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孝武也傻了，這是他第一次實實在在的看到鬼。
他下意識的退到我身邊，聲音也顫抖了起來，“紀……紀小姐……你……”
紀小媛沒理會，她面無表情的看著地上的霍小峰，眼神很冷。
霍小峰趕緊給她跪下了，“小媛……小媛啊！我不知道你出事了……我真的不知道啊……”
他哭的特別傷心。
霍小玲也趕緊爬起來跪下，“紀……紀姐姐……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
她嚇得直哆嗦。
我站起來，“紀小媛，和你有關係的人都在這裡了，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出來。陳小生是霍家的乾兒子，就讓她在這裡，給你們做個見證。”
紀小媛沒說話，也沒動，冷冷的盯著霍小峰，肩膀也微微顫抖起來。
她是傷心了，她被這個男人傷的太重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霍小峰身上煞氣重，她不敢靠近他。
我走到霍小峰身邊，略一凝神，往手心吹了口氣，在霍小峰後心上重重一拍。
我這一掌很重，怕的霍小峰一聲悶哼，身上的煞氣頓時散去了大半。
他被我拍懵了，詫異的看著我，“錦爺，您……”
我沒理他，看看紀小媛。紀小媛感激的看了我一眼，接著走到他面前，蹲下來，繼續盯著霍小峰。
霍小峰一回頭，嚇得啊的一聲，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褲子溼了。
紀小媛笑了，笑的很悽慘，輕輕說了一句什麼。
她的聲音極微弱，只有我聽得清，她說的是，虧你還是個男人！
我回到秦虹身邊坐下，看看陳孝武，“陳先生不用害怕，紀小姐雖然是橫死，但她生前有修為，所以不是厲鬼之身。她回來不是為了殺人，你只安心做你的見證人，不用害怕。”
陳孝武這才踏實了些，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點點頭，“好……”
他看向紀小媛，“紀小姐，咱們也認識很多年了，你要是信得過我，就說說你的要求，錦爺在這，我也在這，我大哥一定會答應的！”
應該說，陳孝武的定力要比霍小峰強，起碼他說話中氣不亂。
而地上的霍小峰，此時已經只剩下驚恐和乾嚎了。
他這是做了多少對不起紀小媛的事？
我看紀小媛不動，清清嗓子，“紀小媛，我知道你恨他，可你這麼盯著他，他會嚇死的。事情已經這樣了，你既然不願意化作厲鬼來尋仇，那又何必嚇死他們呢？俗人覺得，人死如燈滅，你我都清楚，萬物皆有靈。別這樣了，有什麼想說的說出來，如果他們不給你照辦，那繩女的事，我也不管了。想讓他們活還是想讓他們死，全憑你。”
紀小媛緩緩站起來，看了楊念一眼，消失了。
楊念睜開眼睛坐了起來，盯著霍家兄妹冷冷一笑，不慌不忙的站起來坐到椅子上。
陳孝武腳一軟，趕緊扶住桌角。
我看他一眼。
“沒錯，是紀小媛……”他小聲的對我說。
我心說這不廢話麼？如果不是紀小媛要上楊念的身，她幹嘛讓楊念暈過去？得說紀小媛這姑娘宅心仁厚，她要是直接上楊念的身，等她走了之後，楊念就有的受了。
從坐姿就能看出來，紀小媛是個很有教養的姑娘。
“霍小峰，難為你還記得我”，她的聲音都變了，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聽口音，紀小媛是江浙一帶的人，普通話很好聽。
霍小峰趕緊爬起來跪下，哭著對她說，“小媛，天地良心！我收到你的簡訊之後給你打電話，手機就關了。我以為你就是耍性子，等你生完了孩子你會回來找我的，我怎麼也沒想到你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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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小媛淒冷的一笑，“耍性子？九年了，我好多次想和你分手，每一次都是認真的，可是每一次，我又都說服了自己，重新回到了你的身邊。所以，你認為我是耍性子，你覺得我每次離開你都是耍性子，所以這一次也是，是這樣麼？”
“我不知道你出事了，真的不知道啊！”霍小峰痛苦的低下頭。
“從一開始，你就是在騙我”，紀小媛冷笑，“你說你喜歡我，想娶我，還對著月亮發誓說，以後一定會娶我。我知道你是騙我，我和你保持距離，可是我越躲，你越拼命的追。是我年輕，把持不住自己的心，最終還是接受了你。自從跟了你，我為你調風水，改運氣，布陣法，幫著你和你爸爸度過了那麼多次難關，每到緊急關頭，你就跟我保證說以後會娶我，可是事情一旦過去了，你又找各種藉口推脫。”
她深吸一口氣，強忍著眼中傷心的淚水，“我跟了你九年多，為你們霍家做了那麼多事，除了第一次為你爸爸改運之外，可曾收過你們家一分錢？你知道這個圈子的規矩，你知道我調風水不收錢會損自己，可你是怎麼做的？你口口聲聲疼我，愛我，在乎我，可是你除了需要我的術數和我的身子的時候會想起我，平時你可曾在意過我？”
“我以為，咱們是一家人，所以我就沒想那麼多……”霍小峰哭著說，“我以為我的錢就是你的錢，所以……小媛，我真的不是不在意你。如果你早說這會對你不好，我絕不會不按規矩辦的……”
紀小媛淚流滿面，扭過頭去，不說話了。
“小媛，你別這樣……”霍小峰跪著爬到她面前，抱住她的腿，“我知道我過去不對，我不該騙你！可我真的是很喜歡你的，真是想娶你的。是爸爸，他聽了那個牛半仙的話，說是娶女風水師不吉利，所以我才……”
