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陸珊要見的人是元琪，陸昊隱隱松了口氣。元琪和陸珊算是舊識了, 在陸珊還是個不懂事的小奶娃時, 元琪就給她送過不少衣裳玩具，顯然是很喜歡這個小妹妹的。
後來機緣際會, 元琪和陸珊相繼去了易州, 還在若干年後的西川重逢了，重拾兒時的情誼也不稀奇。
只是……
不都說陸珊和舞陽翁主更熟嗎, 而且她們都是女孩子，說不定有些不想被外人知道的悄悄話要說。
怎麼陸珊首先要見臨川郡王呢，當初的小女娃已經長成大姑娘了, 陸昊腦子裡的警鐘又開始大作。
他微微眯起眸子，明明心裡很緊張面上卻是不甚在意地問道：“你找臨川郡王有事？”
陸珊點點頭, 神色非常認真地道：“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商量。”
“什麼事？”面對這個沒在身邊長大的女兒，陸昊的心態十分復雜。一方面，他有心補償陸珊，想對她更好一些；可另一方面，他的女兒長得太快了, 把自己的事處理地井井有條。
陸珊皺了皺眉, 遲疑道：“我能暫時不說嗎？感覺好像還沒到時候。”
陸珊的問題不是偶爾出門玩一趟, 她是經常都得出門, 每次都要偷偷摸摸或是跟吳夫人報備是不現實的，陸珊需要同盟軍，而她最可靠的聯盟物件，無疑就是她爹。
要把陸昊拉進自己的陣營, 陸珊必須對他說實話，自己在做什麼，自己要做什麼，半點來不得隱瞞。
只是其他事陸珊都好開口，就是她和元琪的關係，好像還沒到能向長輩開誠佈公的程度。陸珊很怕陸昊誤會，是不是元琪對她做了什麼，畢竟他們兩個的年齡差距擺在那裡。
可實際上，元琪對陸珊一直規矩得很，反而是陸珊，早就想對元琪這樣那樣了。
陸珊不說還好，她要說不說來一句，陸昊被搞得更緊張了，立即追問道：“你和臨川郡王什麼關係？”不會真是他想的那樣吧，他家閨女會不會太早熟了。
“你女兒看上人家了，如果不出意外，臨川郡王有很大機率會管你叫岳父大人。”陸珊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搞砸了元琪在陸昊心目中的好印象。
擔心的事變成現實，陸昊的腦子頓時有點放空，他小兒子下個月才要慶祝百日，怎麼他大閨女就給他找到未來女婿了，這個世界怎麼變得有點不真實。
半晌，陸昊緩過勁來，懷疑道：“珊兒，你確定你沒有說反？”元琪兩年前就從西川回到遙京了，陸珊那時只有十歲，想想好像有點太誇張了。
“沒有沒有。”陸珊連連搖頭，為元琪的人品打包票，“爹，你得慶幸你女兒下手夠早夠準夠快，不然元琪那麼好，豈不就被別家的小娘子給搶走了。”
看著女兒閃閃發亮的眼神，陸昊無話可說，十幾年前他在西川第一次見到顧蘿，似乎也是這樣的表情。
“這麼緊張，你是多怕有人跟你搶？”陸珊在西川的豐功偉績，顧老爺子都有寫信告訴女兒女婿，所以陸昊很清楚，陸珊和那些養在深閨的小娘子，根本是完全不同的。
“我能不緊張嗎？皇上急著要給元琪娶王妃，我壓根兒就不在候選人的行列。”年齡這玩意兒真是太礙事了，逼得陸珊不得不主動，不然就沒她什麼事兒了。
陸昊心理素質不錯，更重要的是他心裡明白，要為難元琪得見著人再說，現在為難閨女有啥意思，於是直入主題：“珊兒，你知道臨川郡王的身份意味著什麼嗎？”
元琪是孝睿皇太子顧蘭的嫡長子，倘若顧蘭還在世，元琪這個身份就是相當值錢了。
可是顧蘭不在了，事情就變得復雜了……
