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重環境洗澡固然艱難，卻也相當於加強訓練，從浴室出來後，芬妮已經初步掌握了運動技巧，不需要風言幫忙就能自己移動。
二人按照地圖來到穹頂艙，穹頂艙有七塊玻璃，六塊梯形圍繞著中間的圓形，此時空間站還在陽面，所以透過玻璃窗能夠清晰看到地球。
無論風言還是芬妮，都是第一次從太空中俯瞰地球，望著這顆哺育了無數生命的美麗星球，二人不約而同屏住呼吸，手腳莫名發軟，那種上帝視角帶來的超越一切的震撼感受，真的無法用語言形容。
星球依舊美麗，卻已不再溫柔。
也不知過了多久，芬妮終於從震撼中回過味，強迫自己收回目光，翻身靠著玻璃背對星球，喃喃地說：“我有種感覺，這顆星球是有生命的。”
“她孕育了億萬生靈，當然……”風言還沒說完就被芬妮打斷。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我感覺星球本身是有生命的。”芬妮轉頭看向風言。
“星球本身？”風言愣。
“你聽過一種舊時代出現的假說沒有，蓋亞假說，我想想是誰提出來的，好像是拉夫洛克，沒記錯的話。”芬妮道。
“蓋亞假說？這我倒是沒聽過。”風言搖頭。
芬妮將手枕在腦後：“其實很簡單，蓋亞在古代神話中是大地之母的名字，拉夫洛克認為，地球是一個由所有有機物和無機物構成的巨大共生體，下至礦石，中至生命，上之大氣，都是共生體的一部分。”
風言蹙眉思考，俯瞰美麗的地球，努力按照芬妮的說法去想象，片刻後點點頭：“我好像找到了感覺，但即便她是活的，也和我們這種生命不同。”
“那當然，其實蓋亞只是個比喻，超共生體這種生命形態，和我們所理解的通常意義上的生命截然不同。”
“那你覺得她會思考嗎？”風言問。
芬妮想了一會：“不知道，就算能方式也和我們不一樣吧，這不是我們能理解的。”
“我在想，無論什麼生命形態，只要活著，就必然擁有統一的最原始的目的。”風言道。
“活下去？”
“如果她是巨大的超共生體，肯定也是想活下去的，如果我們人類威脅到了她，觸及了她的平衡調節底線，她會不會消滅我們？她有這個能力嗎？”風言語氣明顯變了，變得嚴肅鄭重。
“咦，這個想法倒是很有意思，聽起來蠻有道理的。”芬妮饒有興致。
風言沉默，核戰爭絕對能夠威脅到超共生體，甚至可能徹底破壞超共生體，進而殺死整個星球，如果管理局和反叛軍之間爆發大規模核戰，超共生體會做出反擊嗎？如果會，她會怎麼做？
“算了不想這些了，你不先驗證一下我的真偽嗎？”芬妮打斷風言的思緒，輕輕一撥窗沿靠了過來。
其實驗證已經沒有意義，但風言還是說出了約定的問題。
“五里掉下來。”芬妮說完抓住風言的手，輕輕在他掌心劃了一下，見風言沒什麼反應，頓時有些不悅，“確認是真的我，你怎麼一點高興的樣子都沒有？”
風言略作猶豫，還是將管理局和凌空之間的暗鬥，以及另一個芬妮的遭遇和盤托出，反正也沒要求他不能說，他覺得芬妮有知道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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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妮神情連變，良久才避開目光，低聲說了一句：“我想靜一靜，你先忙吧。”
風言頷首離開，作為一個外人他得知後都萬分震驚，可想而知芬妮受到的衝擊會有多強烈。
芬妮飄到最大的圓形玻璃窗前，趴在上面俯瞰著藍綠斑駁卻依舊美麗的星球，一滴淚水從左眼眼角溢位，變成晶瑩剔透的水珠，脫離睫毛，輕輕波動著飄走。
……
隨著冰晶凝結的清脆咔嚓聲，芬妮美麗的容顏被永遠定格。
凌空跪在急凍倉旁，隔著玻璃罩，輕輕觸控著芬妮的臉頰，臉色依舊很差，卻已找不到悲慟痛苦，剩下的只有深深的眷戀和瘋狂。
“芬妮，我不會容許他們繼續玩弄你的記憶，玩弄我們的命運……”
“我要毀掉他們，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你慢點走，等我解決了他們就下來陪你，我們一起走……”
“芬妮……”
“芬妮……”
呼喚聲迴盪在她的耳邊，卻再也不會得到回應，永遠不會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凌空站起身，開啟最近的顯示屏向泊州發出通訊，通訊立刻接通，泊州出現在螢幕中。
“議長閣下，請節哀。”泊州似乎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
“我們還剩多少核彈？當量如何？”凌空看起來已經恢復平靜，卻多了讓人顫粟的氣息。
“議長閣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您是想製造大面積輻射雲，突破他們的過濾系統。”泊州道。
“不錯。”凌空頷首。
“您考慮過會有多少無辜的人因此死傷嗎？可能是幾十萬，也可能是幾百萬。”泊州問。
“你居然會考慮普通人的死活？難道你忘了當初是誰提出使用核彈的？”凌空冷笑。
泊州的語氣依舊沒什麼感情波動：“當初我只是替你說出口而已，而且那只是用來摧毀龍牙峰，不是用來殺人。”
“費什麼話，回答我到底還有多少？”凌空陡然發怒，雙目圓睜一圈砸在承重柱上，若是尋常，承重柱肯定會被打裂，奈何基因導彈對線粒體的抑制作用還在，反而拳鋒破皮見血。
泊州靜靜地和凌空對視著，毫不畏懼凌空宛如怒獅的眼神，半晌才說：“議長閣下，我知道芬妮的死對您打擊很大，您急於復仇，但您已經被仇恨衝昏了頭腦，失去了應有的理智和原則。”
凌空不說話，只是瞪著泊州。
曾經他也堅信有些原則是絕對的，永遠不會被打破的，並一直以此為動力堅定前行，可是現在他才發現，世上沒有什麼是絕對的，再堅固的準則也可以被打破，如果打不破，只是打擊的力量不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