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河畔飄蕩著白茫茫的迷霧。士兵們在刺骨的寒風裡中奔跑。這支軍隊是羅索科夫斯基的家族精銳，能征慣戰。突然遭遇夜襲，士官們也能很好地約束手下，讓他們不至於潰營。
很多時候，人都是被自己的想象打敗的。開了一陣子車，勤務兵也沒那麼緊張了。起初他嚇得雙手發抖，但沿路上看著那些士兵沉默地檢查槍械，發動坦克，收攏輜重，他終於認識到戰鬥還沒有蔓延到這裡，形勢還能控制。
當他快步走進帳篷，軍議已經開始了。很明顯，葉若甫已經忘了萊德的存在，將他劃入無用廢物的那一檔。如果是正牌萊德，此時或許會感到備受羞辱，默默忍耐吧。但格裡菲斯不會。他微笑著耐心傾聽，等待著一個適當的發言機會。
帳篷中央的地圖前，一個參謀正在介紹戰況。“瑪麗安·波波娃的軍隊很狡猾。他們的行軍速度超過了我們的預想，”他說，“我們放出的無人機被誘騙訊號劫持了，沒有傳回警告。他們連夜趕路，越過赤羽山，全軍展開成戰鬥陣形，突然發起進攻。山上的前沿哨所已經全完了。幸好，及時傳回了警報。”
“前線形勢如何？”葉若甫問。
“還在控制之中。前營被偷襲後沒有亂，穩住了陣腳。”
“很好，”葉若甫湊近地圖，檢視了一番之後說，“我們可以朝這裡撤退。慢一點，邊打邊撤。就像磁鐵一樣吸引著他們，讓他們覺得絕不能放跑了我們，然而又一口吞不下。”
他指的地方正是那個廢棄的老軍堡。艾虎早就算到了一切。在這個位置被攻擊，最合理的選擇就是撤退到那裡，藉助地勢龜縮防守。
帳篷裡各路參謀和中層軍官都沒有提出異議，眼看這計劃就要成為正式軍令。就在這時，格裡菲斯忽然舉起手要求發言：“報告，我有個想法。”
葉若甫頗詫異地朝人堆裡瞥了一眼。看見那張“萊德”的臉，他的厭惡簡直毫不掩飾。“又是你？”他帶著嘲諷的口吻說，“你有什麼好‘建議’？我們立刻撤到白河以南，準備跑路？”
人群裡響起低低的鬨笑。假如是正牌萊德，此時一定羞慚得無地自容，面紅耳赤地敗退了。但格裡菲斯卻從容不迫，微笑著說：“是的，我建議以白河為界線進行撤退……不過卻是為了一場勝利！”
“為了勝利？”葉若甫皺起眉頭。
有人低聲嘲笑，但隨即被這位壯漢制止。“給我說清楚！”他盯著格裡菲斯，“如果只是些廢話，我就叫衛兵把你拉出帳篷去槍斃。”
此時遠處正好響起一陣槍聲，提醒大家，他們正面臨攻擊。
格裡菲斯走到地圖前，先問了個問題：“瑪麗安·波波娃前來攻擊我們的有多少人？”
“是大部隊！”剛才介紹戰況的參謀說，“從無人機傳回的畫面看，她的軍隊就像潮水一樣，淹沒了整個北方高地。赤羽山的哨卡連三十分鍾都沒能堅持住。差不多是對面一衝鋒，我們這邊就垮了。”
“但是前營兵力並不多。如果對方出動了全軍，他們怎麼可能穩住陣線呢？”他不等別人提出疑問，立刻自己回答，“很明顯，他們要麼來的人並不多，要麼進攻意志不夠堅決。他們在試探，想測試我們會抵抗到什麼程度。如果我們撤退，他們就追擊；如果我們潰敗，他們就全力進攻。”
葉若甫皺起眉頭：“你想讓我反攻？以此嚇住他們？”
“這很困難，我們畢竟只有八千人，兵力不足。雖然這八千都是精銳，但對方只要擋住第一波反攻，就能將我們包圍。”
“那我剛才的決定有什麼不妥？那個軍堡雖然廢棄了很久，但依然夠堅固。搭配輕重火力，幾萬人也休想輕鬆拿下。我們在那裡堅守，完成鐵砧的職責。之後就等著諾維茨基將軍從後面包抄，將他們一舉殲滅。”
“這的確是最穩妥的做法，但功勞也最小。如果我們敢於冒一冒險，就有可能擊潰乃至全殲瑪麗安·波波娃的軍隊，”格裡菲斯環顧全場，眼裡閃爍著誘惑的光，“想想看，以八千精銳以少勝多，徹底解決對手！您是選擇一戰成名，還是選擇將榮光大部分歸於諾維茨基將軍，自己甘當陪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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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若甫揉搓著下巴上的肥肉，半晌不吭聲。任誰都可以瞧出來，他已經心動了。是啊，做鐵砧肯定是費力不討好的事情。艱苦防禦，熬著時間，死死拖住對手，把勝利的希望寄託在友軍的突然一擊之上。事成之後，絕大部分功勞都是諾維茨基將軍的。殺敵、繳獲……大部分油水豐厚的事情都和自己沒有太多關係。換成任何一個指揮官都不會甘心。如果有能夠全收戰果的機會，為什麼要拱手讓給別人？
“說說你的計劃，”他終究是按捺不住自己的慾望，對格裡菲斯說，“你有十五分鍾時間。”
格裡菲斯胸有成竹地一笑：“我只需要五分鐘就夠了。”
夜襲一直打到天明還沒有分出個結果。黎明漸漸降臨，隱藏在黑暗中的部隊一一現身。雙方士兵終於看清了他們到底是和誰在戰鬥。
盤旋在最前線的無人機傳回了影象。北方軍的陣營中豎著好些旗幟。熟悉蒸汽城各家族的人可以很快看出來，那邊匯聚了十幾個家族的旗號。中間也有瑪麗安·波波娃的旗幟。她的直屬部隊打著兩面旗。一是蒸汽城的金色雙頭鷹旗，一是她的家族旗號，青翠草原上金色的三葉草。
軍帳裡，葉若甫的幕僚們議論紛紛。“果然是全軍壓上！”有人低聲說，“連波波娃小姐都親自出陣了。”“至少也有三萬人！”“都是精銳……”
各路議論聲中，格裡菲斯顯得從容鎮定。現在倒像是以他為主心骨似的。葉若甫雖然站在中央，目光的焦點卻在他身上。“將軍，”他輕聲對葉若甫說，“敵軍正在前進。現在時機正好，可以讓左翼部隊放棄前沿陣地，朝白河沿岸撤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