廢掉顧蘭之後，皇帝再也沒有立過儲君，他在兒子和孫子中間徘徊了許多年，至今沒有拿定主意。
孫子和兒子到底隔了一層，元琪要想上位，難度非常大。可他要是上不了，馬上就會邊緣化，誰高興天天看著這麼個又嫡又長的大侄子，滾得越遠越好。
陸家是世襲罔替的侯府，一向不參與奪嫡站隊，因為贏了進步空間有限，輸了卻是萬劫不復。
之前陸勉心血來潮，想要嫁個孫女給元琪，被燕國公主給否決了，說是陸玲、陸瑋的出身不適合，陸珊以下的又都太小了。
事實上，宮裡選妃從來不在意嫡庶，燕國公主和陸昌是不想安遠侯府捲進奪嫡之爭罷了。
“我知道呀，他是嫡皇長孫，皇上動過立皇太孫的念頭。”陸珊關於未來所有的計劃都是建立在元琪順利登基的基礎上的，這是最快捷也最省事的一條路，她不想繞彎子。
陸昊暗自嘆了口氣，他就知道，陸珊胃口不小，她是衝著皇后的位置去的。
“可是珊兒，你知不知道陸家是從來不參與奪嫡的？”已經進無可進了，世子又尚了嫡公主，無論在誰看來，按兵不動作壁上觀都是安遠侯府最正確的做法。
陸珊輕輕點頭，繼而正色道：“若是太平盛世，陸家明哲保身的態度肯定不算錯，當不了新皇的心腹算什麼，總比一不小心跌個粉身碎骨來得好。可是爹，時代不同了，盛寧王朝已經不是當初的盛寧王朝了，我們現在的國都是遙京，我們的燕京已經是烏雅人的上京了，我們再不反抗，就連現在的半壁江山也守不住了。”
單是漢化程度已經很深的光明王朝也就罷了，最糟的結果就是改朝換代，這不過是歷史的輪迴。可在更遠的北方，還有虎視眈眈野心勃勃的真皋人，他們正緊緊盯著中原的大好河山呢。
真皋人的文明程度和他們的戰鬥力完全成反比，如果盛寧王朝和光明王朝互相消耗，最後卻讓他們入主中原，陸珊根本不敢想象，文明會倒退到怎樣的程度。
陸珊面臨的局面和當年的顧修截然不同，不斷衰弱的盛寧王朝經不起分裂和內訌了，陸珊要想結束這場亂世，最好的辦法就是和顧家的某位皇子合作，她浪費不起多餘的時間。
遇到元琪是陸珊的幸運，遇到陸珊也是元琪的幸運，因為他們的想法和目標是完全相同的。
“珊兒！”陸昊瞪大了眼睛，像是看著陌生人那樣看著自己的女兒。他知道陸珊很早熟，也知道顧熙培養陸珊不遺餘力，可他從來沒有想過，她會站在那樣的高度看問題想事情。
“爹，難道我說的不對嗎？”陸珊眨眨眼，笑容天真而又明媚，就像窗外的陽光一般絢爛。
陸昊定了定神，沉聲道：“珊兒，你到底想做什麼？”他還是低估了陸珊，皇后之於她好像也不算什麼。
“驅逐胡虜，光復中原。”以這個時空的科技水平，大概是不會有星辰大海給她征服了。
陸昊再度傻眼，這句話他不是第一次聽到，可從陸珊口中說出來，似乎分量很足的樣子。
“爹，你別笑我，我是認真的。”陸昊其實沒有笑，他就是陷入了沉默，於是陸珊繼續道：“拓跋秋的野心不止於此，真皋人的野心更不止，我不想當亡國奴。”
很早以前，陸珊就知道顧蘭想要聯合烏雅人打擊真皋人，這在朝上簡直就是一股清流。
因為以顧茂為首的主戰派，他們是跟光明王朝誓不兩立的，不把對方打倒決不罷休。在陸珊看來，顧蘭的觀點更現實，也更具有可行性，曾經的國仇家恨算什麼，先保住半壁江山才是要緊的。
當然，要和烏雅人合作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不先把他們打敗了，合作的基礎就是不存在的。
陸昊似乎突然想到了什麼，他略顯緊張地問道：“珊兒，你到底是喜歡臨川郡王，還是想要跟他合作？”他的女兒還是太小了，要是她把這兩者混淆了，那就不得了了。
