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這是一個熱鬧的夜
這是一個熱鬧的夜。
一團團的光在黑暗中閃亮，寂滅。如同燦爛煙火。沒有聲音。清澈冷豔的光此起彼伏。如一盞盞明滅不息的燈。整個黑暗城市仿若變成了一個燈光閃爍的巨大的露天晚會。只是一切發生得如此安然、平靜。每個還活著的人都被這股巨大的寧靜壓抑得快要崩潰。包括這個黑暗城市。這個不具生命的黑暗城市好像比人更脆弱。它並不像它的外表那樣堅硬。它並不像它的體積一樣強大。當存活的人瀕臨崩潰邊緣之際。這個黑暗城市已經開始在無聲地崩潰。一塊塊高大的樓體彷彿被切開的豆腐。莫名地從主體緩緩滑落。高高地往下俯衝，轟然倒地。沖天而起的灰塵融入黑暗中。黑暗慢慢開始變得渾濁。這個黑暗城市幾乎在瞬間就變得滿目瘡痍。好像一個流著灰眼淚癱坐在地的傷兵。
它從未戰鬥過。可是它比戰鬥過人的更為受傷。
魁與影看著遠處近處一團團猶如爆炸一般在黑暗中漸次閃亮、熄滅的光。它們彷彿是浮在黑暗城市的泡泡。一個接一個出現。一個接一個破滅。清澈冷豔的光虛幻而美麗。似真似假，如夢如幻。這實在很難讓人感覺到真實。因為那一團團的光是如此安靜、平淡。彷彿那僅僅是一盞盞比較剌眼的燈光而已。而不是一個個冷酷無情的死神化身。
魁與影靜靜地站在黑暗中觀望。他們明明都知道這是季冥在殺人。可是他們很奇怪的都沒去想。他們沒聽到死亡者的吶喊或叫囂。他們只看一團團泛著虛幻光華的明亮。他們都忘記了自己。只感覺眼前的這一幕很是美麗。
反倒是腳下的黑暗城市，似是不甘沉寂。伴隨著那一團團光的明滅，不斷發出一陣陣崩潰的喧囂。
它是在抗議，還是在胡鬧？
不過，這聲音聽在所有人耳朵裡已經不像是聲音。大家被眼中的這一幕震撼住了。他們已經麻木。他們感覺那彷彿是自己身體裡發出來的聲音。他們以為是自己要崩潰了。他們極力死命地撐著，聽著耳朵裡傳來陣陣大廈將傾又或傾覆的崩塌聲。
——沒事，這只是幻聽。
我還撐得住。我不能輕易的就這樣倒下了。
他們在安慰自己。
他們明明好像都知道正在發生的是什麼。可是大家都沒想到那裡去。他們甚至連害怕的感覺也沒有。面對死亡，他們本來應該感到害怕的。可是他們並有。他們並沒有看見血腥、殘忍或者與它們有關的東西。相反，他們看見了一團團美麗虛幻的光。他們一時感覺有些不適應。他們興起類似第一次坐船又或者坐車又或者坐飛機出現的那種反胃想吐的噁心感。他們感覺自己是行的。這只是因為喝多了。吐著吐著就習慣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這只是一個彷彿失神的夢境。大家仍是清醒地意識並感觸著真實。所以大家沒有掙扎。也沒有恐懼。除了微微的昏沉。大家只是靜靜地等待。等待自已從夢境中徹底清醒過來。
確實，他們仍是身在其中。他們因為看見美麗的光而失神。這只是剎那。
魁與影猛地從茫然中驚醒。他們的靈魂從剛剛的漫長旅途中迴歸。他們感覺疲倦。好像經歷了許多。他們看見了季冥。
季冥從黑暗虛空中走出。被他握在手中的劍刃尾端猶是帶著一絲霧般的血跡。它比季冥更為吸引人眼球。它總是那樣幹淨利落，又彷彿藕斷絲連，意猶未盡。
一層薄薄的透明如膜的光靜靜地把劍身包裡。它彷彿是盛裝的貴族。只是那夢幻般的淡淡血色又使披上一層邪惡象徵的披風。美麗盡顯。殘酷瀰漫。
風急如流，吹得影敞開的衣衫獵獵作響。
他們兩人靜靜地看著季冥，好一會才徹底回過神來。
王！魁張開嘴唇吐出一個字，但沒發出聲音。他正在驚訝當中。
王？影也張開嘴唇吐出一個字。也沒發出聲音。他不確定。
季冥聽到了他們說的話。他們不是第一和第二個稱他為“王”的人。這話他聽過，從幽火和烈火口中。他們都已經死了。被季冥殺死了。
季冥一步步向他們走去。他們仍是靜靜站在原地沒動。季冥的出現讓他們感覺到有點並不真實。可是究竟是什麼？
他們一時想不起來。他們正在想。
季冥沒想那麼多。他只想著走近了給他們一劍。給他們的生命畫上一個簡單的句號。
從開始到現在季冥遇見的都是意志崩潰，已經喪失了抵抗力任他宰割的人。他們就像路邊的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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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冥一步步走過。他的劍割破他們的喉嚨如劃過平靜的水面般輕巧容易。他已經習慣。他喜歡這種感覺。感覺有些愜意。心中的那股殺氣已經平靜下去。他的右眼不知何時已經悄然閉上。好像累了，沉睡了起來。可是他仍不想停下。他想把潛伏在這個黑暗城市每個角落的生命都抹殺去。
他想把所有燈都關上，讓這個黑暗城市徹底的變得黑暗。
這無邊無際無聊且空虛且無味的黑暗。
他終於從中找到了一絲樂趣。
一步，兩步，三步……
季冥的右眼毫無徵兆地睜開在黑暗中。
剎那，他搖身一變如若驚醒的修羅，殺氣盈體。
如遭雷殛般，魁與影腦中靈光閃過，眼中爆出一串飛濺的火花。
他們猛地再次從迷茫中回過神來。
對，殺氣！是殺氣！
剛才他們總感覺少了點什麼，一時想不起來。當季冥的右眼睜開，殺氣釋放。他們頓時醍醐灌頂般明白了過來。
可是他們這次並不只是看見季冥。他們還看見季冥已經舉起的劍。劍瞬間就要斬下——
季冥的劍斬落。
黑暗彷彿有誰輕訴呢喃的聲音：
我請求：光！
一道弧形劍光劃破黑暗，夭若遊龍。
魁與影還沒反應過來，清澈冷豔的劍光已把他們籠罩。泛著一抹虛幻，彷彿死亡的透明藍光把他們照得纖毫畢現。他們睜大眼。臉色煞白。不敢相信。
可是，絕望已如潮水般湧入他們的心扉。
也許，生命真的是到頭了。這段路程如此漫長。又如此短暫。
途中他們遇見過哪些？
蔚藍的海，碧藍的天，踩在沙灘上白皙的足，女孩在透明陽光下奔跑的身影，遠方遊子思念家時的悵望，風吹得望不到邊的草捲起一道道碧綠的波浪，與天比高的山，高山上不化的雪，還有飛得比山還高的鷹……
這些他們都沒見過……
劍光戛然而止，一團的光驟然變成無數細小的顆粒，如無數翩翩起舞的螢火蟲飛在空中，向上，向上，飛啊飛，飛得很高，被黑暗湮滅，最後全部消散在了空氣中——
黑暗繼續。
這是一個熱鬧的夜。
可是這熱鬧不是魁和影他們的。
也不是季冥的。
也不是這個黑暗城市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