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它們到底會不會來?”阿曼問。她和瓊森躺在屋頂上,頭頂是黑漆漆的夜空,屋前不遠處的空地上,一具翼龍的屍體正四仰八叉地攤著,阿曼的長矛從胸膛穿過。
“它們習慣祭奠自己的兄弟。”瓊森說,打了個哈欠。
“你怎麼知道這些?”
“得了,小曼,你以為我床底下的那幾本書都是老鼠啃爛的嗎?”
“那我從來也沒想到我居然不知不覺養了這麼一隻大老鼠。”
“別這麼說,小曼,如果那些翼龍不近視,就會發現它們的兄弟有一段翅膀不見蹤影,哦,對了,或許它們能在咱們的鍋裡發現一點殘渣,或者你的牙縫裡,我絕對不會告發這是你的主意。”
阿曼白了瓊森一眼。
“現在誰是老鼠之王?”瓊森補充,不知怎麼回事差點破了音,慌得阿曼趕緊捂住他的嘴:“小聲點,克萊爾已經睡著了,這件事是秘密進行的,你懂秘密這個詞怎麼寫嗎?”
一直到瓊森點了頭,阿曼才鬆手。
“小曼,你有沒有想過信裡寫著什麼?”
阿曼搖搖頭。
“你知道我是挪威精靈,我的母親只是挪威海岸的一顆樹,父親是一個小破孩想要個精靈玩伴的祈禱。我沒有兄弟姐妹,和你認識沒幾天就被帶到這片荒無人煙的廢墟裡生活,所以沒人會給我寫信。”
“同樣,也沒有人會給我寫信。”
“為什麼?”
“我和克萊爾,我們兩個……自從收留我們的那對鬼畜被殺後,我們就沒有了所謂的親人。”
“可是你知道你的父親……”
“不,我不知道,”阿曼忽然情緒激動地打斷瓊森的話,強調:“瓊森,罕見而高貴的拉芙萊斯姓氏,和這雙偶爾會變色的眼睛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的地位,它不代表榮耀,對於親生父母而言,我就是一個必須被丟掉的垃圾,如果不是因為這姓氏與生俱來無法丟棄,我……”阿曼嘆口氣:“我不想提起這件事。”
瓊森轉頭看著阿曼,她眉頭緊鎖,眼睛直直望著天空,卻似乎有水波盈盈。不知怎麼回事,阿曼的酸澀這時候傳遞到他的心田:“對不起。”
阿曼甩甩手,好像沒當回事。
“可是,還有誰會給我們寫信呢?”
瓊森正說著,阿曼突然翻身坐起,睜大了眼睛,死死地凝視著夜空。
“不,它們還沒來。”瓊森懶散地說:“你忘了我這精靈耳朵比你大一倍,意義就在於我能聽到更遠更細微的聲音。”
“我不知道,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看我們。”
“哈?還有什麼?什麼都沒有。”
阿曼的警惕並沒有減弱,突然,她轉向了另一邊,手中順勢摸起旁邊的長矛。
“小曼,你太緊張了,什麼也沒有。”瓊森看了之後說:“我發誓,我把我的眼皮都翻起來了,可仍然沒看到監視著我們的什麼東西。”
即便這樣說,阿曼也沒有任何放鬆的樣子。
“你嚇到我了。”瓊森無奈。
阿曼稍稍收起長矛:“你該慶幸不是別的東西嚇到我們。”
輕微的風從屋頂上刮過時猶如一隻奄奄一息的野獸低吼,阿曼看著自己胳膊上的汗毛一根根地直立著,她沒辦法做到完全放鬆。
“嘿,看吶,是翼龍。”瓊森突然喊她,手指著天際。
“噓!”
“是,是翼龍。”
“我知道了。”
“我們要不要下去?”
“你已經發過誓,翼龍今晚的行動會靜悄悄的,不是嗎?”阿曼問。
“當然,別看它們體型龐大,實際很膽小,它們首先會送信,其後會祭奠兄弟,最後會分食掉它的屍骨。整個過程都會極其安靜,特別是白天你已經教訓過它們的情況下。”
這時,一隻翼龍已然飛近小屋,阿曼站起身去,瓊森趕緊把她手裡的長矛奪了回去。
眼前的翼龍看著阿曼,眼睛眨了一下,忽然張開長喙。
阿曼又要動手,瓊森趕緊從後面抱住了她:“鎮定鎮定,我忘了告訴你,信件是藏在它們的胃囊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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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阿曼詫異。
果不其然,翼龍乾嘔一下,一個黑不溜秋的東西就從嘴巴裡掉落到房頂上,接著它二話不說趕忙調轉身子飛離,和兄弟姐妹們一起圍繞在死去的翼龍屍體旁。
過程確實很安靜。
那黑不溜秋的東西其實是一隻黑海星,專門寄生在翼龍胃囊中的信件包裝袋。一落地,它便悄悄地挪離,走了沒幾步就精疲力盡死了。
瓊森趕緊撿起信,輕聲讀了出來:“阿曼·拉芙萊斯敬收。是你的。”
阿曼接過信,瓊森眼巴巴地瞅著她開啟信封的那一刻。
“誰?”阿曼忽然又警惕起來,瓊森捂著自己的心臟:“沒有誰,沒有誰。”
“不,那種感覺很危險,像是有什麼東西偷偷地向我們靠近。”
“是不是因為那兒的翼龍?”
