恆豐票號內。
何掌櫃拿著冷無情剛才簽字畫押的那幾張票據來到了賬房內室。
世人有云：皇帝的龍椅，恆豐的賬房。意思就是說，這兩個地方，不是誰都可以坐的。
坐在賬房內的是一個年輕人，他的臉沒什麼血色，蒼白得有些過分，過分的白，過分的冰冷。他的臉部輪廓很好看，但因為神情過於清冷，讓他看上去就象一尊在萬年寒冷中埋藏了數萬年的寒玉雕像一樣。
因為天陰欲雨，光線很差，所以室內點著很多蠟燭，照得一室堂煌。
見到何掌櫃進來，這個年輕人的嘴角輕輕地彎起一抹弧度，他一笑，整間房子的燭光似乎一下子都聚在了他的臉上。
“少主！”何掌櫃朝年輕人一揖，微微弓身，恭敬地站著。
年輕人眼神隨即望向窗外，問道：“冷無情給什麼人匯銀子？”
“赤嵌城金記兵器坊的司徒班。”
“就這麼簡單？”
“不，這絕對不簡單。司徒班無論在江湖中，還是朝堂上都是籍籍無名之輩，但在他背後之人絕對不簡單。”
“是誰？”
何掌櫃沒有直接回答，而是選擇將整件事情緩緩地梳理出來。
他臉上此刻並沒有剛才面對冷無情時的商業假笑，呈現出來的更多的是長輩在教誨後輩時的嚴肅。
“據我們赤嵌城渡鴉組帶回來的資訊，金記兵器坊在他們那邊票號的流水每月高達千萬兩白銀，而他們這間兵器坊卻並不是赤嵌城軍隊的供應商。”
年輕人的眼神閃了閃，頗為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一間只做民間生意的兵器坊每月流水居然有千萬兩白銀，這讓老夫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便讓渡鴉組的人去查了查銀錢的源頭，發現他們與榆州西北部的草軍有很頻繁的銀錢來往。為了方便調撥軍餉，草軍在我們票號也以各種隱秘的身份存了許多銀子，雖然他們用的都是假身份，但源頭並不難追查。”
說到這裡，何掌櫃瞥了年輕人一眼。
“這種追查的方法，我懂。何叔，你繼續說金記兵器坊的事。”年輕人臉上顯出孩子般的笑容。
“是。”
“黃巢的草軍遭朝廷多次清剿，本已衰微，但在災變之後，他們趁著朝廷無瑕北顧之際，藉機休整以及擴軍，一年多時間而已，便已經在榆州以及雲州一線屯兵三百萬之眾了，氣勢極壯。至於他們為何會與金記兵器坊有勾聯，目前還沒有查出來。”
“金記兵器坊的幕後金主呢？”
“據渡鴉組的人多方打探，發現金記兵器坊的司徒班與赤嵌城軍方一位叫做司徒聖的人過從甚密。”
“既然與軍方中人過從甚密，為何卻不做軍方的生意？”年輕人皺眉問道。
“因為司徒聖是原濤的人！”
“哦，我明白了。赤嵌城由原銘把持著，軍隊的生意自然不會讓給原濤方面的人去做。”
軍方的生意利潤高，量又大，這種穩賺不賠的買賣，原銘大可以拿來做為合作條件，用以拉攏其他勢力，所以他肯定是不會讓原濤染指的。
“所以，冷無情是在向原濤示好咯？！”年輕人眼睛一瞬不瞬地望著何掌櫃，很認真地問道。當他如此專注的時候，身上便散發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何掌櫃稍微挺了挺腰桿，很嚴肅地搖頭道：“不知道。”
年輕人撇撇嘴，再問道：“冷無情給金記兵器坊帶了什麼話？”
“風沙大，城中玉蝶蘭價貴，已囤貨，趁早入手。”
“暗語。”
“肯定是的。”何掌櫃很篤定地道。
年輕人面容雖然冷，但其實是一個很愛笑的人。他笑道：“那你猜猜是什麼意思。”
何掌櫃搖頭道：“猜不出。”
年輕人用一種好整以瑕的眼神望著何掌櫃，問道：“赤嵌城目前最轟動的訊息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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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掌櫃想了一下，慎重地道：“原銘立儲之事？”
“正是。有傳言說原隨雲有一個遺腹子目前正在燁陽城，如果這件事是真的話，那赤嵌城的王座就沒原濤什麼事了！”
“少主您的意思是……”何掌櫃眯著眼睛看著年輕人，他發現自己現在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年輕人了。
“冷無情身為錦衣衛燁陽城衛所千戶，權位僅次於鎮撫使左車，他這樣的人，為何在這樣敏感的時刻，突然用暗語跟赤嵌城的原濤聯絡？他有什麼話，不能公開地跟原濤說嗎？他們錦衣衛的傳訊系統為什麼不用？還有，燁陽城的神策軍對於赤嵌城的王座之爭，到底站在哪一邊？這難道不值得好好地想一想，查一查嗎？”
年輕人的聲音在這間賬房內室中悠悠地迴盪著。
何掌櫃聽罷，輕嘆道：“少主，主公交待過，我們只看清局勢，然後保持中立，不介入政事的。”
年輕人大笑道：“爹的意思我明白，何叔您請放心，我不是要搞什麼事情，只不過想在燁陽城站穩腳根，做好生意罷了，這裡的大勢我們總是要弄明白的，否則連前方水深水淺都不知道，很容易淹死。”
“是。老奴明白了。我這就去查清楚。”
何掌櫃正要退出去，年輕人忽地問道：“何叔，燁陽城在最近這段時間內，什麼勢力在我們票號內產生的銀錢流水最多？”
何掌櫃想也不想，直接回答道：“刀柄會！”
“每月多少？”
“足有六千五百萬兩之多！”
“嘶！”年輕人彷彿牙痛似地倒抽了一口涼氣，然後才喃喃地道：“丹藥的生意果然好賺！”
何掌櫃點頭道：“是的。據我們查到的訊息，刀柄會的丹藥售賣網路已經覆蓋至鄰近的十幾個城邦了，其中又以祛除屍毒的丹藥最為暢銷，說他們日進萬金絕不為過。”
“好，我知道了，何掌櫃，你以後讓渡鴉組多多留意刀柄會的訊息，每隔十天……呃，不，每隔三天便向我彙報一次！”年輕人正色道。
“是！老奴知道了。”何掌櫃恭謙地一揖，轉身離去。
“刀柄會！”年輕人的眼神重新投向屋外，喃喃自語道：“希望你們會是我的朋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