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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衣錦還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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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子夜時分,天公不作美,下起毛毛雨來,日月星辰早拋棄了渙哥兒這夥大醉酩酊的凡人,躲到被窩裡去,笑看一年一度秋風勁……

“好兄弟,哥哥有個想法,你看成不成?”稍稍清醒過來的辛棄疾朝劉渙問道。

渙哥兒聞言,迅即一個翻身,用手肘托起腮部,驚愕道:“哎喲,你何時跑到我床上來的?”

辛棄疾也是呆呆地看著他,驚道:“這……這好像是我的床吧?”

劉渙使勁一晃腦袋,想必是從下午以來,一直都在喝酒,到底他是怎麼上辛棄疾的床的,一時間也想不起來。他趕緊一個激靈,翻身滾下床去,罵道:“你……你這人真是的……兩個大男人同床共枕,你在想甚麼?”

辛棄疾無辜道:“是你死乞白賴地要跟我睡的,怎地而今怪起我來,哼!當真無理取鬧!”

劉渙很不好意思,為自己的荒唐感到尷尬,他笑道:“哎喲,怕甚麼?反正你也不吃虧的,要曉得,能和狀元郎睡覺,是你的福分了。”

辛棄疾不想和他瞎掰,鄙夷一聲,復再盤膝而坐,正色道:“你少扯了!說正事呢。”

劉渙恍惚道:“哦,你……適才說甚麼來著?”

辛棄疾道:“我說我有個想法,你給看看成不成?”

劉渙道:“說來聽聽?”

辛棄疾道:“我想藉助你的特種練兵之法,挑選出佼佼者來,分成各隊隊長,來一個大比拼——用一年時間,把這信州、洪州、江州、蔪州以及建昌軍轄地所有的匪患全滅了。我想練一支神勇無比,守紀律,有擔當的純粹的隊伍出來,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做‘虎兒軍’!”

劉渙激動道:“你……幹嘛就非得剿匪呢?好好練兵不成麼?”

辛棄疾長嘆一聲,道:“哎,沒有真正的戰場,始終不能練出虎膽之雄兵來。兄弟你是不曉得的,前些時日,老三帶來的兩千多人,盡是一路剿匪,南下而來,他們雖未歷經正常訓練,可臨戰素質極高!凡兵家事宜,往往一點就通!我是受了啟發,你看成不成?”

劉渙聞言沉吟片刻,道:“你這想法最好不過,反正而今朝廷也無戰事,要練出最好的兵來,必須在刀光劍影與血海湖泊之中摸爬滾打。可你那甚麼‘虎兒軍’也太難聽了!想法極好,名字卻不妥當。”

辛棄疾一想也對,問道:“那照你說來,該叫個甚麼名呢?”

劉渙思索片刻,忽地想來起來,貌似曾有史料記載,他辛棄疾似乎是練了一支如猛虎般的軍隊來的,當是時,山間野匪不敢作祟,金人也是聞風喪膽,名聲極大!可卻不是這乾道年間呀,地點也不對,當是湘潭一帶才吻合的……莫非,這歷史當真在慢慢改變?

辛棄疾見他不說話,催道:“你想出來沒?”

劉渙一個恍惚,答道:“哦,當然想到了的!你辛幼安偌大的名聲,又是豪放之輩,忠肝義膽,你練出來的隊伍,名字也得霸氣一些。假以時日,帶上你這霸氣外露的隊伍殺到北方去,還不名震天下?”

辛棄疾急道:“你……你說正事,到底叫啥名?摸扯野話!”

劉渙道:“飛虎軍!”

辛棄疾疑道:“飛虎軍?飛虎軍?恩……成了,這名字好。對了,還請狀元郎給做個序吧,一兩首詩詞也成!”

劉渙一聽他有要求,當下不樂意了,推脫道:“嘿!我的好哥哥,你的才華可不在兄弟之下,我哪敢放肆?再者說了,飛虎飛虎,會飛的猛虎,來如風、去無蹤,君臨天下,獅子搏兔。如此霸氣之名,哪還需要甚麼詩詞相符?”

辛棄疾聞言哈哈大笑,道:“恩,妙極妙極!好一個來如風、去無蹤!”

劉渙見他臭美,暗罵道,練還沒練出來呢,你歡喜甚麼,看來你這人思緒放蕩得很,一不小心就意淫,比我還厲害……

二人忽感天氣微寒,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擺子。辛幼安叫劉渙上床來將就一晚,劉渙死活不肯,說不多時就要天亮了,他小盹片刻,天亮時要去鵝湖山探親!

