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一行人在天擦黑之前，被攔在了郊外。
攔截他們的是幾輛軍車。最前邊車上架著一挺機槍。
李立帶著的人被安置在程嘉懿曾經摘過水果的那片村莊內，周圍碩大成熟的水果和蔬菜，也沒有讓一行人擺脫憂鬱。
他們早已經失去了銳氣，從三天之前的那場最後的變異之後，他們中絕大多數人都活成了行屍走肉。
他們曾經為了保護自己保護家人浴血奮戰過，他們之中的絕大多數人都與變異人殊死搏鬥過，可有一天他們發現他們自己也成了變異人，他們親手殺死了自己最後的親朋好友之後，再堅強的內心也會崩潰。
他們曾經也都是普通人，一夕之變，讓他們的內心已經承受了極大的壓力，活著，和僅剩下的親朋一起，也是他們唯一的支柱。
在這般巨大的災難面前，他們已經逐漸失去了雄心壯志。他們自己都不清楚，他們只是機械地跟隨著領頭人。
然而，他們終於活成了行屍走肉，還能喘口氣的原因，大抵就是心裡僅剩下的一點點不甘了。
不甘變異之初，他們一無所知，日日生活在恐懼之中。
不甘希望剛剛出現，就一次又一次被現實狠狠地踐踏。
不甘他們掙扎逃亡，卻還要被一路堵截追殺，更不甘在他們自相殘殺，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哀莫大於心死，他們的心離死亡相差不遠了。
面對著鮮美的葡萄蘋果西瓜，他們只是機械的啃食著，若是曾經對著他們的機槍掃射出子彈，估計絕大多數人不會反抗的。
他們經歷了恐懼、掙扎、希望、希望破滅、逃離、背叛、絕望，人生中的種種苦難全都經歷了，他們只剩下還活著了。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僅剩下的這個活著，什麼時候會被剝奪，被誰剝奪。
這中間，也有意志堅定之人，比如李立、周堯、付佳明和他們剩下不多的幾個戰友，比如關守義這樣的，比如李教授，還有一直韜光隱晦藏在普通變異人人中的人。
但不論是誰，心底都是陰暗的，哪怕是曾經以為問心無愧的、現在也問心無愧的李立。
不，他心底還是有愧疚的，他沒能保護好帶出來的所有人，也辜負了信任他的人。
到如今，他站在所有人面前，還是面色沉穩堅毅，而揹著人的時候，他才會卸下偽裝。回憶這一個月來的一幕幕，堅毅如他，也有些撐不住了。
他真的要撐不住了。
但他不能這麼白白的死掉的。
男兒生而頂天立地，縱然到死，他也不會放棄的。
簡單上下打量著李立。
老實說，簡單不大瞧得起李立。
想要以一己之力抗下一個城市的安危，卻又瞻前顧後狠不下心，最後徹底葬送了所有人，這種人早該死了算了。
然而，他和楚寧軒思前想後，卻有覺得李立不想他們打聽出來的那麼簡單。
然而，這中間不論有多少隱秘，又和他有什麼關係呢？他的任務是守住邊境，控制住變異的擴散，控制住變異人。
“李隊，我接到命令，在明早天亮之後，送你們所有成年人過河，你們所有人歸那邊的大姐大接收。你、你們所有人，都屬於民間組織，災難後的倖存者，過河之後，永久不許反悔，一旦違令……”
簡單停頓了一下，才漫不經心地接著道：“格殺勿論。”
李立雖然早就知道他們的命運，仍然為最後聽到的四個字憤怒，然而，這條路是他一早就選定的，格殺勿論這四個字，他也早早就領教過了，自然不會與面前傳音的人憤怒。
但他卻因為聽到的大姐大那三個字忽然有些疑惑，不會是那人吧。
不可能的，這個人被他推倒那個位置，也不過是拉來震懾那些不服管教的變異人的。幾天時間，她怎麼能做到連省會都知道的大姐大。
“我們這裡還有倖存的兒童六百餘人，他們會被怎麼安置？”李立問道。
李立沒有先問他們成年人的安置，而是先提到了孩子，讓簡單的心裡也不由的五味陳雜起來。
逃亡的過程裡還要帶著孩子，這人也不是秉性那麼不堪。
“所有兒童都集中安置，這一點無需李隊操心了。”簡單並不願意與李立多言，能說得有多簡單就會多簡單。
李立沉默了一會道：“我們成年人做的一切，都與孩子們無關，他們已經沒有了家，沒有了父母親人，這一路，我們都是將他們單獨安置，他們經歷過變異人的追殺，卻沒有接觸到我們成年人的陰暗。還請多多照顧一些。”
簡單哼了聲道：“這個就不勞李隊費心了。”
李立再沉默了一會，再道：“其它城市，不知道現在是……”
簡單還沒有等李立話說完，就打斷道：“我要是你，就不費那個心了。有那個閒心操心別的城市，不如好好想想你們自己的未來。”
簡單難得笑了下：“李隊，我希望你能警告你手下的那些人安分一些，稍後給你們登記的人全將和你們一起過河。說起來都是你們的舊識。”
簡單的話讓李立有些吃驚，可簡單根本就不再給他提問的機會了。
“接應你們的人來了。”簡單看著道路一側道。
道路盡頭，方濤、張豪、張安寧還有一個年輕人正走過來。
方濤面色沉靜，張豪的臉上有絲尷尬，張安寧和另外一個年輕人的臉上全是好奇，他們都看到李立臉上的吃驚，雖然那吃驚瞬間就被掩飾住了。
“是你們……”李立輕聲說道，“那大姐大就是程嘉懿了？”
方濤走上前：“李隊，又見面了。”
如果可以，想必沒有人願意在這樣的時刻以這樣的方式見面的，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讓他們彼此都希望一生不再相見。
然而兜兜轉轉不過數日，他們在彼此地位完全顛倒的方式下再見了。
“我接到報告，包括李隊在內一共是982人，我需要對名單確認下。”方濤面無表情，公事公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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