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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人歌,不教生死戀白頭(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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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支箭頭被反覆打磨得鋒利的弩箭!

弩箭以蛟龍之姿穿透層層霧靄,撥開山嵐迷障,果斷決絕地射向裘千尺!

“小心!”公孫綠萼挺身而出,弩箭正中胸口!

在強大的推力之下,公孫綠萼抱著懷中少女,一同向身後的懸崖載去——

裘千尺“哎呀”一聲,飛快將少女奪回自己身邊,又拍公孫綠萼一掌:“小賤人,果然你和你親爹蛇鼠一窩,合謀坑害我們母女來了!”

本來已經被拉回平地的公孫綠萼,因為這一掌,又掉落下去。

一切都發生的太過突然,秦遠來不及思考,健步上前,總算抓住公孫綠萼的半條手臂。

他自己也因為承受不住兩個人的重量,身體猛地向下一沉,只剩半個手掌牢牢扒緊懸崖邊沿凸起的岩石。

這似曾相識的場景,秦遠不禁捏了把冷汗。

為不相干的人賭上自己的性命,不是他一貫行事作風。

裘千尺卻是罵了起來:“這殺千刀的老烏龜,平日乖巧的女兒背叛母親,我早該知道是他出的主意,可惜這箭射的偏了一些,沒能遂了他的意——老混球,看我不拔了他一層皮!”

一邊罵,她一邊抱著自己的親生女兒離開懸崖。

秦遠“喂”了幾聲,她都恍若未聞。

這個女人,竟是打算見死不救。

“抓緊了。”秦遠對公孫綠萼說道。

踩住峭壁,使肢體保持一個微妙平衡,他發力收回拉著少女的手臂,先將公孫綠萼送回安全的地面,然後自己翻身而上。

公孫綠萼像是丟了魂兒般,整個人都呆呆傻傻的,秦遠晃她的肩膀也沒有回應。

她胸口中了一箭,傷口卻沒有流血,秦遠挑開她穿在外層的罩衫,原來是在裡面的衣服裡藏了一面護心銅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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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沒有受傷,人卻傻了,想來受到如此打擊,嚇傻也是正常的。

秦遠只得背起她往回走。

把這丫頭留在身邊行動始終累贅,秦遠略一沉吟,決定把她送回平常住的山洞安頓,自己再想辦法回山莊救人。

走到半路,秦遠忽然覺得肩膀上溼漉漉的。

“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呢。

秦遠心想。

傷痕累累的人,又不是我。

“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能走。”公孫綠萼戳了戳秦遠的背。

秦遠毫不猶豫地照做了。

這丫頭看上去小巧玲瓏長得標誌,實際上骨頭重的很,武天才都比她輕一點。

公孫綠萼說:“你的手流血了。”

秦遠低下頭,只見自己五根手指的指尖,有些指甲蓋已經掀開,露出裡面半白半紅的血肉,他自己卻毫無知覺。

公孫綠萼拿出帕子想要給他包紮,秦遠閃電般把手縮緊袖子裡:“沒事。”

“十指連心,一定很痛,稍微處理一下也好。”

說著,她又去捉他的手。

秦遠不勝厭煩地甩開:“不用。”

公孫綠萼忽然俯下身子乾嘔起來。

秦遠本來已經走了幾步,轉頭看見她在嘔血,只得折返回去,好重的傷勢,居然已經回天乏術。

應該是方才在懸崖邊,裘千尺拍她那一掌下手過重造成的。

過了一段時間才吐血,看來傷勢已經蔓延到五臟六腑中了。

這一路上她忍著傷痛不說,還想著秦遠手上那點無關痛癢的小傷,該說是善良,還是缺心眼?

秦遠緩緩俯身,在少女面前盤腿席地而坐:“你還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請代替我,了結姐姐的生命吧……她的眼睛是這麼對我說的,可是,我卻下不了手,我好沒用……”

“嗯。”秦遠點了點頭。

“孃親和爹爹,平時都是很好的人,他們是被心魔折磨,才會如此……我,我知道你的武功很高,但請不要傷害他們的性命!”

秦遠說:“如此狠毒心腸的婦人,不是你的孃親。”

“不,不是那樣的,是我和爹爹合謀欺騙她在先,方才山頂爹爹射出那一箭,是……是預謀之外,我沒想到……”

“嗯。還有什麼交待。”

少女眼角掛著淚珠,勉強微笑道:“我是婢女生的孩子,能夠作為姐姐的影子活到這個年紀已經很滿足了……姐姐叫綠萼,所以我也叫綠萼,能不能請你,給我取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名字呢?”

秦遠垂下眼簾,睫毛輕輕顫抖著。

“雪輕塵。”他說。

“雪輕塵,這麼美麗的名字送給出生卑微的人,可以嗎?”

“嗯。”

秦遠很想告訴她,你一點也不卑微。

沒有人從出生就是卑微的,也沒有人死後還能榮華富貴。

死去了,化作一堆枯骨,枯骨又化作塵埃,來去空空,無牽無掛。

“雪輕塵,雪輕塵……”

那如雪如輕塵的少女,迎著樹蔭灑下的光,哼唱起遙遠的歌謠,那如詩如畫的悽美畫面,在秦遠心底鐫刻下永遠無法抹去的烙印。

她說,雪輕塵是天底下最美的名字。

我不信雪輕塵的故事,因為根本不存在那麼完美的人。

今天是我的生日,可是,卻沒有一個人祝我生日快樂呢。

祝我生日快樂,好不好?

……

少女嚥下最後一口氣後,秦遠用枯葉埋葬了她。

那些他沒有說出口的話,已經沒有說出口的必要。

秦遠料理完雪輕塵的後事,發現自己耽擱了很長的時間,裘千尺這女人顯然已經失去常態,成了一匹半瘋的野獸,公孫止也不像雪輕塵說的,完完全全可以信任。

從他暗中向裘千尺射出的那支弩箭,就能看出這個男人不比裘千尺善良到哪去。

雪輕塵本不該死。

她的離去,是這對禽獸夫婦一手導致。

她卻臨死還在為他們辯解。

秦遠並沒有為此憤怒,他只是替少女的死感到不值,也為自己的無能感到羞愧。

倘若善若水在,斷不會讓一條鮮活生命在自己眼前消失。

“那個刀疤眼的男人回來了!”山莊附近的巡防弟子吹響號角。

又有二三十名弟子,拿刀的,拿劍的,明晃晃的兵刃朝秦遠招呼過去。

可是困獸出籠,凡鐵武器豈能阻擋。

秦遠奪了其中一位弟子的長劍,劍鋒映著霞光,戾氣縱橫。

但凡被他捉住的敵人,都難逃雙腳被刺一劍的厄運。

“這刀疤眼的劍法好生厲害!”

弟子們節節敗退。

這時,但聞遠處臺階前傳來“住手”兩字,原來是公孫止身邊的大徒弟到了。

那大徒弟樊一翁是個小老頭,為人做事也圓滑世故,只在遠處道:“閣下好俊的身手!我師父無意與閣下為敵,只是師孃愛女心切,犯下錯誤。冤有頭債有主,閣下若想搭救同伴,隨我一道往去,莫再為難這些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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