辛棄疾見他彆扭,也不糾葛,一側身鑽進被子裡,不多時呼嚕大作,進入了金戈鐵馬、殺賊報國的美夢之中……

劉渙腹誹這人實在實誠,也自私,哪有這般待客的道理?

哪曉得,等辛棄疾大夢驚覺時,早已沒了劉渙身影,外間煙雨婆娑,他難免感慨起來,揮筆疾書,寫成一首婉約之詞,卻道:“千峰雲起,驟雨一霎兒價。更遠樹斜陽,風景怎生圖畫!青旗買酒,山那畔別有人家。只消山水光中,無事者過一夏。 夜睡醒時,松窗竹戶,萬千瀟灑。野鳥飛來,又是一般閒暇。卻怪白鷗,覷作人欲下未下。舊盟都在,新來莫是,別有說話。”

他只覺得這詞或有不應景之處,但卻多少應心。

畢竟嘛,我們從不應該去推敲一個詩人詞人的作品是否真實,寫的東西、時間、地點是否吻合?我們重視的是寫詞作詩之人當時真誠的情感,只要那情感能夠打動人,其他的也不重要了……

劉渙召集劉三與黑娃一行,冒著婆娑細雨,一路急行,到了第二日黃昏之際,終於來到了鉛山永平。他看著熟悉的一切,長長感懷嘆息,棄了馬兒,一路悠哉,步行去了鵝湖山……

老三問他,說好端端的馬兒不騎,卻走了泥濘之路作甚?

劉渙只說他們不懂,人啊,只有腳踏實地的時候,才能嗅到泥土的厚重與芬芳,才能悟出凡塵俗間的溫情與大愛來……

幾人也由得他,紛紛下了馬兒,跟著他瞎混。

卻不知,這個人物被鵝湖山的鄉親認了出來,當時一個驚呼,訊息瘋傳開去。

“渙哥兒回來了!渙哥兒回來了!”

“喲,狀元郎回來了,婆娘,快把家裡的雞殺了,渙娃兒好久沒吃到咱家的飯了……”

劉渙只覺得不好意思,見得鄉裡鄉親的問長問短,全不把他當著個大官兒,更沒有半點見到狀元郎的驚喜。在他們心底,這渙娃是個頑皮且孝順的人,一直以來對大家很照顧,出手也極度闊綽,半點架子沒有。他唯一的壞毛病,是看到哪家哪戶有什麼陶瓷鐵罐等物,便賊目鼠眼地……

劉渙覺得這樣挺好,這才使人覺得溫暖。當即七大姑八大姨都在與他問話,搞得他好不頭大。

“渙哥兒,哦不!狀元郎,當大官的感覺好不好?”

“哎喲,瞧三叔說這話,小子哪是個甚麼官兒?只要叔伯嬸孃們不嫌棄我,我便燒高香了!”

“嘻嘻,渙娃就是會講話,說得人心底暖暖的。”

“那可不嘛,這天底下哪有這樣的狀元郎,半點架子也沒有的……”

劉渙此刻是幸福的,感動的,不可說的。他能做的事情只有一件,便是召集所有的鄉親,生火煮飯,殺豬宰羊,美酒伺候,然後請了張老頭與虛相等人前來高坐,他敬敬孝心,感感恩情……

鄉親們哪裡會讓他掏腰包?當即只說自家種的田地都是渙哥兒的,半點租金不收,已然是最大的恩賜。還有他建的學堂,也讓娃娃們被約束起來……

在人煙嘈雜,擁擠不堪的引路之中,劉渙來到了鵝湖書院,鵝湖書院旁邊那棟“別墅”仍然怪異地矗立著,恰鶴立雞群,與他劉渙處世為人極為相似!

張老頭放下手頭的雜事,搬了一條凳子,坐在自家大門口,高高地仰著頭,一言不發,半點表情沒有,不知他要搞甚麼名堂?

劉渙遠遠看到這老頭的模樣,還是那般酸腐,還是那般執拗。

他趕緊小跑而去,待行到張年豐跟前時,“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響頭,卻也不起身來,抱拳行一個晚輩之禮,道:“祖父大人,孫兒劉渙回來了,給您磕頭問安了!”

