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工業大學的校園裡，四位老先生在茵茵綠草間河卵石鋪就的道路上倘佯著。整個學校的規模之大，他們已經逛了快一天了，也沒全部走遍。本來馬君武由於要去開會，想讓副校長的陳煥鏞陪同的，但蔡元培拒絕了，他要自己親自看一看，不想有人在一旁引導，這樣也許能看到一些他想看到的東西。
如果剛進學校的時候，蔡元培只是感嘆楊寰宇的大手筆的建設這個校園的話，隨著一路行來，一幢幢高大寬敞的教學樓，鱗次櫛比的學生宿舍樓就讓他越發的驚訝了。不過，更讓他眼紅的是那一排四層的實驗室大樓，裡面分門別類的數十個儀器設備完備的實驗室。可以說，這絕對是國內設施最為完備，規模最大的實驗室。基礎物理、力學、材料學、光學、電力、無線電、電子、分子化學、植物學、動物學、機械動力等等各種學科，琳琅滿目。
等到走進建築面積近三萬平方米的圖書館，聽圖書管理員介紹，這裡號稱藏書近千萬冊的時候，蔡元培已經快說不出話了。僅僅走在閱覽室，這裡陳列著國外最新的各種學術期刊差點讓四個老家夥連路都要走不動了。到這個時候，蔡元培有些羨慕馬君武，羨慕他能在這樣的一所大學裡擔任校長，也終於明白，是什麼吸引了國內外大學裡的教授們，對這裡趨之若鶩。讓這所剛剛成立沒幾年的大學，一躍成為國內最頂尖的大學。
楊寰宇這一介武夫，對這所大學的建設，真可謂是不惜血本了。也終於讓蔡元培明白，北方能夠成為華夏工業的核心區，並不是出於僥倖。這才是楊寰宇統轄的軍隊，實力強大的真正源頭，蔡元培相信。蔡元培當然不知道，楊寰宇的武備到底是出自那裡，但他在北方工業大學的所見，讓他認為他找到了答案。
等到馬君武匆匆趕來，陪著他們共進晚餐的時候，馬君武的一番話，才讓這四個老頭子不得不重新審視他們眼裡的這個軍閥。馬君武告訴他們，楊寰宇不僅僅是花巨資建設了這所大學，北方各地，北方特區實行的八年制義務教育和之後的兩年制技工教育，才是北方特區政府真正花錢的地方。畢竟，北方工業大學的投資大多是一次性的投資，土地，基建，硬體設施的投入和軟體設施的購買，這些不過是在初期投入大一些而已。而在之後學校的執行上的投入就小了很多，隨著陸陸續續的一些工業企業與學校聯合開發專案的設立，現在學校大部分的經費來源都是這些工業企業，北方特區政府現在並不需要再大筆的投錢。
相反，倒是遍佈北方各地的小學和初中，以及技工學校，需要北方特區政府不斷的持續投入。不僅如此，北方特區還在工廠、軍隊和農村，大力推行掃盲，如今北方特區的百姓識字率，已經從十年前的不足百分之五，上升到了現在的百分之七十。也就是說，除了一些老人和歲數大一些的農民，在工廠企業以及各種服務行業工作的人員，絕大部分都識字，甚至有不少工礦企業，還在企業裡辦技工夜校，使企業員工的技術能力迅速提升，使之成為提高企業生產效率的推手。
“你們看到圖書館牆上的那句培根的名言：‘知識就是力量’了吧？那就是楊主席，特意讓人裝上去的。哦，他還說了一句話，絕對是你們想不到的，他說：‘科技是第一生產力。’你們能想象麼？”馬君武用這句話來總結北方特區為什麼這麼熱衷於教育的投入。
“這確實不是一個武夫能說出來的話！他不是出身段芝貴的保鏢，就讀於保定軍校的麼？難道以前也是書香世家，家道中落才流落南陽？”李石曾疑惑的問道。這話從馬君武嘴裡講出來，不由得他不信。但他絕對不信傳言中，僅僅是一個落魄於南洋的武館，歸國後先是充當段芝貴保鏢，然後在保定軍校讀了兩年的楊寰宇，能有這份見識。
“你對他不瞭解啊，他以前在南洋怎麼樣，我們都不知道，但你說他只在保定軍校讀過兩年書，肯定不對！據我所知，他在保定軍校，只當了幾個月的學生，就被破格聘任為保定軍校的少校戰術教官。那時候，他才二十一歲吧，好像。保定軍校三期至七期的畢業生，都被他折服，尊稱他為教官。不然你以為他在軍中的威信那裡來的？”吳稚暉放下手中的酒杯，對李石曾說道。
吳稚暉的話，不由得讓大家都沒了話說。是啊，短短十年，從一個小小的少校，就升任當時的國防軍總司令。連當年栽培他的徐樹錚都甘居其下，若說以前在南洋是個從沒讀過書，混跡於武館的混混，誰能相信啊，沒準人家出身就是個軍人世家。對一定是這樣，說他混跡於南洋武館，那也是楊寰宇自己說的，或許是有難言之隱，可華夏有過避禍海外的將軍嗎？他們當然想不到，楊寰宇在軍校裡讀書先後讀了六七年的時間，比現在這世，世界上任何一個軍人多要多。
