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晏鹿。
名字是我自己取的,沒什麼講究。
只是那天在林間偶然看見一隻落了隊被暴雨淋溼蜷縮在樹下的小鹿。
我覺得它跟我很像。
卻又不是特別像,因為沒多久它就被身後追來的豺狼給分食乾淨了。
那年我剛兩百歲,親眼目睹了那個女人親手殺死了父親。
她是神界的帝后,亦是我的,母親。
我不願意用“母親”這個稱呼來喊她,因為她不配。
犯下錯誤的明明是她,然而懲罰卻要用父親的命來承擔,這不公平。
後來我才知道,這個世間本來就沒有什麼公平可言。
身為妖與神的混血的我,成為了這世間的異類。
妖魔想要我的命,提升自己的妖力。
神仙們也想要我的命,從而捍衛住那個女人的權勢地位。
可我不想死。
至少,不想這麼不明不白的死。
他們越是想讓我死,我就越是要活著,我要活著站到那個最高的位置,拿回我應該擁有的一切。
我想告訴他們,我不是見不得光的私生子,我叫晏鹿。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我遇到了阿柔,是她,徹底打亂了我的計劃,從而也意外成就了我的計劃。
初見她時,她還只是個奶裡奶氣的小糰子。
一口一個鹿哥哥叫得很甜,我原本是不想理她的。
因為小孩子,很麻煩。
但是後來,我發現我錯了。
她一點都不麻煩,她可愛,聰慧,漂亮,溫柔,極其了這世上最美好的詞彙。
但我和她不一樣。
我陰險,惡毒,偏執,冷血,甚至見不得光。
她曾說過喜歡看我笑的樣子,她不知道的是我生來是不愛笑的。
但只有在她身邊的時候,我的笑才有幾分真。
沒辦法,為了活下去我必須要學會偽裝,學會虛情假意。
一次偶然,我意外發現了她的特別之處。
明明是個一無是處的小妖,身上卻蘊含著強大的神力,這並不尋常。
幾番追溯之下我才知道阿柔不是什麼妖,她是神。
是六界真神的接班,是未來的神女。
她之所以會出現在凡間,也只是為了經歷一場劫難而已。
該怎麼說呢,得到這個訊息後我並沒有特別歡喜,我寧願她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妖怪。
因為這樣,我才能夠勉強配得上她。
阿柔的眼睛很漂亮,像天空也像大海,但更像一望無際的星辰,裡面裝著我的所有貪念與暢想。
上次去神界調查關於阿柔的事情時,順便順了幾顆仙果回來,阿柔很喜歡吃,我便都留給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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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她後來竟然說長大了要嫁給我,當我的新娘子,以身相許報答我。
我當時是怎麼說來著,裝著滿不在乎的樣子戳了戳她的腦門,說你還小,這些事情等你以後長大了再說。
我的傻姑娘,怎麼能被區區幾顆仙果感動得要以身相許,若是我哪日不在了,有人稍微對她好一點,她豈不是也要跟人跑了。
這件事情過後我痛定思痛,決定要將阿柔帶下山去,帶她見識一下凡間的煙火氣息。
可我現在想來實在是後悔,如果我當時答應了她,又或者我沒有想帶她下山,那麼後來的事情是不是都不會發生。
我看著阿柔一天天長大,她卻不再像小時候那般纏著我。
她有了心事,看我的眼神也多了幾分敬畏與疏遠。
期間有個凡人纏上她,讓我很是不快,但好在阿柔並沒有那個意思。
也是,區區一個凡人,怎麼配得上阿柔。
但是我萬萬沒想到,意外還是發生了。
神界查到了我,躲過了那個女人的眼線想要秘密將我處死,也是因為這一次,讓我和阿柔徹底背道而馳。
阿柔受了牽連,重傷墜海,而我也只能暫時躲避天兵休養生息。
可等我找到阿柔的時候,她的身邊多了一個陌生的少年。
他們舉止親暱,活像一對凡間的小夫妻。
夫妻……?
可笑,能和阿柔做夫妻的,只有我才對。
但阿柔看我眼神多了幾分嫌惡,不僅如此,她竟然忘記了與我相處的點點滴滴。
怎麼會這樣?
