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就是靈宅外面的世界？”
冰冷的鐵門之外，是一條荒僻的馬路，沒有車流，也沒有路人，層層落葉鋪滿了表面，一派衰敗的景象。
賈靖回望身後的建築，這也是他頭一次看到它大體的模樣：孤寂、廢舊、幽深，多種環境色彩匯聚在一起，就像是佇立在荒野之中的墳冢。
“跟我來，別走丟了，有些地方可去不得。”王婆有些語重心長，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出於好心，還是刻意地想引起賈靖的歪腦筋。
畢竟，當有些人被警告之時，總會衍生一種源自好奇的叛逆心理。你越說危險，我就越要去試探情況。
賈靖一聲不吭，就像是預設了對方的說法，乖乖地跟隨在王婆背後。正好她走得也不是很快，他可以儘可能地多瞭解一下四周。
這裡安靜得人，沒有蝶，也沒有鳥兒，連蟲鳴也無影無蹤，藤蔓和野草在兩旁肆意生長，隨著微風飄搖，輕輕撓著賈靖的腳腕。
賈靖穿的很單薄，外頭的似火驕陽讓他習慣性地認為氣溫較高，可是實際一出門，即使在耀眼的陽光之下，他也感覺不到一絲暖意。整體的氣氛就像是蒼涼的夜色之中，颼颼冷風從胸膛穿體而過。
這條小路不長，不足百米就到了拐角，可是僅是這一轉頭的功夫，卻好似從鄉野跳到都市，雖不說有車水馬龍之景，但是好歹是出現了來往的活人。售賣物品的攤位四處分佈，不少人們在此駐足。
“這附近幾里都是早市區，等時辰一到人就更多了。”王婆從一個攤位上收回目光，叮囑賈靖道，“留點心，跟著我，別人才知道你是住我那片的。”
“這和我住哪裡有關係嗎？”賈靖有些匪夷所思，看著路上的人正常地穿梭而過，目光也不接觸，一張臉冷漠得要拒人千裡。
王婆沒有回答他，而是瞥了一眼路邊的幾個殘疾的乞丐，嘴裡不知道嘀咕了些什麼。只見那幾個乞丐紛紛低下了頭，滾動幾下乾瘦的喉嚨，十分不甘地再看了賈靖一眼。
面對此情此景，賈靖自然也是心中有數。他尚且還沒意會到異常之處，但是他已經本能地開始戒備起來。他想的沒錯，這一番留意之下，果然有些不同，除了街上穿行的路人，其餘的攤販或是乞丐，都在暗處偷偷的窺視著他。只要他一轉過去，就會慌慌張張地別開目光。
那簡單的一個眼神裡，有著覬覦與貪婪！就好像賈靖是一個姿色傾城的女子，而他們則是在慾望的泥潭裡廝混的惡賊。
賈靖沒有開口去問，何況王婆也不肯去答，她或多或少只是一個引路的角色，真正到了某些關頭，還是只能靠賈靖自己。往黑暗點想，對方沒準巴不得賈靖自己作死呢，正好一了百了，落得個清淨。
想到此，他又向前跟了幾步。他看見不遠處胡叔站在一個攤位上，面前擺著大大小小白色紙人，單單是點了漆黑的眉眼、描了一層豔紅的唇。
“胡叔，您這是？”賈靖瞧了一眼紙人的臉，明明就是那麼草草幾劃，卻給人一種無法言明的壓迫感，彷彿那沒有眼白的眼眸就一直在注視著你，而你卻看不透它傳達而來的情緒。
胡叔讓開位置，扶王婆進到攤子裡：“嗨，就是幫忙看個攤子，這是你王婆的，靠做點小手工賺點錢。”
“這樣的紙人會有人買嗎？喔，我的意思是，它有什麼特殊的作用呢？”賈靖想去觸碰其中一個小紙人，可是在指尖剛要觸及之時，一陣沒來由的風帶動著紙人向一旁飄去，堪堪錯過了。
“瞧你這話說的，買的人不少呢！”王婆有些輕蔑地哼了一聲，倒是胡叔出來打圓場，直說賈靖初來乍到，不懂這裡人的喜好，在他的描述裡，王婆扎紙人的手藝那可是附近知名的。
正常人誰壞了腦子會來買這種物什，賈靖心裡不屑地想著。也對，這裡正常人也不多，憑那些木訥臉的路人找到生路可以說是天方夜譚。
既然對此束手無策，那便耗著，等到回靈宅再談，本來這次跟隨著出來目的就是打消鄰居們的懷疑。
賈靖看了一眼表，隨著時間的消磨，指標已經越來越接近十一點了，可是附近的人依然沒有要收攤的意思。背後那幾棟房子的視窗陡然一暗，他這才發現，附近的房區都點著燈。不僅如此，周邊的路燈也都亮著，偶爾還會撲閃一下。
賈靖注意到，這種燈型早在前些年就開始推廣了，也就是根據光線強弱自動調節自身光線的路燈。它對光線的敏感度極高，可以準確地在不同程度下實現開閉。可是，現在不是讚歎科技的時候，這可是在白天，這路燈卻依然用最大功率運作著，如果一盞是偶然，那麼一整條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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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靖顫巍巍地站起來，腦海裡如同劈過一道雷霆，如果自己假設的推論正確，那麼他算是看明白整個事件的前因後果了。他一開始就想錯了，總是想把裡世界當做表世界去看待。
“真是諷刺啊，早就有無數個現象提示過我，我卻依然傻乎乎地沒有勘破玄機。”賈靖有些懊惱，悶悶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
在這一方小世界裡，黑夜和白天是相互倒置的，白天對應月亮，夜晚對應太陽。遠處的景象是表世界的倒影，也是合約故意暴露出來的提示，因此那些高樓才會白天開著燈，晚上一片寂靜。也就是說，現在手錶上的十一點並非是正午，而是夜半子時！
而且張漢自己燒紙錢變真錢，還有他那番關於家屬的話，不就是在告訴自己，現在所處的世界是屬於亡者的世界嗎？
“燒信寄給家屬”、“都生活在這個世界”、“我被困在這裡”，一句句話語在分秒之間遊經賈靖的腦海，不覺間有些恍然……
怪不得胡叔等人六點以後便不再出門，因為這時候正是陽氣開始逐漸衍生之時，他們在外面反而會遭受苦頭。
“所以說，胡叔、王婆、還是張漢，全都是已經逝去的人，不僅如此，這周邊的所有人也是一樣！”
賈靖站在路中央，環視著周邊，所有的一切在他的眼裡都帶有著滿滿的惡意。還有疑點沒有解開，還有最後的一層迷霧沒有去掀開。離絕望最近的時刻，他也感覺到一絲生路的存在。
“這小子，怎麼了？”胡叔想走出去擒住賈靖，卻被王婆拉住了衣袖。
王婆沒有說話，就是對著胡叔笑，層層的皺紋如同深深的刀痕，死板又僵硬，兩人對視得久了，胡叔的眸眼一暗，竟然也陰笑出聲。
鐺......
一聲厚重的鐘鳴迴盪在這個街區，午夜到了，該是狂歡的時刻。
所有攤主在這一刻都站起身來朝一個方向望去，只見不遠處緩緩傳來密密麻麻的腳步聲，定神一望，竟是擁擠的“人潮”，皆面色蒼白，毫無生氣。
它們移動的速度很快，僅僅是眨眼間就逼近到面前，賈靖本想驚叫出聲，卻很快淹沒在數不清的軀體之中，再也看不到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