“牛半仙！”紀小媛眼睛一下子圓了，噌的一聲站起來，一指他鼻子，“牛半仙哪裡好？你們每次遇上事，他都辦不了，可是每次我讓你們轉危為安了，你們就把他奉若神明！他真那麼厲害的話，當初你爸爸為什麼請我來？明知道他是個江湖騙子，你們還把他奉若上賓！霍小峰，是你和你爸爸太賤了，還是我紀小媛太賤了？”
“小媛你別激動……”
“我為你霍家做牛做馬，保你們逢凶化吉，到頭來，我在你們眼裡卻不如一個江湖騙子！”紀小媛憤怒的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心思？你們一邊用我，一邊防著我，說白了不就是這點意思麼？霍小峰，你們父子兩個有沒有良心？九年前，要不是我，你爸爸早就死了！七年前，要不是我，你妹妹也死了！五年前，要不是我，你們霍家早就被一鍋端了！我為了給你佈置風水陣，把我們紀家祖傳的《古鳳圖》和養了三百多年的繩女都給你用上了！不然的話，哪有你十年來的風生水起？你們家的一切都是我給的，到頭來，你卻用牛半仙的話做理由不娶我！姓霍的，你們霍家，活該斷子絕孫！”
“小媛！”霍小峰不住的給她磕頭，“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紀……紀姐姐……你別生氣……”霍小玲嚇得話都說不完整了，“我大哥他……他不是東西……是他不對……”
紀小媛瞥她一眼，深吸一口氣，坐下了。
秦虹不解，湊到我耳邊，“哥，她怎麼對霍小玲這麼客氣……”
我沒說話。
這就是有境界的風水師，她不是不恨霍小玲，可是她知道，這件事的根源不在霍小玲身上。有時候想想挺可悲的，正是因為風水師看的太透，所以人們才覺得可以不尊重風水師，可以隨意踐踏風水師。
這個紀小媛，即使現在已經是冥界中人，她的性子，依然那麼單純。
紀小媛平靜了一下，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霍小峰，你不娶我，沒什麼……你說楊念為你流產了，你必須娶她，我沒說什麼，對麼？”
她看著霍小峰，“其實從那一刻起，我的心就死了，我是下定了決心要離開你，離開你們霍家。可是……可是你後來又去找我，我最終還是被你……”
她苦澀的一笑，“我不愛你了，可我懷了你的孩子，我是為了孩子才又繼續跟你在一起的。你爸爸說的好聽，不管這孩子是男是女，將來海陽的一切都交給這孩子。我明告訴你，我自己推算過，我肚子裡懷的是個兒子！你說你很高興，說你可以當爸爸了。可是你做什麼了？你保護我了麼？你整天不是在燕京待著，就是陪著楊念，哦對了，你在燕京又有了一個新歡，對吧？你太忙了，你忙的分身無術，你明知道，像你們這樣的家族，事關財產，骨肉相殘，死人是常有的事，可是你有想過保護我和孩子麼？你為我們做了什麼？”
霍小峰無言以對，狠狠的抽了自己十幾個嘴巴，打的嘴角都是血了。
紀小媛又看看霍小玲，“你的藥，是誰給你的？牛半仙是吧？”
霍小玲驚恐的看著她，“姐……你……”
紀小媛慘淡的一笑，“你知道那是什麼藥麼？”
霍小玲咽了口唾沫，“他……他說是墮胎藥……說是清宮的秘方……”
“那是尼泊爾的黑藏紅花粉和苗疆的斷腸草粉末……”紀小媛看著她，“有色，但無味，混到咖啡裡確實喝不出來。但是喝了的人，一定是一屍兩命……”
“啊！”霍小玲趕緊磕頭，“姐姐，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那是毒藥！對不起，對不起！”
她很後悔，嚎啕大哭。
“牛半仙！”霍小峰一聲怒吼，“艹你媽的！我殺你全家！”
“艹他媽的，我滅他九族！”霍小玲也吼道。
外面的人聽到裡面的動靜，跟著就想推門進來。
陳孝武一聲大吼，“誰也不許進來！這是家事，都給我滾遠點！”
他這一嗓子，震懾住了外面的人。
霍家兄妹的人猶豫了一下，默默的退了下去。
“十年前，我被你爸爸請來霍家，從那時候起，牛半仙就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必須除之而後快”，紀小媛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他一直在找機會，終究是功夫不負苦心人，最終他還是借你們的手，報了仇了。”
“嫂子，我一定給你報仇！”霍小玲哭著說，“不殺了牛半仙，你就把我帶下去，讓我進十八層地獄！”
她開始叫紀小媛嫂子了。
紀小媛不屑的一笑，“說的就好像你們不想殺我似的……”
“我……”霍小玲滿臉羞愧，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小媛，這個仇我一定報！”霍小峰向她保證，“還有楊念，小玲，你要是不解氣，我……”
“你還能殺了她們？”紀小媛冷笑著問。
“我……”霍小峰看了一眼身邊的霍小玲，眼神無比糾結。
“算了，不用演戲了……”紀小媛嘆了口氣，“十年了，你演的太多了，我看的累了……”
“小媛，我……”霍小峰欲言又止。
“過去這些年，我為你們霍家免費辦了太多的事，我知道會折損陽壽……”，紀小媛低下頭，神情漠然，“只是……我沒想到，竟然折損了整整五十年……我十七歲出道，十八歲來到你們霍家，二十七歲死於非命，這怪不得別人，只怪我自己，太單純了……”
她長長的嘆了口氣，閉上了眼睛。
正堂裡頓時安靜了，只剩下了霍家兄妹的抽泣聲。
我不慌不忙的端起茶，喝了一口，“紀小媛，事情已經清楚了，該怎麼辦，他們心裡有數。現在，說說你的要求吧。”
紀小媛沒說話，她哭了。
她這一哭，所有人的心，都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