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擺著大黃麻，張鳳翼面如死灰。
朝中彈劾的奏摺，如雨點般，都是彈劾他張鳳翼的，彈劾的理由簡單清晰，就是抵禦後金韃子不力，自六月底開始，後金韃子在京畿之地私掠近兩個月的時間，攻破十餘座城池，搶奪了無數的財富，劫掠了無數的人口，各鎮馳援京師的大軍，全部窩在京城，眼睜睜看著後金韃子囂張，不敢出去迎戰，身為統帥的張鳳翼，也從未想過出城迎戰。
後金韃子撤離京畿之地，居然在官道兩邊立下了木牌子，寫上各官免送，而且鼓樂齊鳴，大搖大擺撤離，對於大明朝廷和皇上來說，這是巨大的諷刺和恥辱，是無法忍受的刺激，而導致這一切發生的，就是張鳳翼。
皇上心目中的怒火，已經壓抑很久，遲遲沒有爆發，不過是後金韃子還在威脅京師。
張鳳翼很清楚，後金韃子撤離關內之際，就是他的死期。
監軍高起潛不可能承擔任何的責任，人家早就打下了伏筆，能夠全身而退，昨夜高起潛專門召見湖廣巡撫盧象升，張鳳翼完全知曉，可他已經沒有氣力去詢問其中的緣由。
命運一旦決定下來，張鳳翼心目中剩下的就是絕望。
身為兵部尚書，皇上欽點的抵禦後金韃子的主帥，張鳳翼必須承擔主要責任，甚至是所有的責任。
進入殘缺破舊的昌平府城，張鳳翼自然是住進了知府衙門，他將後院讓給了監軍高起潛，自己住在了中間的院落。
近十萬明軍，其中一萬精兵駐紮在昌平府城，其餘軍士全部駐紮在城外，警戒達到了最高級別，嚴格防禦後金韃子的偷襲，決不能和後金韃子交戰，如果近十萬大軍被後金韃子包圍了，甚至遭遇到殲滅，那張鳳翼萬死莫辭，家人都要遭受到牽連。
不是張鳳翼不想出擊，而是他知曉麾下大軍的實力，如果真的出城迎戰後金韃子，慘敗是肯定的，全軍覆沒也是有可能的。
服下桌上的大黃麻，可以體面的到地下去，還能夠保住家人。
張鳳翼瞭解皇上，臣子做錯事情了，自己懲罰自己，事情到此為止，不會牽連到家人，而且皇上也不會繼續追究，家人還是能夠平安的生活。
身體顫抖的站起身來，拿起桌上的大黃麻，張鳳翼看了看空蕩蕩的屋子。
“嘭、嘭、嘭。。。”
急促的敲門聲響起，張鳳翼身體一陣哆嗦，手中的大黃麻掉到地上。
難道皇上的聖旨這麼快就到了嗎，後金韃子還在密雲一帶，沒有完全撤出京畿之地，皇上的怒火已經爆發，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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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鳳翼強自鎮定，略微整理情緒。
“進來。。。”
聲音中間帶著顫抖，張鳳翼還是沒有能夠完全控制自身的情緒。
“大帥，五省總督吳大人派遣軍士來到昌平府城，有重要文書。。。”
張鳳翼臉色鉅變，看著進來的傳令兵。
外面依舊是黑漆漆的，不過距離天亮已經不遠，桌上的蠟燭剩下不多了。
“吳、吳大人，吳大人不是率領登萊新軍正在河南一帶剿滅流寇嗎，怎麼會有文書送到昌平府城來。。。”
張鳳翼有些發懵，他不明白其中意思，木然的接過了文書。
“對了，送文書之人在哪裡，讓他來見我。”
張鳳翼將文書放在了桌上，沒有馬上開啟，也不想開啟，都這個時候了，開啟文書也沒有多大的意義了，不過處於最低谷的時候，還能夠接到吳宗睿的文書，也算是一絲安慰了。
被帶進廂房之人，是吳宗睿身邊的親衛，他奉命前來送文書，大戰即將爆發，吳宗睿不想駐紮在昌平府城的朝廷大軍成為累贅。
“你、你是什麼人，吳大人怎麼派你來送文書了。。。算了，都這個時候了，吳大人能夠送來文書，也算是不錯了，吳大人率領登萊新軍，剿滅了四路流寇，立下了大功，一定能夠得到皇上的賞賜，本官在這裡恭喜吳大人了，還請你代為轉達本官的祝賀。。。”
親衛看了看張鳳翼，抱拳開口了。
“張大人莫不是還沒有看過大人的文書。”
“本官就不必看了，文書還是送到京城去，給皇上看吧，本官知道登萊新軍驍勇，一定又是剿滅了流寇，向皇上和朝廷報喜了。。。”
“張大人錯了，登萊新軍已經抵達密雲，天亮之後就要和後金韃子面對面廝殺了。。。”
張鳳翼一個趔趄，看著親衛，眼珠子差點瞪出來了。
