他向後一直退縮到牆角：“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忽然一支鐵柺從人群裡伸了出來，橫掃撥開圍在前面的眾人，李久一瘸一拐地上前：“仇家，你居然躲到粥棚當善人來了！”
秦遠看著他：“我不認識你。”
李久道：“豬肉探花路佳期總認識吧？我三弟就是被你害死的！”
秦遠道：“被我害死的人太多，不記得有殺豬的。”
李久深吸幾口氣，連說三聲好字，轉身對粥棚眾人說道：“各位！這個人就是惡劍秦遠！白如月的散人館請這種惡徒做派粥的善事，可見居心不良！”
惡劍？圍堵在粥棚的江湖散人們立即鳥作群獸散，原本熱鬧非凡的散人館門口頓時變得冷冷清清。
秦遠沒有想到過去了五年，自己的名聲還是一樣臭不可聞，否則那些陌生人也不會聽見名號就逃得像兔子一樣。
江湖盛傳，惡劍最喜歡扒皮抽筋，啖肉引血，唯獨不親手解決對手性命，因為他喜歡看著對手一點點痛苦的死去。這個故事後來逐漸成為蠻荒家喻戶曉，嚇唬小孩睡覺的恐怖傳說。
秦遠默默嘆了口氣，把花子放在門前的臺階上：“你想怎麼樣。”
李久道：“我要替路三弟報仇雪恨，讓你去黃泉路陪他一程！上一次若不是秋幫主護你一條狗命，你根本活不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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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說的是那天的事情。秦遠對那天發生的故事記憶稀薄，因為那時候他喝得酩酊大醉，唯一記得清楚的是醒來以後，風飛鳶告訴他是善若水和秋映雪幫他趕跑了仇家。
“路佳期是自盡而死。”秦遠道，“與我無關。”
李久道：“縱是你不殺伯仁，伯仁卻因你而死，這筆血帳，我非算你頭上不可。”
秦遠道：“我不認識伯仁。”
“……和你這種惡徒沒有說頭！”李久單拐駐地，另一只鐵柺以橫掃千軍之勢向秦遠襲去，秦遠縱身閃過，一掌劈斷粥棚的支柱，頂棚呼著李久的頭頂砸下來，秦遠順勢點上李久穴道，用棚布把李久包成一團，解下腰帶作為綁繩，把李久和棚布一起紮成只粽子。
“我不和你打，”秦遠扛起人肉粽子，埋在一旁驢車的幹稻草裡，“穴道一個時辰後自動解開，你大聲呼救，聽見的人自然會來救你。”
他一拍驢屁股，驢子立刻踢踏著蹄子拉車往城門的方向走去。
誰也不知道驢車會走到哪裡，以李久的內力一個時辰後自行逃脫捆綁不是難事，秦遠終於落了個清靜，低頭又發現一隻錢袋落在粥棚邊，裡面還有二錢碎銀子。真是天無絕人之路，果真叫他發了一筆小財。
驢車出了城，一路向西，直到停在一處破敗的廟宇前。
李久的穴道依然沒有解開，他只能忍受著黑暗、悶熱、驢糞的臭氣，以及無法戰勝秦遠的屈辱。
那日他拋棄堅守幾十年的俠義道德，也要趁秦遠酒醉殺了他，已經為武林人所不齒，本想借今日之事報仇雪恨，沒想到反又被愚弄……
“我這麼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李久自言自語道，“不能殺了秦遠，不如死了。”
“你想秦遠死嗎？”布袋外有個聲音問李久。
李久大喜：“是你！你來了正好，快解開我的穴道！”
“你想秦遠死嗎？”那聲音重複詢問。
李久道：“想！我恨不得扒他的筋，抽他的皮！”
那聲音道：“可是報復一個人最好的辦法，不是殺了他，而是讓他生不如死。”
“你有辦法，快說出來聽聽！”
“我的辦法很簡單，”突然一聲刀劍出鞘的錚鳴，李久的胸口多出一柄寶劍，“就是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