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她是誰?
這是一個無聊的夜。
季冥心中突然冒出這麼一個奇怪想法。
他感覺自己像是為誰而活。身體如衣,他的靈魂穿著這件厚實的衣服,在黑暗中行走,想給心中那股無法壓抑的殺氣尋找一個歸屬。
可是這件衣服雖然合體,卻不是他的。這個靈魂也不是他的。
他的靈魂被壓縮成一縷依附在這個貌似是自己的肉體和靈魂之上。
他只是透過這具貌似被自己靈魂的束縛的身體去感受著這個黑暗世界的存在和迷失在這個黑暗中的某些東西。
季冥突然有一種強烈的束縛感。他好像掉入了陌生的大海底。空氣產生出一股莫名的阻力。他感覺自己非常像一個農夫。他用力把空氣砍成一個個方形。如同農夫砍下麥稈,又把麥稈捆得結實變成一捆捆,最後用刀把它們切割成一個個方塊。這是一件不需要思考與疑問的事。只需要勤勤懇懇、揮汗如雨、腳踏實地,平淡而充實的生活自然會把我們推送到生活的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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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感覺自己做的好像就是這樣的一件事。他並不需要去多想些什麼。他只要向前,一如開始那樣。
他突然感覺到內心的平靜。這時,他又感覺到了自己靈魂的自由。他的身體仍是如同一個狹隘的房間。不過,現在它更像是一個庇護的居所。它的門敞開,他可以隨時出入,或是在其中休憩。
他的靈魂飄離他的身體。
他看見自己被殺氣控制的身軀。他彷彿是冷酷、嗜血、無情的殺手,在黑暗中一步步向前。步伐機械、堅定,像是度量過一般,都恰到好處。神態:安然、平靜、冷漠,完全無視前面飄浮在黑暗中那一雙雙猩紅、猙獰、充滿野性的妖曽眼眸。
是因為被打擾,還是因為被無視?
反正妖獸再也按捺不住發動了它們的攻勢。它們默契十足。不約而同從地上躍起,飛在半空向前猛撲。霎時,黑暗中彷彿是拔地而起掀起了一股洶湧的暗紅色波浪。氣勢驚人。離他最近的妖獸群一個縱躍已經化作一片深顏色的黑暗迎頭朝他壓覆而下。
季冥的殺氣再無遮掩。
他手中的劍仿若黑暗中的巔峰舞者,在黑暗中刻畫出在一道道優美的線條——
大風起兮雲飛揚,壯士一去兮不復返!
季冥對妖獸的斬殺由此展開。
一道風、兩道風、三道風……
每一道風就是一道劍光,每一道劍光都會割破若干的妖獸的喉嚨。準確而完美。
妖獸飛躍在空中迅捷無倫的暗影彷彿虛幻並不存在,讓人感覺不出真實。可是它們卻發出真實的如同樹葉降落在地輕柔聲響。
真實的感覺讓人欣喜。
季冥聽到無數“樹葉”掉落的聲音,密集如雨。
彷彿秋天已經來了。整個城市的樹葉一起在墜落。
“我只需要一個簡單的故事和一個美滿的結局。”
季冥潛意識裡如是想。
可是生活總會如此簡單以及如你所願嗎?
