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貞德要去辦的事叫做稅務登出。
考慮到胡周可能對企業事務不熟悉，程老闆趁一個多小時車程，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給胡周講了一遍。
在三年之前，程貞德還不是程老闆，而是在六六六六六六通訊技術研究所擔任工程師。
當時，他已經在六六通訊所供職了將近十五年，經驗豐富，技術過硬，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職位升遷緩慢。
不，不是緩慢，而是整整九年不曾升職。
眼看著一個個比自己資歷淺、年紀輕的後輩越過自己進入了中層，搞起了專案，程貞德心中不免惆悵。
倒不是在乎那些虛名，當個業務部門的主任並不算是多大的官。
也不是在乎錢，六六通訊所是國營機構，工資都是定崗定薪，各級差距不大。
當然，有些人會以權謀私，在行賄受賄的刀尖上火中取栗。
但是合眾國的反腐力度一直很大，所以做那種事得不償失，尤其是像程貞德這種沒有背景後臺的小人物。
他在意的是自己的理想遲遲得不到實現。
這個世界上，每天因經濟拮据無法得到有效救治而死於惡性腫瘤的人數以百萬計。
現在，技術就在那裡，降成本的手段也在那裡，為什麼不做一款面向平民的抗腫瘤藥物呢？
在研究所苦熬數年，程貞德從年輕小夥熬成了中年大叔，眼看著人生第四個本命年即將來臨，再不拼一下，夢想可就只能變成夢了。
所以，三年前的那個夏天，程貞德遞交了辭職申請，並委託中介辦理公司註冊登記手續。
研究所同意了他的申請，但是做了脫密期規定，要求他三年內不得從事相關行業的工作。
於是，剛剛註冊好的公司只能歇業。
程貞德在無所事事中熬過了三年時光。
好不容易等到三年期滿，卻發現全球智慧技術應用委員會收緊了對微觀智慧裝置的管制，從注冊資金、從業資質等多個方面全面提高了對相關從業者的要求，透過設立脫密期限制從業者自由流動，並且禁止一人名下開設多家同類企業。
合眾國是全球智慧技術應用委員會的成員國，也同步調整了國內法律。
所以，程貞德三年前註冊的公司已經不能滿足開展業務的需要，必須註冊新公司，而註冊新公司之前，必須登出原先的公司。
在他辦理公司登出手續的時候，出了么蛾子——全國市場管理系統裡發現他之前的公司稅務狀態異常，所以無法辦理稅務登出。
而不辦妥稅務登出，就無法辦理企業登出，也就無法把新公司開起來。
“綜上所述呢，我們現在要去的，就是啟明浮空島，要辦的就是稅務登出。”程貞德道。
胡周摸著發熱的腦門，道：“我聽得有點暈。讓我捋一捋：一個人名下只能有一家研製微觀智慧裝置的企業，對吧？”
“對。”
“原先老公司的經營範圍、從業資質申報都不符合要求，所以必須要開新公司，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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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要成立新公司，必須先登出老公司，對吧？”
“對。”
“登出老公司之前，要先辦稅務登出，也就是在稅務所那邊給老公司銷號，對吧？”
“對。你一下子就全都理解了。真是天才！”程貞德讚歎道。
胡周不安地挪動了一下屁股，道：“其實這種事讓我一個人去就行了。你一個當家的，管這麼瑣碎的事幹什麼？”
程貞德道：“稅務所有規定，登出手續必須由法定代表人親自前往辦理。”
胡周不信：“書面委託也不行？”
程貞德道：“不行。他們要核對人臉和證件照片。”
胡周問：“影片不行嗎？”
程貞德道：“不行，規定不允許。”
胡周道：“都什麼年代了，開戶不都是手持身份證拍照就行了？怎麼登出個稅務賬號這麼麻煩。”
程貞德道：“登出意味著將過往一筆勾銷，一直是挺麻煩的。”
胡周覺得也有道理。
世上哪有一笑泯恩仇，多的是冤冤相報何時了。
想要一拍兩散？
難！
就像程貞德辭個職，不就生生折騰了他三年嗎？
要是他三年前順順利利把公司開起來，可能現在已經是成功人士了吧？
哦，對了，更進一步說，如果他的平價奈米醫療機器人得到了推廣，那吳錢銀他爹可能老早就甦醒了，也不用勞他這個主角大駕，還損失了好幾萬單位的奈米幹細胞。
胡周道：“不對啊！照你剛才說的，脫密期的規定是最近三年裡搞出來的新名堂。那你辭職那會兒，應該還沒有脫密期的規定啊！研究所是不是故意整你？”
程貞德道：“三年前有些企業可能已經有關於脫密期的競業禁止規定，只不過不是全行業必須執行。所裡拿脫密期說事，也不是沒有道理。畢竟我經手了不少重大項目。”
胡周道：“你事先不知道嗎？”
程貞德道：“不知道，所裡的很多制度都不太透明。況且，我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技術上，人事方面的規矩確實瞭解不多。”
胡周扁了扁嘴，覺得這老闆有點慫。明明是被人整了，怎麼還弄得跟自己犯了錯似的。
……
……
啟明浮空島並不浮空，而是漂浮在香海南側不遠處的海面上，形狀差不多就是6公里×6公里的正方形，面積36平方公里。
但啟明浮空島並非浪得虛名。
二十年前動工時，它本屬於雲中城的組成部分之一，有望成為雲中城的服務人員住宿區而一同飛昇的。
但是在最後時刻，大周集團董事會拋棄了它。
據說投反對票的董事們是這麼說的：“我們放棄青山綠水，費盡折騰搬到平流層去，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離低端人群遠一點，確保家人的安全嗎？服務人員住宿區要來做什麼？讓傭人們每天往返上班好了，他們現在上下班的通勤時間也不見得少，完全可以適應的。”
所以啟明浮空島建設完工之後，就一直漂浮在海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