張年豐也不理睬他,只是趾高氣揚地望了一眼圍在左右的鄉親們,眼神之中全是自豪,意思是說,“看到了吧,再牛逼的狀元郎,也得給我這個糟老頭子磕頭請安呢。”

等了半響,他才假意咳嗽一聲,緩緩站起身來,道:“把凳子抬到屋裡去。”

劉渙趕緊起身來,抬起凳子去了裡間,卻是一處正堂,那正堂之中有一張飯桌子,他當年離開鵝湖山時,是擺放的八條凳子,而今還是八條,半點變動沒有……就中意思,不言而喻。

趙老頭架子也擺夠了,威風也耍足了,才招呼外間“客人們”坐下,朝劉渙道:“渙兒,你高中皇榜,而今衣錦還鄉,是該好好犒勞鄉親們的,叫你嬸子們搭手,做最好的佳餚擺出宴席來罷。”

劉渙笑道:“全憑爺爺吩咐,說完就要出去。”

張老頭卻突然打斷道:“你等等,那史浩史大人此刻正在鵝湖書院之中,與趙汝愚趙大人家的千金給一眾學子講解算術。這鵝湖書院因你而建,諸多學子也仰慕你得很,我看今日宴席,要擺得多一些。到時再弄一桌子素齋,且把鵝湖寺的虛相大師請來,你那粗鄙的師父也在鵝湖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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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渙一一答應,將所需食材說給劉三等人聽聞,又吩咐嬸子們一番,做好了準備工作,他則先去鵝湖書院請史浩前來。

其眨眼之間到了書院,側目一觀,卻見他親筆所書的“三字經”尤為醒目,只因天公不爽,陰雨初歇,院中活動的學子們尚少……

趙琦瑋再次看到了這個“小賊”,心底說不出的滋味,最關鍵的是,他那算術的祖宗就是劉渙,若被他奚落,則她這“神運算元”一名怕要泡湯了。

哪曉得劉渙問候的第一句話是:“一個女孩兒家家,跑來男人們的書院作甚?”

趙琦瑋心底一怔,暗道這小賊好像變了,變得穩重和深沉,出言像個大人一般。她仰起頭來,嘴角掛著笑容道:“哼!女子便不如男兒麼?這鵝湖書院是得了我爹爹親準,稟報聖上後,同意分成男女兩學的。雖然而今女兒家少一些,但將來一定會多起來。我這是……我這是……我這是來書院裡講算學的,有何不可?”

劉渙見她說到“算學”二字,難免尷尬結疤,當即也不點破,更不會去點破,他笑道:“是我唐突了,史相公,只因我家祖父有請,想請你與趙姑娘傍晚赴宴,可不得推遲!”

史浩從適才的算術中醒悟過來,答道:“那是必須去的,且在臨安府時,劉大人先行一步,卻把我與子直丟在了後面,你這狀元郎的喜酒,老夫未曾吃到過呢。”

劉渙恭敬道:“史大人折煞晚生了,當日在宮中,若非大人美言求情,小子早被聖上砍了腦殼,哪還有今日。”

趙琦瑋不明若以,聽得出神,然後陷入胡思亂想的推測當中……

史浩答應下來,卻不放劉渙走,說是狀元郎蒞臨,得召集全院師生,請劉大人傳道授業一番。

劉渙也不好推辭,當師生們集結完畢,他站上高臺,朗聲道:“南來北往的學子們,先生們,你們以為,何以求學?求學的最終目的是甚麼?”

現場人聽得“夫子”傳道,一開始不講“大道理”,卻問了一個大問題。先是鴉雀無聲,而後有序發言,莫不是甚麼讀書當官、修生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大道理……

劉渙也不反駁,也不讚賞,只是大聲道:“學子們,渙以為,讀書求學莫過於兩個目的,一是經世致用;二是問道明心;可不論如何,讀書的目的到頭來只有一個,便是去改造世界,完善自我!講三大境界,第一重境界是見天地、第二重境界是見眾生、第三重境界是見自我。只有搞明白了自我與天地宇宙的關係,才曉得能怎樣去改造天地,怎樣去完成自我使命……”

學子們哪裡聽過這等道理了,講得這般白話易懂,彷彿讀書的道理就是那凡塵俗世中最簡單不過的道理而已,他們震驚了,他們開始去思考關於學問的東西,莫不是源於生活,高於生活,而後又融入生活。所謂天地,所謂世界,便是指的吃喝拉撒睡而已……

渙哥兒初初講了一個開頭,來了興致,問道:“諸子,渙且問你們一個問題,便是人的思想與自然之物質到底是何關係?”

他這是要講“唯物論”,可不敢問得多了、深了,只起一個開頭,看看效果再說……

可惜,這個問題,便連史浩也覺得一時間想不明白,更遑論是懵懂的求學之人?

趙琦瑋是第一次見到這小賊當著眾人之面授課,但覺得他言談舉止之間,大有一種遺失而立的氣度,說不清,道不明……(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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