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緊張到了極致。
高大柱，這名瘦瘦高高的中年人，將鄭浩撰寫的不帶血信件握在手心，攥得嘎吱作響。
他胸膛劇烈起伏，臉色紅到了脖子根。
身為一名二階進化者，他身體的各項指標，都達到了人類極限。拳力超過450公斤，百米成績直逼9秒58。
擁有此等實力的他，此時處於失控邊緣！
趙喆站在他的側後方，全身緊繃。
鄭浩則表情平靜，靜靜注視著他。
高大柱死死盯著染血的信紙。
信紙被血跡模糊，字跡難辨。
由鄭浩撰寫的信件，倒是字跡工整，但兩封信的內容是否完全一致，只有鄭浩本人知道。
不帶血信件的內容，通篇都是母親對兒子的鼓勵。
她明白，自己不但無法給兒子帶來幫助，且會成為拖累。
因此，她鼓勵兒子活下去，卻結果了自己的生命。
信的末尾，還說明了她自盡的原因，讓高大柱不要與其他人產生糾紛。
這封信條理清晰，看得出，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對高大柱來說，只有一個問題。信的內容，究竟是出自母親之手，還是鄭浩杜撰出來，用以隱瞞母親真正死因的？
拳頭數次握緊再鬆開，高大柱最終沒有發作。
他環視車內眾人，眼神之冷冽，讓人無法聯想到他之前跪在車旁，懇求搭車的樣子。
目光所及之處，除了鄭浩和趙喆，無不避開視線。
傅成更是被看得手腳冰涼，心中暗暗後悔，之前沒能察覺出老太太情緒不對，否則，或許就能制止這場悲劇。
“我信你。”高大柱突然悶悶蹦出三個字，隨後眼中不再有其他人，俯身抱起母親的遺體。
母親不止一次說過，讓他別管她，放任她自生自滅。高大柱每次都誠惶誠恐的反駁回去，卻沒料到，母親真的會尋短見。
他此時頭腦一片混沌，但也大致明白，鄭浩八成沒有說謊，也沒有編造假信件欺騙他。
否則的話，以鄭浩的實力，多得是方法可以揉捏他，哪用得著跟他耍陰謀詭計？
高大柱心如死灰，抱起輕若無物的遺體，再也忍不住，眼淚開了閘似的，一流就停不下來。
他步履沉重，抱著母親朝門口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於他佝僂的背影，鴉雀無聲。
直到他下了車，一路走遠，也沒人打破沉默。
鄭浩佇立良久，也默不作聲的下了車。
趙喆連忙跟上，丟下滿車人大眼瞪小眼。
天色依舊漆黑，距離天亮，還有很久。
有人倒頭就睡，暗自埋怨被擾了清夢，認為區區生離死別，完全不值得大驚小怪。
也有人小聲啜泣，想起了自己生死未卜的父母。
呆坐在椅子上的傅成，望著跌落在地板上的，那支染血的中性筆，久久難以入眠。
鄭浩下了車，感受著拂面的夜風，默然不語。
趙喆跟了上來，站在他身後，低聲說：“要不要處理掉高大柱？他或許會成為不穩定因素！”
“不用。”鄭浩心中有些驚詫，但沒有表現出來。
他沒想到，趙喆竟然會說出這種冷酷的提議。
再一想，災變暴發後，趙喆經歷過一段無情的欺凌，又覺得他考慮到最壞的情況，進而提出這種提議，也是情有可原。
事態發展到這種地步，出乎鄭浩的意料。
以他的設想，本來是想逐步對高大柱示好，嘗試讓他成為己方一員。
出了這檔子事，即便高大柱不與鄭浩反目成仇，也必然會心存芥蒂，再想讓他加入，幾乎不可能了。
但鄭浩並未因此覺得多麼遺憾。團隊人才濟濟，並不缺他一個二階進化者。
令鄭浩心生慨嘆的，是這場悲劇本身。
鄭浩同意高大柱的母親搭乘校車，並不完全是為了拉攏他。
僅僅是他表現出的孝心，就足以令鄭浩共情了。
之後發生的事，雖然是一場悲劇，但也是一位母親深思熟慮後，做出的抉擇。
這是一個錯誤的決定嗎？對高大柱來說是的，他絕不會願意母親用自盡的方式來幫助他。
