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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大漢默默地開始清點自己的裝備。剃得發青的光頭閃閃發亮。他們中只有少數穿著動力裝甲，大部分只裝備了普通軍用戰鬥護甲。這種戰前生產的硬質橡膠護甲能抵擋小口徑子彈，但防護面積有限。
站在高地上，辛向前憂鬱的眼望向遠處升起黑煙的地方。在那裡，殭屍們正在瘋狂地越過壕溝。老士官長知道，距離戰敗的日子不會太久了。
他收回目光，環視了一下正在準備槍械的士兵們。一個年輕士兵站在他旁邊，嘴唇上還帶著一層淡黃茸毛。雖然他努力做出嚴肅的樣子，但卻不停地舔著因為緊張而發乾的唇皮。
“害怕嗎？”老辛拍拍士兵的肩膀。
“當然不怕！”年輕士兵用力挺起胸膛大聲說。
“呵呵，其實害怕是很自然的。告訴你吧，我每次打仗都很害怕。”
“長官，您……？”
“戰場上面對面和敵人廝殺的時候，子彈擦著耳朵過去是常有的事。前一刻還在跟你說話的人，再轉過頭就已經躺在地上流血。你所聽到的一切都是揉碎的單字，根本沒法去想，只有本能地往前衝啊，看到有敵軍標誌的人就砍、就捅……不殺別人，別人就殺你。這種時候，能不害怕嗎？”
“可是……”
“知道害怕，不是恥辱。在你害怕到不能動之前，什麼都別想，只管拿出全身力氣往前衝。只要打倒站在你面前的，更多敵人就會怕你。記住，開戰以後什麼都不要想。人都是被自己的想象嚇倒的，什麼都不想，就不會失去勇氣。”
“沒有壕溝了，我們就是最後一道壕溝。只有我們擋住殭屍，牆上的戰友才能不受干擾地開火。所以……好好幹。”老辛拍了年輕士兵的頭盔一下，背著手走開了。士兵愣愣地望著這位老軍人的背影。他確信剛才看見了士官長在對自己微笑，那是一種坦率、誠懇、甚至帶著少許羞澀的微笑。
高地下的喊殺聲越來越近。老辛側耳聽了聽，把煙一掐：“出發！”
走下高地。在第二道防禦牆內的空地上，撤退到城裡的士兵們正在搭建簡易的工事。他帶著自己的兵，成列從這些忙碌的人中間穿過。擦身而過的時候，人們紛紛停下手裡的活計向他們低頭行禮。
由西向南，走向第二道牆的門。這條小路大約兩人並行那麼寬，在兩道牆之間彎來拐去。一些士兵大聲喊叫著在牆上向他致敬，而老辛則抬起頭，以標準軍人的方式舉手回禮。
當老辛走進第二道牆的門時，他注意到還有來不及撤退的婦女和小孩。她們蜷縮在牆內狹窄陰暗的通道裡，低聲絮語。他可以感受到那些似乎有形有質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他沐浴在目光中前行，沿著陡峭的鐵臺階一級級往下。當他快要穿越內門的時候，通道內陰暗的燈火和外面強烈的陽光形成了巨大反差。
老辛眯起眼睛。這時一個擋住了部分光線的背影吸引了他的注意。這個人一動不動地坐在城門根下，左肘抵在腰肋旁，前臂平伸，掌心向上攤著。她不是乞丐，在她掌心裡有什麼東西正在滑落，就像拉成線的時間。
往下又走了十多級之後，老辛站在這個人身旁。這是一個流浪的女人，穿著花色繁複的波西米亞風格大褶裙，咖啡色的底調上，寶藍，菸灰與粉紅肆無忌憚地衝擊在一起。她仰起臉衝老辛微笑，面容憔悴而精緻，眼瞳如深黑的潭水。老辛總算看清了她手上的東西，那是一握潔白的細砂。砂粒從她指縫間不快不慢地流逝，似乎能一直持續到永遠。這些細砂在地上組成了奇怪的圖案，有些象是墳墓和門，有些象是哭泣的人臉。
“一個詛咒縈繞著。它們說，高傲如鷹、冷漠如冰、熾烈如火、純潔如銀。”
當老辛擦身而過的時候，吉普賽女人微笑著對他說。她的聲音介乎清晰與縹緲之間，帶著一種不得不聽的魔幻。老辛停下腳步，低頭詢問似地望著她。吉普賽女人卻向他搖搖頭：“不要在意我說什麼，兵爺。我只是重複那些砂告訴我的，至於它們到底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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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辛保持了一個赤龍軍戰士應有的禮節。他溫和地對吉普賽女人點點頭，繼續走自己的路。
迎著烏泱泱湧來的殭屍海，一排排大刀在夕陽下閃閃發光。
