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遠加快腳步，左繞右拐轉十八條街，終於甩掉了南宮憐。
這女人真是奇怪，前幾天還想要他的命，後幾天又突然跳出來說要和他做夫妻……仔細想來，天底下的女人不都是一樣奇怪？秋映雪的心思，秦遠也是從來都猜不透，她千里迢迢把他召回龍城，沒過多久又讓他離開……
師父，您老人家常說女人心海底針，說的一點沒錯，弟子愚鈍，著實猜不透女人們心底究竟在想什麼！
秦遠沿街行走，他必須儘早找到一份安定的工作，即使不為秋映雪，也要為自己，不能總是依賴武天才身上的那點銀兩，武天才的錢是他賣掉全身家當得來的，用光就沒了，他年紀輕輕以後用錢的地方還有很多。秦遠不能拖累一個比自己小八九歲的少年人。
另一頭，武天才和花子吃飽喝足，走進一間家居店鋪：“老闆，這個櫃子多少錢？”
“二十兩。”
“太貴，十兩買了。那套桌椅多少錢？”
“二……十兩。”
“五兩，兩套打包帶走。”
“來人啊，把這個鬧市的臭小子打包帶走！有多遠滾多遠！”
……
不知不覺間，秦遠來到一座碼頭。
碼頭人聲鼎沸，岸邊停泊著數之不清的大小船隻，這裡是龍城重要的貿易樞紐，來自五湖四海的商船停靠於此，這裡的苦工不分晝夜地搬運船中貨物，還要忍受工頭的鞭打辱罵，工錢卻不及工頭四分之一的油水多。
做苦工唯一的方便之處，在於工頭從來不以外貌挑人，不以文采挑人，也不在乎這個人是不是朝廷欽犯、十惡不赦之徒，只要有力氣能做事，都配得上這份飯碗。
“快幹活，累了就滾回家去，小時候不好好讀書習武，活該長大在碼頭給人驅使。”工頭揮舞長鞭，眼看就要打在苦工身上，被突然出現的秦遠一把接住，“你是何人，不要打擾我們的工作，快走開。”
秦遠鬆開手掌，左顧右盼，低聲道：“我找工作。”
工頭收起鞭子：“原來也是個沒用的廢物，你能接住我的鞭子，看來多少有點武功底子，這樣吧——你去那邊白玉京的船口幫他們卸貨，一麻袋是一文錢，卸的越多工錢越多。看到那艘龍鳳銜尾的大船沒有？那就是白玉京的船口，快去快去。”
秦遠望向工頭所指的方向，果然是白玉京的大船，船首刻著孔雀羽毛的幫徽。
秦遠說：“這個不行，換一個。”
他不能讓幫中弟子看見自己落魄的樣子……秦遠不是一個在乎外表形象和世俗目光的人，但是唯獨白玉京的弟子，絕不可以給他們落下半個嘲笑的話柄。
工頭說：“有趣，你不知道每天有多少工人求著我要去那裡卸貨，天下第一大幫油水足小費高，我怕他們沒練過武的不小心把東西砸了，才把這份美差交給你，不識好歹……”
秦遠重申道：“換一個。”
“唉好吧。看見左邊刻著老虎頭的貨船沒有？去那邊幹活，跟他們說你是郝大福的工人，沒事少來煩我。”
刻著老虎頭的小貨船顯然沒有雕龍畫鳳的雙桅大帆船氣派，船中運載的貨物也有限，秦遠按照工頭的囑咐，向船老大稟明來意。
“郝大福的手下，以前怎麼沒見過你？”船老大盯著秦遠的臉打量半晌，“好生面熟的臉孔……算了算了，貨都擺在下層船艙裡，你把它們扛出來放在那邊的驢車上，搬了多少袋我會幫你記著，下工後你拿著我的親筆字條去找郝大福領工錢。”
說話間已有兩三名苦工揹著沉重的麻袋從秦遠身邊飛快地跑過，每個人都咬緊牙關快馬加鞭，恨不得在腳上插上翅膀，來回跑快一些就能搶到更多貨物，工錢也多一些。
秦遠走進船艙，只見源源不斷地有工人進艙取貨，艙內已搬空一半，秦遠暗運內力，輕輕鬆鬆將四口裝滿重物的麻袋扛在肩上，這點重量對於從小吊沙袋練功的秦遠不算什麼，其他工人見此情形互相遞了個眼色，放下活計向他圍攏過來。
“兄弟，你是新來的吧？幹這行的規矩懂不懂？”
他們擋著去路，秦遠皺眉道：“讓開。”
“我們偏不讓開，告訴你，虎陀幫的貨一直都是我們兄弟幾個在做，平日裡就夠賺口飯錢，多一個人分羹也不行！”
“如何？”
“要麼你自己滾，要麼兄弟幾個幫你滾！”
秦遠向前一步，撥開人牆：“我不打架。”
“不打也得打，兄弟們狠狠揍他！”
對於秦遠而言，苦工們的拳腳根本算不得拳腳，只是空有蠻力，實則外強中乾，他就是站著挨上幾十拳也無妨。
以前秦遠根本不屑與螻蟻交談，如今他不過是想討口飯吃，螻蟻們偏生找上門來。
難道世上當真沒有一處絕對安樂的清靜之地，那裡的人不需要工作，也沒有金錢物質的煩惱，男耕女織，琴瑟和鳴，永生永世如同神仙般生活？
“我不和你們打架，這些貨物給你們就是。”秦遠一提肩膀，將四口近百斤重的大麻袋全部丟在那名船工身上，赤手空拳走出船艙。
船老大看見空著手的秦遠從船艙裡出來，忽然捉住他的衣襟：“我想起來了，你是白玉京的秦遠！當年虎陀幫與白玉京火拼，你打我心口三拳，讓我落下心慌心悸的病根，可曾記得此事？”
秦遠凝視著船老大的臉，他長得很普通，面膛黝黑皺紋橫生，是個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船伕：“你……我不是秦遠，你認錯人了！”
不能與人動武的秦遠不過是一個廢人，他既然答應了秋映雪不在外惹是生非，說到的話絕對要做到。
船老大篤定地說：“你就是秦遠，你這張臉，我一輩子也忘不掉，不說多了一道刀疤，就是多出十五六道，我也能認出你就是秦遠——”
秦遠做好了覺悟，哪怕船老大用刀砍他，用斧頭劈他，他也絕不還手。
船老大並沒有出手打人的意思，反而追問起來：“你的眼睛是怎麼瞎的？五年前你是武林中最紅的劍客，沒人比你更紅了，說，你退隱江湖是不是和瞎掉的這只眼睛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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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遠心底一震，左眼的傷痕又在作痛，拋開船老大調頭就走：“這不關你的事！”
誰知船老大窮追不捨：“怎麼不關我的事，當年你一出手，差點打死我，何止是我一個人，虎陀幫經此一戰元氣大傷，從江湖中有頭有臉的幫派，淪落為一名不值的漕運小幫。我一定要知道那位差點打死你的英雄是誰！倘若他還活著，我去給他敬酒，倘若他已經仙故，我便去他的墳上磕三個響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