陸珊忍俊不禁，撲哧笑出了聲：“爹，我又不是笨蛋，我能分不清嗎？”喜歡的人剛好就是最好的合作物件，人世間還有比這更完美的事情嗎。
為了讓陸昊相信自己不是紙上談兵，陸珊老實交代了自己這些年的所學所為，然後陸昊整個人就傻掉了，處在一種我知道我女兒很厲害，但我不知道她有這麼厲害的失神狀態。
“差不多就是這些了，我掌握的人手不算多，能做的事也有限。”顧老爺子就忙著教陸珊了，最近兩年才讓她跟著顧澈出門，說是只學不練也不行，以後回了遙京不好辦。
然而陸珊是不缺歷練的，她上輩子就在帶兵打仗了，如今只是換個方式，適應起來非常快。
聽著女兒明顯嫌少的語氣，陸昊無言以對，這些哪是普通的十二歲小姑娘該做的事，顧老爺子太有魄力了，他自愧不如。
“爹，能說的我都說了，你是不是也該表個態了？”陸家的做法陸珊不置可否，他們願意支援元琪更好，保持中立也可以，只是日後得到的回報，肯定是不一樣的。
“奪嫡站隊這麼大的事，我能拍拍腦門就答應你，你個笨丫頭，胳膊肘不要外拐地太厲害。”陸家下一步如何走，陸昊一個人說了是不算的，必須陸勉陸勵，他和陸昌陸昆商量了再說。
陸珊大聲叫冤，無奈道：“我哪裡在說這個了？爹，你別冤枉我。我就是想問，我隨時出門這個事，你能不能幫我想辦法？”而這也是陸珊今日來找陸昊的初衷。
“明天我帶你出去，過兩日你不是要參加舞陽翁主的賞花宴，之前應該不會出門了，等我和二叔商量下，再給你個答覆。”陸珊鐵了心要跟元琪，陸家哪裡還有其他的選擇。
陸珊點點頭，對陸昊的答覆表示滿意，然後殷勤地在旁邊為她爹伺候起了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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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些時候回到臥房，陸昊格外心塞地跟顧蘿說了陸珊今日找他的事，還連聲嘆氣女大不中留。
誰知顧蘿卻道，女兒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她看上的是元琪，總比其他人好些。
“我知道她要嫁人，可女兒送走的時候那麼一丁點大，我一隻手就能抱過來，好容易回家了，居然就有心上人了，我這心裡……實在不是滋味。”當著陸珊不能說的，當著顧蘿就無所謂了。
顧蘿在陸昊對面坐下了，倒了杯茶遞給他，輕聲道：“你以為我就好受了，可小珊兒眼光不錯，總歸不是壞事。”顧蘿不在乎陸珊有沒有喜歡的人，只要沒有愛錯人，她就很滿意了。
“是不是姓陸的遇上姓顧的，都沒有還手之力，只能乖乖認栽了。”陸昊想到這裡，莫名好受了些。
顧蘿搖搖頭，給了他一記很無語的眼神，這是什麼歪理，不就是他們父女倆栽了，怎麼能放之四海而皆準呢，不是以己度人是什麼。
得到了陸昊的允許，陸珊高高興興回去了，還把原來準備赴宴穿的新衣裳給找了出來。
既然元琪把衣裳首飾都給她準備好了，她也不能浪費他的心意，那麼原先的這套衣裳，就先穿給他看好了，順便也好告訴他，自己長大了，會收拾打扮的，不要對她那麼不放心。
陸珊甚至有點想不通，元琪對她的擔憂從何而來，他們還在西川那會兒，她不是沒有打扮過。
還是說元琪想要重溫舊夢，他又想打扮他的娃娃了，而她就是最合他心意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