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四娘著落
在成家的年禮之後，京城的年禮和賞賜，也來了。還有雲家和簡親王府的禮，也一併到了。
雲家的東西，五娘真的是不想要的。但這年禮裡面，有些東西卻是不能不收的。
比如大房，大伯娘白氏和大堂兄雲家和給捎來的東西。有白氏做的兩身衣裙和兩雙家裡穿的便鞋。有雲家和親手雕刻的一匣子玉石的簪子。從元娘出事之後，這母子二人跟五娘的來往其實一直都有。不貴重，但還算走心。另外也捎來了信件，大堂兄的婚事訂了，取的是他舅家的表妹，白家的姑娘。雲五娘將禮物單獨放了，同一個家裡生活了這麼多年，彼此沒有利益衝突，算怨恨，也恨不到這母子身上。
“將上好的皮子準備一些，不管是大伯娘用，還是大哥用，都是可以的。”五娘吩咐了紫茄一聲。
紫茄看著白氏做的衣服，知道這肯定是下了功夫了。而且是親自動的手，不是針線房的手藝。當得起心意難得。聽到五娘的吩咐，趕緊應了下來。
二房的雲家旺和雲家茂，也都送來了東西。雲家旺是一套首飾，雲家茂是自己做了胭脂給送來了。信上說想吃田韻苑裡的肉醬了。
連三房的雲家昌，也蒐羅了一匣子奇怪的種子，說是知道五娘喜歡這個，特意給找來的。這叫五娘一下子想起六娘，眼睛不由的溼潤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過的究竟好不好？
宋承明進來瞧見五娘的神情，伸手先拿了帖子看來，才笑道：“想不到你跟雲家的兄弟姐妹相處的還這麼好？”
當初不見得多親近，可如今，才想起來，其實他們相處的一直不算疏遠。
對雲高華和雲順恭的不喜和厭惡，並不能將雲家徹底的否決了。
“大堂哥還有些書生意氣，但好在還不算酸腐。而我的這位庶長兄，有些憨蠢，但不是什麼壞人。欺負人的事，不能說完全沒有，但要說欺男霸女的惡事，還真是一件都不敢幹的。不過，有二姐這個簡親王妃在，是分了家，他的日子也能過。至於這個二哥，其實也是個可憐人。不過好在本分。只要有庇護，粗茶淡飯也能甘之如飴。三房的這位堂兄，倒是個活泛的人，不過好在心眼不壞。六娘和親的事，他也是死活不同意的。後來事情定下了，出去打探訊息，又是籌措銀子給六娘路上打點。雖說最後落了一個爵位，但對庶妹，做到這份上也可以了。”五娘將禮單都收起來，“四叔他們去了江南，年禮沒跟著京城這邊的一起送來。我現在想著，四叔南下，也不知道能不能追上六娘……”
宋承明摸了摸五娘的頭，他知道，五娘這是想家了。昨晚做夢還在喊娘呢。今兒看見這些東西，不免又想起京城了。
說到底，還是沒有將她的身心留在遼東。如果心裡都是自己，那麼這裡是家。哪怕是對金夫人的想念，也不會如現在這般，夢裡還在呼喚。
六娘的船帶著儀仗，一路往南，走的並不快。
跟著父親到南邊任職的四娘，此刻也坐在船上。窗戶那麼開著，江面上的風透著涼意，刮在了她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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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兒正在用小炭爐給四娘燒水烹茶，聽四娘悠悠的道：“六娘也是從這裡走過的吧？”
“應該吧。”筆兒不想叫自家姑娘老想著這些事，道：“如今江風涼，姑娘看看外面，透透氣罷了。還是先將窗子關起來吧。”
四娘的眼神，卻看著流動的江水，“這是隨波逐流吧。”那江上飄著葦草，隨著水流四散，可不是如同她們姐妹，隨波逐流，誰也不知道會漂泊到什麼地方，將會面臨怎樣的宿命。
筆兒心裡一嘆，幾個姑娘的離開，放佛一下子帶走了自家姑娘的精氣神。
其實姑娘的心思她知道。她不是因為捨不得姐妹，畢竟再親密的姐妹，也有要分開的一天。她所說的是命運，一種無法反抗，冥冥中註定的命運。
雲順謹躺在榻上，看著莊氏扶著丫頭的手進來，問道：“不是去看四娘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莊氏搖搖頭，“這孩子心思重。”
