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一寧被人叫醒。
只睡了兩個小時，他感到渾身難受，腦中一片滯脹之感，像是一團玻璃碴子在滾來滾去，動一下就隱隱作痛，渾身都在傳遞著讓他躺回去的強烈訊號。
但他克服了所有不適感，坐起後垂著頭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視線裡他看到兩隻腳。
“你先回去工作，我5分鐘後就……”
說著話，抬起頭，看清對方是誰。
“看來出大事了……”。
下意識接過對方遞來的濃咖啡和藥片。
藥片是最近配發的工作型興奮劑，基本沒有副作用，效果是讓人可以在短時間內克服大部分不適感，快速進入最佳工作狀況。
儘管如此，與其同時下達的檔案中也不建議經常服用，而此時對方不但親自來叫他，還主動讓他服用這種藥片……秦一寧大腦快速轉動起來。
“嗯，你先恢復一下狀態，詳細情況稍後再說。”
來人穿著跟他一樣的大校制服，職務比他低半級，是基地裡兩名副主任之一的吳雲政。
秦一寧含入藥片，一口氣喝光咖啡，起身快步走進衛生間，2分鐘出來後，除了胡茬稍顯頹廢，他兩眼銳利，神色堅毅，恢復到平時精幹的樣子。
“先說說吧，什麼情況，讓我心裡好有底。”
“一名倖存者，入侵了我們的網路，根據目前掌握的資訊，他來自最早消失的東北三省地區，具體地址是奉天省海港城高爾基大街111號05-6-4。”
秦一寧正在整理領帶的動作停下來，轉過身一臉驚訝的神色。
信息量有點大，他一時沒想到說點什麼好。
吳雲政點點頭，他知道對方的感受，一小時前自己瞭解到這些時也跟他一樣愣了最少有5分鐘。
他遞過自己帶來的資料夾。
秦一寧接在手裡迅速翻看。
“他就算使用舊時奉天省海港城的ip地址，也不一定就代表他真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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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中斷，因為看到了後邊的內容。
吳雲政籲了口氣，摸出煙盒，叼了一隻給自己點上。
“這個人不知道用什麼方式控制了衛星，並且增強了訊號傳遞距離，他是在100萬公裡以外，靠一個一個連線那些所有國家散落在宇宙中的衛星，一點一點找回來的。”
吳雲政是一個分得清場合的人，不但他，在這個基地裡工作的人基本都是，從來也不會看到有哪個人會在工作場合吸菸，有的人甚至根本就不吸菸。
但他此時就是想要吸一根。
“我們跟外網根本沒有物理連線，他是怎麼侵入的？”秦一寧問。
“第二十九頁，471所那邊，硬是憑空出現了一個聯結器，將內網外網連線在一起，老甯帶人過去了”，吳雲政吐出一口菸圈，用腳勾過來一個椅子坐下。“這個人很皮，471所那邊的聯結器是正對著監控鏡頭長出來的，他的入侵方式根據技術部的人說，我們根本理解不了也反抗不了，他只是在我們資料庫裡找了些我國現在的地質、環境和天文資料，就一頭扎進外網裡去了，都一個多禮拜了，結果只是在貼吧和論壇裡灌水。”
秦一寧：“……”。
“等會兒，你是說他早就進來了？我們一直沒發現？”
“嗯，還是他主動故意暴露給我們的，不然至少也要等471所那邊年檢時才會發現那個信號器。”
秦一寧也拉過一張椅子坐下，他此時看的很慢，幾乎一個字一個字的閱讀檔案上的文字，一副圖片他反覆觀看。
“保密處的人呢，動了沒有？”
“動了，從發現異常到現在的所有資訊都列為保密物件，在全基地進行了戒嚴。”
“我們的正常運作呢？有沒有受到影響？”
“沒有，他除了借我們的網路訪問外網，其他什麼事兒也沒做，而且我們破解不了的技術，外邊的人也一樣，除非有與他一樣的這種網絡科技的變異者或者職業者。”
“……，也對，如果存在這種科學的技術，我們不會不知道。”
秦一寧突然將資料夾反過來對著吳雲政，指著上邊的資料，“他既然技術無法突破，那這些資料我們怎麼來的？”
吳雲政瞥了一眼，“所以說這個人很皮啊，他主動開放了一部分許可權給我們，我們只能看到他想讓我們看的東西，多一點都沒門，破解人員用了各種方法，得到的回應只有4個字母，雞油摁誒。”
“英文縮寫？”
“不，漢語拼音，滾啊，聽說把沈宜鴻氣的摔了6個鍵盤了。”吳雲政突然說了個八卦並笑起來。