“你、你說什麼，吳大人已經到了密雲，天亮之後就要和後金韃子廝殺了嗎。”
“不錯，大人指揮登萊新軍，子時已經剿滅兩千後金韃子，繳獲了後金韃子的全部輜重，救下了十餘萬的百姓，現如今全部的百姓都集中在密雲縣城，天亮之後，後金韃子一定會發起進攻，大人擔心昌平府城出現意外，特意派遣屬下前來告知張大人，做好一切的戒備，防止後金韃子朝著昌平府城的方向進攻，甚至是進攻京城。。。”
張鳳翼直愣愣的看著親衛，早就忘記說話，剛剛親衛的話語，讓他的腦子轉不過來。
“吳大人果真是驍勇，咱家可真的是沒有想到啊。。。”
聲音傳來，監軍高起潛進入了房間。
跟隨在高起潛身後的，是湖廣巡撫盧象升。
“大帥，吳大人立下了奇功，咱家看天亮之後的戰鬥，大軍還是要馳援的。。。”
張鳳翼終於反應過來了。
“對，對，一定要馳援吳大人，一定要馳援吳大人。。。”
親衛看了看張鳳翼和高起潛，毫不客氣的開口了。
“張大人，監軍大人，我家大人的意思，駐守昌平府城的大軍，還是負責京城的警戒，遭遇打擊的後金韃子，若是撲向京城，恐怕出現意外，登萊新軍暫時無法抽出兵力馳援京城，就請張大人和高監軍負責了。。。”
張鳳翼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高起潛的臉上也帶著笑容，盧象升有些忍不住了。
“你、你怎麼敢在大帥和監軍大人面前如此說話。。。”
高起潛揮揮手。
“盧大人，稍安勿躁，吳大人所言有理，登萊新軍馬上就要和後金韃子面對面廝殺了，後金韃子的輜重全部被登萊新軍繳獲，這阿濟格和阿巴泰一定惱羞成怒，必定發起全面的進攻，若是他們分兵進攻京城，此刻的京城防衛空虛，還真的可能出現意外。。。”
高起潛剛剛說完，張鳳翼跟著開口了。
“高監軍，我看這樣，煩請高監軍率領大軍回到京城，護衛京城之安全，盧大人和我留下，城內一萬將士留下，準備馳援吳大人，不知道高監軍以為這樣安排如何。”
高起潛看了看張鳳翼，好一會才微微點頭。
“大帥如此安排，咱家沒有意見，這馳援吳大人的事宜，一定要做好，咱家這就領兵出發，回到京城去，護衛京城的安全。”
張鳳翼抱拳對著高起潛稽首。
“大帥不必如此，咱家都是按照大帥的安排行事。。。”
張鳳翼沒有開口說話，他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如果能夠大敗後金韃子，那之前的一切罪過都可以赦免，他依舊是兵部尚書，不求得到賞賜，至少免去了罪過。
高起潛肯定是明白這一點的，故而將機會留給了他張鳳翼。
如果不能抓住這唯一的機會，張鳳翼就只能服下大黃麻自盡了。
。。。
高起潛率領城外的大軍，朝著京城的方向開拔了。
馬背上的張鳳翼，看著盧象升。
“盧大人，後金韃子有十萬大軍，即將開始的戰鬥，一定異常的激烈，本官的意思，大軍馬上朝著密雲縣城的方向開拔，不管遇見什麼樣的情況，都不能後退，你以為如何。”
盧象升對著張鳳翼抱拳。
“下官遵從大帥的命令，絕不會後退一步。”
留下來的一萬軍士，其中絕大部分都是盧象升率領的湖廣鎮的軍士。
張鳳翼看著盧象升點點頭，轉頭看向了親衛。
“不知道吳大人準備什麼時候發起對後金韃子的進攻。。。”
張鳳翼謙遜的態度，讓盧象升感覺到吃驚，他也聽聞登萊新軍驍勇，特別是在河南的南陽剿滅了四路的流寇，乾脆利落，還最大限度震懾了流寇，山西的李自成，襄陽的張獻忠，都不敢輕舉妄動，基本都朝著陝西的方向撤離了。
不過吳宗睿好像過於的狂妄了一些，居然指揮張鳳翼了。
“張大人，我家大人指揮登萊新軍，截獲了後金韃子的輜重，已經在密雲縣城佈防，等待後金韃子的反撲，此戰一定慘烈，故而大人才會派遣屬下前來稟報訊息。”
張鳳翼點點頭，臉上露出了無畏的神情。
“那是，登萊新軍抵禦後金韃子的進攻，本官決不能袖手旁觀，盧大人，一萬大軍由你來指揮，以最快的速度朝密雲縣城的方向行軍，務必在午時之前抵達密雲縣城，協助吳大人和登萊新軍作戰。。。”
安排部署在一刻鍾時間之內完成，一萬軍士離開了昌平府城，朝著密雲縣城的方向而去。
天邊，一絲的亮色已經出現。（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