可對他的母親來說，這就是她認為的正確決定，也是她能幫到兒子的唯一方式。
幫助你的方式，就是離開你。
即便二階進化者，都無力避開這種結局。
他輕嘆一聲，讓趙喆離開，孤身翻上車頂，坐在車頂邊緣，手持儀刀刀鞘，遙望荒涼的原野。
直到天明。
車隊圍成的營地，如同被重新點燃的篝火餘燼，打破寂靜，再次熱鬧起來。
黃曉曉遙控無人機升空，探查周圍的情況；葛洪濤組織人手，檢視車胎是否完好，核實油量，檢查車況；王鵬程清點人數，並詢問是否有人生病。
“少了一輛車。”葛洪濤望著車營的缺口，神情嚴肅，“高大柱的那輛五菱宏光不見了。”
“人也走了。”王鵬程攤手道。
“他們天亮前就離開了。”鄭浩跳下車頂，揉著肩膀，對二人說。
“出事了？”葛洪濤皺眉。
“確實出事了。主要是他沒了跟隨我們的理由。”鄭浩隨口說著，拉開“劍齒虎”的車門，跨上駕駛座。
兩人對視了一眼，聳聳肩。
高大柱他們加入車隊還不到一天，跟眾人毫無感情可言，走了也就走了，沒什麼可懷念的。
兩人返回各自的座駕，開啟語音頻道，確認一切無誤，便繼續這趟旅程。
依舊是之前的隊形。五輛車依次駛出服務區，駛上高速公路，迎著初升的朝陽，往東南方向駛去。
與之前一樣，路邊時不時能見到撞得面目全非的汽車，但都沒有將道路封死，有著人為清障的痕跡。
車隊走走停停，一路上幾乎沒有遇到像樣的阻礙。
“那邊……”江寧指尖輕觸車窗，望著道路右側的景象，喃喃說道。
車隊正在途經一座地級市。
高速從城市邊緣穿插而過，道路不遠處，就是矗立的住宅樓。
鄭浩一邊駕車，一邊用餘光瞥向道路右側。
支離破碎的玻璃、黑洞洞的視窗、附著血跡的樓體……與晨銘市一樣，都是一副破敗且淒涼的景象。
一扇窗前，掛著一塊白床單，隨風飄揚。床單上用紅色的油漆寫著“救命”。
車隊中的多數人，都在伸著脖子往道路右側看。
災變爆發以後，他們還是第一次見到晨銘市之外的大城市。
雖然早就猜測這場災變波及全球，可真當他們見到其他城市的樣子，心中仍會覺得隱隱發涼。
這幅末日廢土畫卷，簡直讓人忍不住猜想，他們會不會是全世界最後一批倖存者。
“加快速度，儘快離開這座城市。”鄭浩拿起對講機，同時轟了一腳油門。
高速公路與周邊建築之間，只隔著一道薄薄的鐵皮牆。這種厚度的鐵皮牆，在進化喪屍面前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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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車內的黃曉曉就赫然抬頭，低垂的髮絲整齊的向上揚起，語速極快：“前方五百米的路段，有人正在與喪屍交戰！”
鄭浩神色一凜，發動遠視能力，朝前方看去。
一輛五菱宏光嵌在路邊的護欄上，車頭凹陷，發動機升起嫋嫋白煙。車尾翹起，後輪徒勞的緩緩空轉。
砰！
一聲悶響，接著是令人牙酸的骨肉撕裂聲。
高大柱氣喘吁吁，收回鐵棍。
身前，一頭嘴唇腐爛，露出滿嘴黑牙的喪屍應聲倒地，滿口爛牙一掃而空，半個下巴也如同高爾夫球一樣被打飛。
喪屍仰面栽倒。可感受不到痛感的它，立刻就支著身子爬起，繼續朝他撲來！
高大柱牙關緊咬。
他本該在擊倒喪屍的第一時間，就上前補刀的。但怎奈他在之前的撞車中扭傷了小腿，此時連走路都一瘸一拐，根本無法快速補刀！
因此，他只能繼續揮出一棍，險之又險的敲碎這頭普通喪屍的頭顱。
“高大哥，它要出來了！”一直跟著他的年輕人田雷，站在他身側不遠，手握一根木質桌腿，雙腿顫抖，但沒有後退，也沒有逃走。
高大柱順著田雷的目光看去，只見五菱宏光和護欄之間，擠著一頭皮膚黝黑，身材壯碩的光頭喪屍。