秦一寧也笑起來，基地當初是由各個軍區抽調而來的精英組建而成，還有一部分保密局招募的社會人士，政審方面雖然嚴格，但並不代表人就沒其他方面的問題，而且通常來說越是有本事的人就越驕傲，這個沈宜鴻就是如此。但她只是性格上高傲冷淡，對誰都繃著一張冰山臉，毒舌無比，非常難以相處，公事上倒是從沒給基地裡添過亂。
很難想象她高冷的人設崩塌，會氣到砸鍵盤的地步。
資料夾上有入侵者一週以來的網上活動記錄，包括他在哪個網站上說過什麼話，一些重點內容下邊，還有分析人員做的報告。
秦一寧花了三十分鍾看完，心裡對面前這個搭檔非常欣賞，自己睡了兩個小時，他兩個小時從發現問題到做出這份詳實的文字報告，換成自己的話，根本協調不好基地和軍方以外的研究資源。
“從報告上看，這個人對我們沒惡意，如果有的話早就大肆侵佔我們的保密網路，對我們造成各種破壞了，而且他主動洩露給我們的資訊價值很大。”
“對，從他在網路上的發言來看，他自己也清楚這些資訊的價值，除了好感以外，我覺得他更有可能的是想和我們做交易。”
“交易？沒有可能吧，他遠在100萬公裡之外，就算談成了報酬也送不到他手上啊。”
“嗯，可能是物質以外的報酬，比方說資訊，像是其他職業者修煉方式什麼的，又或者是他還有什麼親友生活在現在的國內，我注意到他用搜索引擎收集過幾個人的資訊。”
秦一寧一邊思索著，一邊從桌上拿過一支筆，翻看資料夾在最後一頁籤上自己的名字，然後將筆遞給吳雲政，見他一臉疑問，解釋道：
“這份報告作為彙報材料一個字都不用做修改，你籤個字，等老甯回來讓他也籤一個，回頭我直接送上去。”
“哦”，吳雲政露出一絲笑意，在他署名之下簽好自己名字。
“471所那邊，我們再派點人過去，把那個機房封存，暫時保護一下現場，讓沈宜鴻和技術部的人過去看看那個訊號聯結器，我們一戒嚴，訊息肯定捂不住，等會兒我出去一趟，拖兩天時間，你讓人想個方案，先跟這個人嘗試接觸一下。”
“好的。”
……
用了十天時間，羅信對地球上發生了什麼有了一個初步認知。
地球君估計真的解體了，或者它脫了一身皮，把地球表層全甩到宇宙空間。
天朝現在是一個大體呈現圓形的大陸，漂浮在宇宙中。雞頭被斬掉了，但以雞腚下方，曾經的三哥國家裡某個點為圓心，畫了一個圈。
現在這個圓內，也就說一整片大陸，基本全部屬於天朝。原本屬於其他國家的部分，不是消失掉了，就是變為了野區，少數跑的比西方記者還快的民眾，在大地……地球君發生異變前逃入了天朝境內，才得以儲存。
不過並不是說像俄羅斯、三哥國還有其他國家就徹底消失了。
俄羅斯跟部分歐洲國家，降臨到一個面積比地球大兩倍的漂浮大陸上，只不過這個大陸位置比較靠上，跟羅信所在的下層空間反過來，沒有黑夜，氣候炎熱，嚴重缺水，大部分地區都是沙漠地區。
沙漠中還生活著一種非常強悍的類似人類的沙漠人種，跟以毛子為代表的地球降臨者，雙方有過一定接觸和摩擦。
三哥國終於實現了自己脫亞入歐的夢想，跟曾經的宗主國英國的一部分搞在了一起，還有一部分燈塔國和墨西哥，降臨到另外一片大陸上。
這片大陸氣候適宜，但異界土著也相當多，在大陸的一端，燈塔國和墨西哥跟土著國家摩擦嚴重，據說燈塔國出手滅了3個土著國家；另外一端，英國跟三哥國勾結在一起，充分發揮了攪屎棍作風，令周邊土著國家打成一鍋粥。
法國、德國、義大利和一些莫名其妙的國家，有的是西亞的，有的是南美的，有的是中非的，毫無規律的互相組合在一起，突破了原本的國界，出現在另外一片無人大陸。
這片大陸雖然氣候宜人物產豐富並且沒有類人智慧生物，卻有著強悍的超自然生物，在外部壓力下，這些國家迅速組合成一個整體，稱為歐亞非聯邦。一邊抵禦超自然生物的侵害，一邊重新建設家園。
……
以上大概就是目前的基本情況，沒有出現的國家、地區因為缺乏基礎設施和技術能力，主動和聯合國失去聯絡。
嗯，聯合國還存在，每過30地球日，原本的五個常任理事國會以犧牲電力為代價，增幅各自的遠端通訊設施，獲得大約1小時左右的通訊時間，跨大陸聯網通訊。
……
災難當日的喪屍並非病毒或者亡靈意義上的不死生物，這個結果國內只用了十天左右就驗證了，斷手斷腳它們知道疼，傷勢嚴重不用打頭也一樣死。
雖然至今沒有查明具體原因，但國內網路上普遍比較認可的一個說法是，那些喪屍都是進化或者覺醒失敗的人類，它們原本身為人類時自身素質差，但偏偏又開啟進化和覺醒程序，缺乏必要的能量後，變成失去理智的怪物，本能的追尋能帶給自己二次變異契機的同類也就是人肉（這裡有部分分歧，有的人認為是同類的靈魂）。