答案否定。
他必須遇見她。他必須找到屬於我的劍。那樣他才能自己去把握自己的方向。在此之前,他實在不願去想太多。他寧願自己愚蠢而純粹。他寧願被心中的那股殺氣左右。它能讓他獲得麻木之外的衝動與刺激。他對自己能把它安慰而感覺愜意。它就像一個倔強的小孩。它肆無忌憚地控制著他的身體,還有他手中的劍。
季冥一步步向前,絲毫沒有受如潮的妖獸衝襲而改變。他彷彿也變成了黑暗中的舞者,隨手中的劍起舞。每一步向前,落地,都是如此精確有序。
街上妖獸數量正不斷銳減。
妖獸只是妖獸。它們還不會思考。它們沒有恐懼。它們只有對食物的慾望以及對危險的警覺。這就是它們的底線。凡是觸碰到這兩點,哪怕只是一個影,它們隨時都可以性命相搏。什麼同伴、組織、紀律……那只是一個傳說。
季冥就像一把刀。它們聞到了濃濃的危險的味道。
它們簡單思維裡以為,只要用它們的獠牙就可以把他磕死。
每一隻妖獸都把自己看成是唯一的勇士。它們看不見其它的同類。它們前仆後繼向季冥撲襲而來,感覺像飛蛾。直到街上又變得空蕩蕩的。
季冥手中的劍沒有給它們任何機機會。這就像農夫收割田裡的稻麥一樣簡單而且沒有任何的懸念。
他沒回頭,繼續向黑暗深處走去。他就像一個糊塗的農夫,從豐收的麥田中走過,但他卻沒有去收穫自己的收穫。
季冥聽到鮮血流淌出來,輕輕的,如花綻開的聲音。
黑暗的顏色正在變淡。
黑夜快要過去了。
時間的流逝與交替總是如此突然。
微涼的空氣。微涼的風。輕輕吹起夜薄薄的面紗。前一秒還在黑暗中沉淪的黑暗城市。突然,如浮出了海面的冰山。如劍如戟直指蒼穹的建築,林立茂密如一座讓人迷失的森林。視野中逐漸現出一股混濁的白光。
城市中彷彿高不可攀、直入雲霄的高樓大廈的輪廓慢慢開始展現。逐漸清晰。
黑暗已經無法把季冥隱藏。它們盡數離他而去。如潮水般瞬間就已無影無蹤。
誰也不知道,它們藏到哪去了?
季冥才發現,原來城市裡的街道是如此狹小。僅僅只能讓一個人的孤獨透過。
他想得到更多。
可是,這已經是一座空城。比最空的房間更空。比一無所有更一無所有。
季冥站在長長的街道上,分不清街道的頭和尾。與高樓大廈相比,他就像一隻螞蟻。但他沒有感覺。他看見了整個黑暗城市。它像一隻沉睡的野獸匍匐在他的腳下。即使躲在這個城市最狹隘的角落,視野被遮擋。他仍是一眼就看見了整個城市,好像無時無刻都站在高處俯瞰。這種感覺很奇妙。這個城市彷彿就是為他而存在的。存在於他的身體血液之中,是他身體的一部分。而他卻又偏偏身在其中。
天亮了。
也許,這會是一個新的開始。
可是——
這已經是一座空城。季冥感覺到自己的心和這座黑暗城市一樣,空空的。
他停下了腳步,不知自己該向裡走去。
不過,她終於是出現了。
季冥看見了她。
她從霧中向他走來。早晨有霧,你知道的。
季冥站在長長的街道上。長長的街道中間是一座城門。城門敞開。城門外也是一條長長的街道。她就從城門外已經被白色的霧吞噬掉一半的街道上向他走來。
她從霧中走出來。烏黑、如瀑的披肩長髮。雪白、飄逸的衣衫。乾淨、明亮的眼睛。她就像是仙女。可是季冥知道,她不是。因為她是真實的。那感覺是如此熟悉。
他知道,她對他很重要。她一定是會出現的。
當她出現的時候,他才發現,感覺終究只是感覺。感覺是虛幻的,膨脹的無限大。而真實往往會縮水。它只會具體到某一件事。比如現在,他感覺就自己就像一塊沉到了底的石頭。城市還是城市。城門還是城門。當她出現以後,這一切都隨之變得真實。真實感覺真的很好。它讓他感覺到了心中出現了更多的平靜。
她走得不快。可是,她一下就走到了季冥面前。她沒有開口說話,可是他卻聽到了她的聲音。這一切就像鬼故事。除了沒有那種氛圍。
王,歡迎你回來。她說。她的眼睛烏黑、乾淨、明亮,似是會說話。很美。
季冥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她是誰?她為什麼要叫王。他應該感到生氣的。可是他沒有。心中的那股殺氣剛欲興起波瀾,可是莫名地就又落了。
落下。
如無波古井裡的水。
清澈如鏡。
一雙明亮的眼睛,然後是一張如花般嬌美鮮豔披帶一抹露水光澤的略是帶著一絲經夜的慵懶的臉龐顯現在彷彿幽暗的波光裡。(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