阿曼向遠處瞥了眼,那群翼龍仍然安靜地做著它們獨特的告別儀式,而四周還是沒有其他異常。
“不,不是翼龍。”阿曼回答,走兩步,蹲下身挪開一塊鬆動的天花板向下看去,克萊爾睡的正香,四周也沒有什麼不安全的東西。
但阿曼不敢大意:“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向我們靠近,它一定是陰暗之物,瓊森,點起火把。”
“你在懷疑噬魂怪?”
“點起火把。”
“得了阿曼,噬魂怪不會看上這破地方,過去十幾年它都沒來過,我都快忘記它長什麼樣了。”
“點火把!”
“好吧!”
等到瓊森點燃火把,阿曼才從他手裡接過信,走到光暈裡,開啟。
可沒想到,信封剛剛開啟,一個什麼東西就“嗖”地一聲飛出,刺進阿曼的脖子。
“啊!”阿曼痛叫一聲。
“阿曼!”瓊森趕緊湊過來,兩指捏著阿曼脖子上的東西輕輕向外一拔,東西就掉下來了。兩人湊近一看,原來是個小注射器。
“人類的東西!”瓊森壓低聲音說:“他們怎麼會找上你?阿曼,你怎麼樣?”
“暫時沒感覺!”阿曼擺擺手,正當此時,她的手臂突然又是一陣酥麻,看去,一道道藍色的痕跡像紋身一般在她皮膚上蔓延開來。
“這是什麼?”瓊森害怕了。
“我想,這是地圖。”
“什麼?”
“小時候,有一次我們去軍用列車上拿食物,就是那趟死亡列車。瓊森,你記得列車經過的路嗎?”
“你的意思是……”
“瞧,這就是那座大橋。”阿曼左手指著手臂上的藍紋給瓊森看,瓊森回憶片刻,終於想起來了。
“它想讓我們沿著這條路去找什麼,而且不能被別人知曉,這就是那個該死的注射器的作用。”
“嗯!”瓊森點頭:“這次換我來取信。”
“不用了。”阿曼擺手,手臂上的藍紋漸漸淡下去了。她取出信,展開,向著火把光暈外黑暗的之處瞥了一眼,便心裡默讀著裡面所寫的內容。
阿曼·拉芙萊斯:
現通知:莫林·蘭妮爾,於4016年4月15日在赤血州二十四區因病毒感染死亡。遵照莫林遺囑,以及你身為其唯一直系親屬的權利,希望你於一月之內領回屍骨。地圖附上,萬懇保密,謝謝配合。
“直系親屬……”瓊森皺著眉:“小曼,你的直系親屬不是只有克萊爾嗎?準確地說,她是你的分身,是你的一部分,這直系親屬還能有誰?”
阿曼再在信封裡取出一張照片,瓊森立刻張大了嘴巴,看向阿曼,阿曼點點頭。
“天啊,你們長得可真像。”
“千萬別告訴克萊爾。”
“為什麼?她和照片上的這人也有關係……”
“她沒必要被這從來沒見過的人傷害一次。”
“那你呢?”
阿曼思考片刻,把信放在火把上引燃,倒提著,看著它被火焰迅速吞噬。
“等等,你這是幹什麼?”
“按照他們的意思:保密!我不想被這種東西困擾。”
“可是……”瓊森還想阻撓,但他知道以阿曼的性格,他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只能嘴裡嘟囔:“你要想清楚了,這是你唯一能和她親近的機會,即使她已經沒有感覺,但我想她之所以指定要你收回她的屍骨,就代表她一定還有什麼東西留給你。”
阿曼看著手中的照片,默不作聲。
“難道你不好奇嗎?”
“瓊森,外面的世界不安全。就我眼見的事實而言,無論人類還是魔族都無法接納我……我和克萊爾。更不必說來自親人的傷害。我見過做母親的人類親手殺了自己的鬼畜嬰兒,見過他們的腦袋被裝在竹筐裡掛在路邊的樹梢上,屍身卻在垃圾裡被野狗分食……我見過那些母親眼裡的憤恨和屈辱,她們寧願自殺也不想懷抱著自己的孩子……”
“可是,小曼……”
“如果不是那對酗酒的鬼畜收留我,我難道不是那些嬰孩中的其中一個嗎?我只比別人多帶了一件行頭,那就是一具棺木。”
阿曼嘆聲氣,揚手將照片扔進火中:“遵照她一生的願望,我們之間毫無瓜葛,互不牽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