普通地區，人類轉化喪屍的機率只有一成，而且以身體素質較差的老人居多，戰鬥力偏低，往往一個喪屍一個人類撲倒在地，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叫後，人類除了被咬傷出了點血之外，沒啥大毛病。
並不像重災地區，一個人只要被喪屍撲倒了，幾息間就會被咬死喪命，而且重災區的喪屍還擁有群體意識，以天朝為例，東北地區的喪屍在三個月內匯聚成一股數千萬的屍潮，朝關內席捲而來。
那時候還沒霧氣，地球大部分地區保持完整，透過衛星能監控到這些景象。
當時駐守山海關的防衛部隊只調動了一個炮兵營，空軍支援了三個飛行縱隊。
緊急趕製了一批凝固汽油彈和白磷彈，焚燒了近一百公裡的土地。
除了三十幾人包括民眾因不慎吸入有毒氣體受傷住院，那場持續一週的大焚燒行動無一死亡，也沒一隻喪屍能夠跨越火場進入關內。
羅信也總算知道自己城市範圍內喪屍稀少的原因。
……
【電腦房】中。
在貼吧和論壇裡混了一個多禮拜，除了重溫以前熟悉的生活方式，收集一下網路資訊，羅信也是在等有人主動跳出來和他聯絡。
在一個叫【職業者最牛逼】的貼吧裡，看完一個炫耀自己特殊能力的發帖者的影片，羅信輸入一串“666”，發現有人自己。
進入一個有著特殊介面的貼吧，螢幕上彈出一個小視窗，提示他這個貼吧限定了id，只有他自己能夠進入。
唯一的帖子裡只有一個網址。
他沒多想，直接就點了進去。
來到一個像是直播網站的頁面，畫面上是一個空的座位，聽到對面攝像頭後邊的對話：
“來了來了，人來了。”
“哎，你幹什麼，沈宜鴻，你給我回來。”
羅信看了眼後臺【電腦房】的提示：保密線路，軍用網路，已與民用網路隔絕。
螢幕上，一個穿著軍裝有著濃重黑眼圈的漂亮女人衝進畫面，旁邊有幾隻手想要抓她，但見她已經進入畫面，又縮了回去。
“我就一個問題，你是怎麼改變底層構架的，新的通訊模式又是如何實現超遠距離傳輸並且和舊有裝置與訊號模式兼用的？”
女人抓住話筒問道。
羅信對她的問題剛好知道一點，但卻在對話方塊輸入：不想談正事我就走了。
傳送。
黑眼圈女人瞥了一眼螢幕，嘖了一聲，悻悻站起來，換另外一個非常帥的青年軍官坐下。
“你好，我是秦一寧，”青年軍官對著螢幕打了個軍禮，然後有樣有板的摘下帽子擺放在一旁。“至於其他資訊，我想你都知道，不用我多費口舌。”
羅信想了想，心念一動，一個攝像頭出現在螢幕上方並自己連通裝置，螢幕一角出現了新畫面，他調整了一下角度和亮度，讓自己出現在螢幕裡。
“你好，我是羅信，相信也不用我多費口舌，我的資料你們都已經掌握。”
螢幕上的青年軍官保持微笑不動聲色，但羅信知道他身邊最少有50個工作人員，正在針對自己的形象忙碌。
“初次見面，羅先生您好，在開始正式談話之前，請容我陳述一下，首先您的這種恣意侵入軍用保密線路行為是違法的，還有據我們的調查顯示，您的所有衛星都是南鬥衛星，南鬥衛星是國家財產，我們希望您能歸還它們的全部使用權。”
羅信不像他危襟正坐，而是很沒有形象託著臉腮拄在桌面上，聞言嗤笑起來，這是一個不輕不重的語言試探環節，意圖自然是佔據談判的主動權。
精通貼吧噴人和辯論技巧的他，雖然不知道什麼高大上的商業談判規則，但也知道在這裡陷入被動的話，以後的談判就會陷入不利局面。
“嗯對，我就是侵佔國家財產了，不但南鬥衛星，現在整個海港城，半個倫敦，整個馬賽和三分之二漢堡還有幾座南美小城都是我的個人財產，你過來抓我吧。”
羅信臉上在笑，神色卻是毫不掩飾的嘲諷：“你現在有30秒時間，不你現在只有10秒時間來決定跟不跟我這個小偷談判。”
“十”。
秦一寧臉上露出一絲憤怒的神色。
“九”。
“羅先生，請冷靜一下。”
“我現在很冷靜，八。”
“我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事實是在所有居民死光後，我有權使用無主之物，包括天上的衛星，六。”
秦一寧露出一絲驚訝的神色，震驚於海港城全滅的訊息。
“衛星的歸屬權屬於國家，海港城乃至東北三省只是民眾的一部分。”
“說的好，我馬上把南鬥一號恢復原狀，你有本事就代表剩餘民眾來獲取它的使用權，其他南鬥都是我用其他國家衛星改造的，你也可以通知原屬國家去宇宙中拿回它們各自的使用權，每顆衛星的原始資訊我都保留著，一，再見。”
“等”
螢幕已經暗下去，通訊中斷。
四周一片死寂，更遠的地方才傳來嘈雜的工作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