喊殺聲掩蓋了所有響動，在小高地上空迴盪，好似天水關也在遙相呼應。老辛一刀砍翻擋在面前的殭屍，迅速跨出一步，卻陡然停住。一根黑刺射中他手掌。T-45d的黑皮手套完全擋不住，被射個對穿。蜂擁而來的殭屍中夾雜了一些新品種，能從嘴裡噴射尺許長的骨刺。
“盾牌！”有人厲聲呼喊。
只見某個胖胖的身影迅速揭起一塊木板，護住頭臉。一、二、三，無數骨刺插進木板。
殭屍們一擁而上。胖胖士兵被一群大嘴殭屍包圍，瞬間消失。另一名士兵揮舞著大刀想撲過去救他，卻被—根刺射在臉上，刺穿了後脖子。他朝前倒去，弄翻了一排柵欄。斷木四處橫飛。鮮紅的血塗滿大地。
老辛忍痛拔掉骨刺。這墨綠的東西必定是有毒，手背上如有小針在拼命戳刺。殺！殺出一條血路，這是他現在唯一的念頭。他掄起鍘刀，劈面給了噴他的殭屍狠狠一擊，但還來不及把刀從卡住的骨頭中抽出來，便又中了好幾根。幸好動力裝甲其他部分還算給力，鋒利的骨刺也只是留下劃痕而已。
逐漸又有人被骨刺射中，力竭跪倒。幾個還未透過入隊儀式的小孩被殭屍隔開。一個正和面前的殭屍搏鬥時，冷不防被背後的偷襲者撲倒。幾個殭屍揪住其中身手最靈活的那個小孩，卻被他反手砍倒一個，隨後掙脫狂奔。眼看剛要跳下小高地，地卻轟然塌陷。一群青面獠牙的鑽地殭屍爬出來，身上塗滿剛才那小孩的血。
“混蛋！”老辛怒吼一聲，但無數的雜音掩蓋了他的憤怒。有幾隊士兵從高地側後衝上來，個個端著能量步槍。他們是古烈的衛隊！一瞬間，他以為戰局尚有轉機，直到目睹那二十幾個士兵很快被無窮無盡的鑽地殭屍拖倒啃食，心中如同被狠狠地潑了一盆冰水。
燃燒的天水關牆，某個淡淡的影子高踞其上，貪婪地俯瞰著這場屠殺。成群的高階殭屍跟隨在側，畢恭畢敬。
屍堆動了動，赤龍軍看守門房的小兵掙扎著爬出。他肩膀、大腿和胸膛各插了一根骨刺，嘴裡噴著血沫：“老辛……”
老辛已經血貫瞳仁，突然伸手摁住某個衝得過於靠前的指揮者殭屍，揪住它發臭的亂髮，將鍘刀橫在它脖子上“讓那小孩走，”他大吼，“讓開路！”
殭屍們沉悶緩慢地逼近，腳步聲踏、踏、踏。
“讓路！”老辛繼續吼叫，“已經夠了，放過那個小孩！來啊，來吃了我！”他用鍘刀在指揮者殭屍脖子上切了一道，利刃如芒輕鬆割開那繩索一般的皮肉。
腳步聲踏、踏、踏。
“求你們了，”老辛喊，“他是我兒子，唯一的兒子！放他走吧，放他走！我可以變成殭屍，我會是很厲害的殭屍……隨便你拿我的屍體做什麼……我會服從你的意志……”
“不要投降，”門房小兵的聲音斷斷續續，“老辛，你丫的敢投降，老子鄙視你……”
“走！小東，站起來快走！你他媽的，趕緊救自己一條小命吧……就算不為我，也為了你那沒見過面的媽！”
“我媽？”門房小兵撐住搖搖欲墜的身體。“你知道我媽在哪是不是，”他聲音不知道是哭還是笑，“老辛，你丫就是個騙子……”
“快走，去找你媽。走啊，你媽還沒死哪！”
天水關牆上，淡淡的影子輕哼一聲，扭頭離開。
一頭血紅的殭屍走到門房小兵面前，輕鬆打飛對方努力抬起的戰刀，鋒利的指甲戳進小兵胸口，緩緩擰轉。
老辛麻木地割斷了指揮者殭屍的頭，一腳踢開。他甚至解開了頸部的搭扣，把保護自己多時的頭盔丟在腳下。淚水在他臉上潺潺流淌。那張玩世不恭的臉，那張飽經風霜的臉，那張看過世間一切看破生死的臉。赤龍軍一級文書辛向前丟下鍘刀，高舉雙手，感受著血從手掌流到肘彎再到胸口。哈哈哈，他緊閉雙眼放聲狂笑，感覺到身邊充滿殭屍的臭味，感覺到頭髮被緊緊抓住，感覺到它們骯髒的爪子抵上喉嚨。這時他聽見一聲低低的呼喊。這聲音是那麼遙遠，卻又如此清晰。
“爸爸，爸……”
天水關上，獵獵招展的紅旗被點燃了。黑煙濃重，衝上天空。已經看不見任何有組織的抵抗。殭屍大軍衝進每一間房屋，展開最後的殺戮。無名小巷裡，熊熊燃燒的人民聖殿教禮拜堂搖搖欲墜。風裡隱隱傳來古老而悲傷的歌謠，就這麼飄來飄去，飄來飄去：
寐中忽覺，起而靜聆
千聲齊作，若泣若驚
兵戈血現，旌旗隱隱
北虜南來，驚我之民
，
地生劫焰，天布凍雲。
悲風似雪，驟雨若冰
胡笳聲起，厲若矛戟
北虜南來，侵我之民
，
雄關廢頹，弓矢將罄
血火盡燃，難挽天傾
若聞哀聲，如作悲吟
北虜南來，屠我之民
，
退無歸處，投地乞憐
惶惶不言，惟聽梟鳴
垣外墟裡，誰人淚下
北虜南來，辱我之民
屹立北方數百年的天水雄關，終於在那一天淪陷。
這是本卷的最後一章
酒館好冷清，求個評也求不到，唉，桑心了
但作者真是很用心在寫了
而且融入了自己的感情
另外，那首歌很好聽的，推薦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