這是一頭二階力量型喪屍，也是造成此次車禍的元兇。
額頭汗如雨下，高大柱不顧腿上傳來的劇痛，一步步走向卡住的喪屍，同時高高舉起手中鐵棍！
他見過這種要麼健步如飛，要麼力大無窮的喪屍。他心知肚明，必須趕在它掙脫束縛之前將它的腦殼敲碎，否則他沒有任何勝算！
然而，事與願違，腿腳不便的他，還沒來得及揮出這一棍，就見那頭喪屍一聲怒吼，推開了壓在身前的麵包車！
掙脫束縛的喪屍，神情愈發兇戾，雙手握拳，步如悶雷，朝高大柱逼近！
高大柱退了半步，餘光瞥向身後。
身後三人，一站兩躺。
田雷雖然站著，但連武器都握不穩；田雷的妹妹田雨和豔妝婦女小薇，都在之前的車禍中撞得七葷八素，此時躺在地上暈頭轉向，根本無力逃跑。
最重要的是，車裡還躺著他母親的遺體。若將遺體放著不管，必將遭到喪屍啃食。他寧死都不會讓那種事發生！
望著步步逼近的壯碩喪屍，他退無可退，眼睛一紅，揮棍就砸！
然而，拼力量的話，二階喪屍比二階進化者強了不止一個數量級。
壯碩喪屍揮臂格擋，就像拍掉小孩子的玩具一樣，輕描淡寫的打掉了他手中的鐵棍，還差點令他手腕骨折！
鐵棍噹啷墜地，高大柱腦中一片空白，看著喪屍猙獰的面孔在眼中放大！
身後，田雷發出絕望的喊叫，揮舞桌腿，試圖砸向喪屍，卻腳下一絆，摔向喪屍的懷抱。
“哥！”躺在地上的田雨哭喊著伸手。
就在他們心生絕望的時候，一支弩箭劃破長空，如流星般貫入喪屍的胸膛！
喪屍前進的身形陡然一窒，低頭望向胸口。
靠著這支弩箭的緩衝，高大柱回過了神，田雷也沒有摔進喪屍的懷抱。
高大柱下意識回頭，看向弩箭射來的方向。
他回頭的瞬間，感覺眼前一花，身邊閃過一個模糊的人影。
閃電般與他擦肩而過的人影，正是鄭浩。
鄭浩反握無鞘的儀刀，轉眼就閃到二階進化喪屍身前，錯身而過，斬向喪屍脖頸！
預料中刀光閃過，頭顱落地的畫面卻沒有出現。
儀刀斬斷它的半邊脖頸後，竟被頸椎骨卡住了！
但這一擊的巨大力道，仍帶得喪屍後仰。
鄭浩反應極快，見一擊不成，立刻收刀，手腕一翻，改成匕首捅刺的握法，刀尖向下，刺入喪屍兩眼之間！
刀刃略一滯澀，便沒入其中，破壞了喪屍的大腦。
他拔出儀刀，心道好險。
無論何時都不能託大啊。本來還想練習一下新習得的刀術，不料二階力量型喪屍的身體強度，竟然比他想象中還要強。
單論身體強度，甚至不弱於某些特殊能力型的三階喪屍！
收刀入鞘，他轉身看向目瞪口呆的幾人。
最為震驚的，是差點白白送命的田雷。
田雷突然明白了，為什麼之前高大柱一見鄭浩，就甘拜下風，坦率承認不是他的對手。
那時，他還以為高大柱謙虛了，是攝於對方車隊的規模才故意那麼說。
畢竟高大柱可是幾次三番擊殺普通喪屍，與進化喪屍周旋，拯救他們兄妹於水火的人啊。
他實在想象不到，得多麼厲害的人，才會比高大柱還強。
然而，眼前發生的這一幕，徹底顛覆了他的認知。
這個持刀青年，輕鬆寫意的擊殺了蠻牛般的進化喪屍！
動作行雲流水，既像武俠小說中的武林高手，又像電影裡的刀術宗師！
他呆呆盯著鄭浩，忽然想起嚇得不輕的妹妹，連忙回頭安撫她去了。
“你……”高大柱面色複雜，強忍疼痛，站直了身子。
“不想死就上車！”鄭浩打斷了他的話，指了指身後的車隊，“再拖下去，還會有更多喪屍被吸引過來！”
高大柱看看鄭浩，又看看拋錨的麵包車，不再猶豫，跑向麵包車，抱出母親的遺體，對其他三人招呼道：“聽他的，上車！”
小薇早就屁顛屁顛跑向車隊，而田雷和田雨則聽到他的命令，才起身朝車隊跑去。
目送他們登上校車，鄭浩一刀梟首走近的普通喪屍，轉身登上“劍齒虎”。
趕在屍群越聚越多之前，車隊揚長而去！
第165章 展露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