但沒關係,我知道要用什麼辦法將阿柔搶回來,順便,完成我的宏大計劃。
從妖界回來後,阿柔便與我劃清界限,決心要嫁給那個半路殺出來的妖孽。
我假意按兵不動,卻一直都在暗中觀察著阿柔的一舉一動。
看著她笑著吻上別人的唇,看著她被那雙髒髒的手抱起,看著她初次在別人身下歡愉。
我很妒忌,恨不得直接殺了那個小子。
但我知道我不能這麼做,我需要冷靜,需要一個完整的計劃。
我將阿柔騙上了神界,假意和那個女人做了一個交易。
看著阿柔倒下時,我的心也像是死了一樣的疼。
我捨不得她受一點傷害,但我知道她必須要先回到自己的本體裡去。
而神界尊貴的帝姬出世時,會降落在魔界。
那時,我們會重逢。
我原本沒想讓離醉活著的,但他的命實在是硬的很。
中了那發狂的毒咒本是必死無疑,卻因為被無數妖魔惡念纏身,意外塑造了他的純魔之體,成為了魔界的魔尊。
沒關係,我安慰自己沒關係,因為我早就騙他說阿柔已經變心,和神界的神官好上了,並且永遠都不會回來。
我不知道離醉信了還是沒信,反正有魔界的封印在,他沒有刻意印證的機會。
接下來,我讓離醉將阿柔從神界拉下來,那個女人知道我的計劃,所以不會在外面破壞封印。
我的阿柔,我等了你一萬年,我們終於又可以重逢了。
可我沒想到離醉太過心急,讓阿柔強行破殼,看著她半張臉佈滿了胎記,我對離醉的恨意又上了一分。
離醉對她不好,他這個蠢貨不知道神界帝姬就是阿柔。
這正好著了我的道,我會對她好,拼命地對她好,並且我知道她想殺離醉,我會幫她達成這個願望。
很快,離淼淼閉關結束,我怕他的出現會讓阿柔想起什麼,想先下手為強殺死他,卻沒想到阿柔及時趕到救了他。
我只好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的樣子去救他們脫困,阿柔看我的眼神似乎又多了些感激。
我不要感激,我要的,是愛。
後來離醉終於死了,我也真正的可以和阿柔在一起了。
但是她為什麼看我的眼神只有恐懼,就像以前一樣,為什麼要害怕我呢?
明明我們之前那麼要好,為什麼要用這種陌生的眼神看著我……
阿柔什麼都好,唯有心軟這一點,和我很不登對。
但後來啊,我發現我又錯了,她的心軟只對別人,對我可從不心軟。
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
曦城的那把火結束後,阿柔也消失了,但她重新出現時,身邊竟然跟著離醉。
離醉……
他為什麼還能從魔澗裡出來,他為什麼還活著?為什麼總是陰魂不散地糾纏阿柔!!
我恨極了,我知道我不敵他,但沒關係,我的目標從來就不是什麼魔界的魔尊之位。
我臨時改變了計劃,在離淼淼的身上種下的種子有了效果,我佔用了他的身體騙得阿柔的一點憐惜。
但阿柔還是很聰明,她很快就發現了我不是離淼淼。
但她又不那麼聰明,竟然一改常態地喊我鹿哥哥,想要從我的口中套出完整的計劃。
說來可笑,其實我早就知道阿柔是騙我的。
可我心甘情願地被她騙,哪怕是騙我的,我也很高興。
那兩天是我們分開後重逢我最快樂的日子,就好像……又回到了以前。
她喊我鹿哥哥,帶著笑靨如花的笑容。
但美好的時光總是短暫的,離醉回來了,一切也該結束了。
我原本不想佔用那個叫齊宿的身體的,我曾在他冊封典禮的時候見過他,當時他還是個半大孩子。
在眾仙娥的簇擁之下往前走,頭冠還歪了一些,看起來就不太聰明。
這樣的傢伙也配當神界未來的主宰?
但計劃有變,我也只能勉強適應這個身體,阿柔重新回到了神界,並且一直都待在帝后的宮殿裡,據說是為了教授禮儀。
但我知道不是的,阿柔想殺了我,她說服了那個女人。
我明明知道,但我卻不想去阻止。
離醉曾用自己的命去賭阿柔的愛,我想,我也能嘗試著去賭一次。
賭一次她對我的心軟。
但很可惜,離醉賭贏了,我卻賭輸了。
天帝,這個一直未曾路面卻在幕後默默地觀察一切的老雜種,在最後一刻出了手。
我看得出來,他想和阿柔連我一起除掉。
我怎會遂他的願!
在最後一刻,我推開了阿柔。
「阿柔,我知道你一直都想殺了我,我……」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靈魂消散的那麼快,那句我愛你還沒說出口,我便如風中殘絮消失了。
或許在其他人的眼裡,我的確是個十惡不赦的混賬吧。
可我對阿柔的愛,卻是半分虛假也無的。
對不起,阿柔,讓你痛苦了這麼久。
沒有了我的存在,你終於可以解脫了,可以和你愛的人在一起,可以安心地去過你想要的生活了。
我不祈求你還能記得我,我只希望,你別恨我。
千萬,別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