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很多,一張八仙桌坐不下, 所幸這宅子裡, 是有兩張八仙桌的, 還有一個可以放到八仙桌上,將八仙桌加寬的圓臺面。
看得出來, 這宅子的原主人家裡很是興旺, 又或者時常走動的親朋好友很多。
穆瓊將兩隻八仙桌都放在用來待客的大廳裡,其中一張八仙桌上, 還放了那個圓臺面。
這圓臺面下面用木條釘了個四四方方的框子,框子裡面跟八仙桌的桌面大小一樣, 正好可以將圓臺面扣在八仙桌上, 擺好之後非常穩當。
平安中學的老師加上魏亭坐在這桌上剛剛好, 剩下的人和穆瓊就坐在了另一個八仙桌上。
至於朱婉婉和穆昌玉, 她們是不上桌的。
穆瓊覺得男人在外面吃飯, 女人躲在廚房吃這種事情是陋習,但如今這世道,讓自己的母親和妹妹出來招待一群男客, 這是不合適的。
當然了, 在平安中學的食堂大家一起吃,相對而言就沒那麼講究。
此時的發電機都是燒油的,運轉起來成本很高,因此要到傍晚五點才供電,然後供電一晚上,早上六七點停止供電。
他們吃飯的時候已經有電了, 穆瓊就開了電燈,盛朝輝看得很喜歡:“等以後我有了錢,也要去買一個通水通電的宅子。”
“你要是不亂花把錢攢著,興許早就買上宅子了。”學校裡一個跟盛朝輝關係不錯的老師道。
盛朝輝作為一個富二代,喜歡各種娛樂活動,平常出了點新鮮事物,都要去嚐嚐。
說起來,也虧得他家裡管得嚴,魏亭又說過,平安中學不許抽大煙的進來,不然……指不定他都要去試試鴉片了。
“我近來可不怎麼花錢了,我壓根就沒空花錢。”盛朝輝道:“天天忙著教育月刊的事情,我連睡覺的時間都被壓縮了。”
眾人一邊聊一邊吃,中間少不得誇耀了一番桌上的菜。
這時市場上的食材遠不如後世那麼多,桌上的菜都是常見的,但被傅家的廚娘一做,這些家常菜都變得格外美味。
陳老板就吃的嘖嘖稱奇,一邊吃一邊還努力分辨放了哪些作料:“這些菜裡放了許多調料,有些我都吃不出來……這是從大飯店訂的吧?”
“是傅醫生家裡的廚娘幫著做的。”穆瓊道。
陳老板驚嘆不已,金懷來則道:“這廚娘的手藝當真好,我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也就這樣啊!你以前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是因為你回國的時間太短。”傅懷安道,他是極擅長交朋友的,金懷來來過平安中學幾次之後,他也就認識了。
“那是!國外的東西,到底不如我們自己國家的好吃。”金懷來笑道。
“先生,你是從國外回來的?”陳老板和金懷來坐在一起,聽到金懷來的話,立刻就問,然後打聽起自己的兒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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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國外那麼大,這年頭聯絡又不方便,金懷來根本就不認識陳老板的兒子。
穆瓊之前曾拜託傅蘊安和魏亭打聽,他們兩個也同樣沒有打聽到陳老板兒子的訊息。
陳老板註定又要失望了。
這頓飯,還算吃的賓主盡歡。
吃過飯,穆瓊除盛朝輝魏亭以外的同事率先告辭,陳老板和金懷來明天還要早起做事,也告辭了。
緊跟著,章澈和李榮華也告辭了。
之前吃飯的時候,章澈給了傅懷安許諾,說是只要他把《安徒生童話》全都翻譯出來,那便給他出一本書,這讓傅懷安很是興奮,現在章澈一走,傅懷安就對傅蘊安道:“哥,到我學英文的時間了,我們快回去吧!”
本想再待一會兒的傅蘊安:“……”
傅蘊安帶著傅懷安也走了,最後就只有魏亭和盛朝輝留了下來。
“穆瓊,你這房子不便宜吧?手上的錢可還夠?”瞧見人都走了,魏亭就問。
他來了穆瓊家中,才發現穆瓊買的房子竟然如此之好,這樣的房子肯定不便宜。穆瓊現在雖然有些錢,但應該也是買不起的。
“錢夠了,我跟房東商量好了分期付。”穆瓊道,然後就將買房的具體事宜說了。
“這房子你五千大洋就買到了?這麼便宜?”魏亭一驚。
“五千大洋很便宜?”穆瓊好奇。
“據我所知,這樣的宅子,別說五千了,就算賣六七千,也是賣得出去的,而且這種房子,整個租界統共也沒多少,價格只會漲不會跌。”魏亭道:“有些人家急著要錢,興許會低價賣了,但按照你說的,他們願意讓你分期付款,也就並不急著要錢……怎麼賣地這麼便宜?”
盛朝輝道:“是很奇怪,莫非這宅子有什麼問題?”