雲順恭道：“咱們又不是什麼狠心的爹孃，還能將她賣了換銀子使？姑娘大了，這心思琢磨不透了。三娘其實是掙前程去了，有什麼好難受的？五娘更不用擔心了，別說遼王的傷受的莫名其妙，是這沖喜也奇奇怪怪的。更怪的是，送親的人還沒出京畿，將咱們五娘給丟了。可不幾日，人家在盛城辦了盛大的喜事。咱們動身前，不是訊息都傳來了。說遼王妃的嫁妝如何的了得。這個別人不知道，難道咱們自己還不知道？雲家給的嫁妝，一個線頭人家都沒帶。可見金夫人準備的多細緻。這樣的準備嫁妝，怎麼可能糊里糊塗的看著閨女去沖喜？人家在遼東也過的好著呢。至於六娘，別管遇見什麼，人家孩子是個有吃有喝知足的性子。是他突渾再不濟，也不至於供養不起。算突渾苛待，難道金家幫襯不了。到了亂世，人命還不如狗，能這樣的活著，算是不錯了。有什麼好傷春悲秋的。她這樣的性子，可怎麼得了。你是得好好的教一教。”
莊氏煩躁的推了他一把，“姑娘家的一輩子，不遇上稱心的人，怎麼過都是受罪。”
雲順恭不言語了。這個世道，上哪裡找處處和心意的人去。
臘月的江上，透著寒意。
等到了晚上，還下了雨，好似還夾雜著雪花。只是落不住，倒叫天氣更陰寒了起來。
四娘在夢裡，還是五娘院子裡的小池塘。那水裡的各色魚躍出水面，好不鮮活。
突的聽到一聲尖叫聲，“起火了……”
她蹭一下坐了起來。
筆兒和墨兒陪著她，此時也趕緊先抓了衣服服侍四娘。
三人剛站穩，船體突然震動起來。
主僕三人一個站不穩，摔倒在地上。緊接著，外面有了刀劍相碰之聲。
這不是意外失火。
“是水匪，姑娘。”墨兒出聲道。聲音裡帶著驚懼之意。
四娘應了一聲，她心裡擔心爹孃和弟弟，只想快點去看看。
好容易出了船艙，一把鋼刀架在了脖子上。
四娘頓時有些腿軟，險些摔倒。
“雲大人，投降吧。”黑衣人對著尚在搏鬥的雲順謹道，“你的女兒正是妙齡，長得也如花似玉。這樣的姑娘，雲大人捨得我們對她用粗嗎？”
雲順謹神色大變，“戚家！戚長天果然是卑鄙無恥無出其右！”
四娘瞬間明白了，這不是簡單的水匪。而是真正的敵人。父親此次出任兩江總督，是為了戚家而來的。沒想到戚家真是無恥，竟然想到了暗殺，還用自己這樣的婦孺，來要挾。
眼看著父親要放下手裡的武器，她的心神俱裂。
如果這樣，父親一輩子的英明算是完了。孃親和弟弟該如何自處，京城裡的祖母又該怎麼辦？
“不！爹爹。”四娘喊了一聲。她知道，姑娘家要是遇到這樣的情況，會遭遇的遠遠比想象的要慘烈。死了比活著或許更乾淨。
她看了一眼江水，朝雲順謹笑笑。
每個姐妹都有自己的宿命，也許自己也有吧。
她猛地朝船邊跑去，沒有絲毫的猶豫，縱身跳進了江水裡。
“閨女！”雲順謹的雙眼瞬間赤紅。
四娘落水前，唯一的記憶是父親撕心裂肺的呼喊之聲。
雲家的姑娘都會水。但在澡盆裡學會的游泳跟在大江裡是不一樣的。
江水冰冷刺骨，身上的棉衣變得越來越沉重。想要掙扎著從水面上露出頭，談何容易？
正在她意識開始渙散的時候，覺得有雙手慢慢的將他拖起來，後來什麼也不知道了。
而船上的變故，卻是誰也沒有想到了。
是那挾持的黑衣人，也一時之間給愣住了。這不是他們的本意，主子也不想跟這位雲大人結下死仇。可誰知道，這雲家的姑娘這般的烈性。
雲順謹帶著的人手都不錯，如今更是哀兵。而戚家本是想跟雲順謹談談條件的，所以，並沒有派多少人來？再說了，這事人根本不能多派，多了可不打草驚蛇了。
如此一對比，如今，竟是戚家不佔便宜了。
那帶頭的黑衣人打了個呼哨帶著人跳到大船下的小船上，轉眼離開了。
雲順謹馬上趴在船舷上往下看，江水平靜，哪裡還有一點水花。
“四娘！”莊氏從船艙裡出來，臉色煞白。她被自家老爺鎖在了船艙裡，根本出不來。但是外面的動靜她聽得見。“四娘，我的四娘……”
雲家盛還是個小少年，他開始解自己身上的衣服，“我下去找姐姐，姐姐會游泳，不會有事的。”
雲順謹和莊氏眼裡露出幾許亮色，這孩子會不會游水，他們常年不在，當然不知道的。
雲順謹將自己的衣服脫了，“對！沒錯！四娘一定沒事。元娘掉進寒潭，不也好好的活著……”說著，躍進了水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