穆瓊之前沒多想,現在一回想,也覺得自己買房買得太順利了。
這是傅蘊安介紹的,傅蘊安肯定不會坑他,但他能這麼輕鬆買到,興許有傅蘊安的人情在。
穆瓊道:“這房子是傅醫生介紹給我的,興許他們是看在傅醫生的面子上,給了我低價。”
魏亭笑笑:“應該就是如此,你改天應該單獨請傅醫生吃個飯,表示感謝。”
穆瓊應下了。
魏亭和盛朝輝離開後,穆瓊去廚房,才知道那廚娘已經幫他們把廚房收拾好,便是碗筷也洗了。
當天晚上,穆瓊又寫了一些自己對未來的分析。
他這天寫到了很晚,第二天一大早,就將《我在百年後》後面的稿子還有自己寫的這些東西,全都寄給了霍二少。
把信寄出去之後,他一陣輕鬆,然後又去了一趟郊區,看那些孤兒。
他到那裡的時候,金懷來正在教那些孩子認字。
金懷來國文剛開始學沒多久,學的不怎麼樣,字寫得很醜,那些孩子寫的就更醜了,但不管是金懷來還是那些孩子,都寫得很認真,好像他們在做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一樣。
尤其是那些孩子,哪怕是只有四五歲,都不怎麼懂事的,也一點不分心。
這些孩子都很早熟。
穆瓊站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就發現這學習的隊伍裡,多了三個孩子。
穆瓊沒有打擾這些孩子學習,輕輕離開去找了吳媽。
金懷來接手這些孤兒之後,又招了兩個人,吳媽就只需要幫著照顧女嬰,不需要再做飯了。
但吳媽的活兒並不輕鬆,因為不久前,有人在孤兒院門口扔了第三個女嬰。
至於多的那三個孩子……其中有一對兄妹,是李珍瑤昨天剛帶來的,另一個則是個七歲的女孩,是她的母親給金懷來磕頭,求金懷來把女兒收下的。
這女孩子的父親酗酒,一喝醉就在家裡打孩子,把這女孩打地遍體鱗傷,這也就算了,他沒錢買酒,竟打算把女兒賣到窯子裡去。
當娘的怎麼勸都沒用,就把女兒送過來了,求著金懷來收留。
說起來,之前收留的流浪兒童,大多是男孩,女孩是少數。
這並不是女孩受重視,而是因為被遺棄的女孩大多是女嬰,她們大多根本沒有長大的機會。
六七歲或者更大一點的孩子,家裡出了事不得不在外流浪,才有機會活下去。而這個年紀的男孩一般沒人要,畢竟養也養不熟,很容易變成流浪兒,女孩則不同。
這年頭很多不富裕的家庭,常常沒錢給兒子娶媳婦,是很樂意養個童養媳的。弄個小女孩到自己家,先讓這孩子給他們做牛做馬做家務帶孩子,等養大了再嫁給他們的兒子……多好?
此外,妓院也是樂意要七八歲的女孩子的。這樣的女孩買回來,先做些端茶遞水伺候人的活兒,養幾年就能接客了,只會賺不會虧!
整整齊齊的女孩子,一般是不會流落街頭的。
穆瓊早就瞭解到這情況了,事實上,他寫的《流浪記》裡,就有個類似的描寫,出現過一個可愛的女孩子。
這個女孩跟豆豆差不多大,她被自己的父母賣給別人家當童養媳,而那家人對她非打即罵不說,還不給她吃飽,她餓得不行拿了她的“小丈夫”吃剩的糰子吃,還被打折了一隻手。
然後她就逃出來了,想要回家,但她不認識回家的路。
豆豆很熱心,主動提出幫她找家,他們就開始一起流浪。
這女孩子會做針線,她撿來別人扔掉的衣服,用魚骨頭當針,又拆下線來,給豆豆縫了一件衣服,還把舊衣服縫在一起幫豆豆做了一床被子——書裡的豆豆,迎來了秋天。
這個女孩子成了豆豆最好的朋友,豆豆要到了好吃的,自己不舍得吃,送給她吃,她呢,又說自己飽了,讓豆豆吃。
兩個孩子同患難共甘苦,在一起生活了一個月,終於找到了這個女孩的父母。
女孩朝著父母撲過去,不想她的父母竟然打了她一頓,然後就要把她送回買了她的人家去。
因為她跑了,那家人要讓她的父母把當初買她的錢還回去,而她的父母,是不願意還錢的。
這個女孩子,就這麼又一次被自己的父母送進了虎狼窩,那家人還變本加厲,對她更差了,嚷嚷著要把她打到聽話。
她不愛笑了,再不像剛逃出去,剛見到豆豆的時候那樣活潑開朗了,甚至不想逃跑了。
她整個人變得木愣愣的,已經認命。
豆豆偷偷去看她,給她送吃的,而她一點反應都沒有,只管機械地幹活。
豆豆是個活潑的孩子,但他生活確實是個悲劇。
這個女孩子,最後病死了……當然也可能是餓死的。
然後,將她虐待死的那家人,就找到她的父母,要她的父母還錢。
她的父母撲在她的屍體上哭,也不知道是哭死去的女兒,還是哭不得不還回去一半的錢。
這女孩最後被裹了草蓆扔了,豆豆把她背到郊外,挖了個坑埋了她……
穆瓊在這邊的宅子裡待了一上午就離開了。
又過了一天,第二期的教育月刊上市了。
因為傅蘊安的建議,這一期的教育月刊增加了一些內容,更厚了一點。
而這份月刊剛剛上市,便立刻引來了搶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