“儘管他這方面的理念先進，可依舊是個軍閥，現在的北方特區，依然是個軍閥獨裁的模式。”張靜江嘆息道，似乎有惋惜之意。
“他在這點上的想法，可是和孫文比較接近。他覺得，在華夏，民眾的權利意識沒有覺醒之前，所謂的民主不過是空談。我和他討論過這個問題，然後我認同了他的說法。現在華夏的百姓，並不關心是誰在領導這個國家。他們只要有飯吃，有衣穿就能得過且過。才不會去關心誰在領導這個國家。這一方面是訊息滯後，當他們知道是誰在領導這個國家的時候，早已經塵埃落定，形成了難以更改的事實。另一方面，就是他們認為不滿意也不能改變什麼。第三方面，讓他們選，他們也無從著手，比如你們四人，除開關心時事的讀書人，誰知道你們四個是做什麼的？是好人還是壞人？當選之後，誰能給他們帶來好處？既然這樣，這個選舉有意義嗎？選舉的結果真的代表了民意嗎？所以，楊主席覺得，首先要普及教育，要讓百姓們知道他們與生俱來的權利有那些。要讓他們明白，他們自己的權利，需要他們自己去維護，而不是依靠別人的施捨。當百姓們有了這個覺悟，才有可能選出代表他們意願的議員，才有可能選出能代表他們意願的領導人。所以，楊主席贊同孫文所提的軍政、訓政、憲政的三步論。但是，他不贊同貴黨的**獨裁，他認為，若是沒有執政黨的對立面反對黨的合法存在，所謂的憲政也只會是個夢想，永遠不可能實現。所以，北方特區實行的是個人的軍事獨裁，卻不實行政黨獨裁。北方特區政府裡，掌握實權的，除開徐庭瑤和廖磊、劉翼飛，其它的人幾乎全部都不是興華會的成員。”馬君武耐心的解說道。
馬君武說出這番話，在他看來，就當預先給這四個人吹風了。從本質上來說，南京政府和北方特區政府是同樣性質的，全都是獨裁政府。區別無非南京政府是黨派的獨裁，北方特區政府是楊寰宇個人的獨裁而已。楊寰宇要獨裁權力，是楊寰宇南北和談中的底線，如果達不到這個底線，談判無疑是不可能成功的。
李石曾、蔡元培、吳稚暉、張靜江這四人當然都能聽明白馬君武這番長篇大論裡暗指的意思。那就是楊寰宇要GMD內當初孫文的地位，而且，楊寰宇要打破黨派獨大的環境，要求在新政府裡，**派並存。這對他們來說，顯然是個好消息。他們也清楚馬君武今天去開了一天的會，開會商討什麼，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現在馬君武說出這番話，不管話裡提出的條件他們是否能接受，但有一點已經能夠確定，那就是楊寰宇是願意開展南北和談的。
只是馬君武的話，也提醒了他們。北方特區政府的執政體系裡，不管是軍隊方面還是政府方面，除開孫寶琦與楊寰宇有著翁婿關係，徐樹錚與他有師生之宜，其它的閻錫山、吳佩孚、張昭德、梅貽琦、馬君武這些，確實都不是興華會的成員，在這一點上，楊寰宇確確實實比南京政府這邊大度多了，也寬容多了。
“這麼說，已經達成一致，願意雙方開展談判？”吳稚暉試探著問道。
“這事，孫寶琦他們會和你們談。不過，我看是沒什麼好談的，這兩年的事實證明，北方特區政府比你們的南京政府強太多了。華夏讓你們的南京政府來管理，還真不如交給北方特區政府管理來的好。本來好好的一個統一的國家，因為你們的**之私，讓你們折騰得四分五裂。”馬君武毫不客氣的話，讓在座的四個人一時都有點赫然。這話打臉打的他們連辯駁的話都說不出口，加上馬君武雖然被GMD開除出黨，可畢竟老資格在那裡，若不是被開除的話，黨內資格一點也不弱於他們四人。所以聞言也只能訕訕的用多喝幾杯酒來掩飾臉上的顏色了。
相對於馬君武的毫不客氣，孫寶琦和徐樹錚與他們的談話，言語之間就客氣多了。但在實際行動上，卻有點咄咄逼人。徐樹錚拿出了已經起草好的和談條文，讓四個人代為轉交給南京政府，頗有點想談，就必須答應這些條件，不答應就不談的味道。好在這並不需要馬上給予答覆，所以，場面上倒也不算太尷尬。
可這些條文拿回南京，在GMD高層的碰頭會上，卻炸了鍋。儘管北方特區政府的條款裡，未來聯合政府的框架是建立在孫文的五權分立的基礎之上，可楊寰宇明確要拿到類似於當年孫文在黨內的地位，凌駕於五權之上，卻讓他們難以接受。
對於汪兆銘來說，不當國務總理，改做行政院長倒還和以前差不多。可總統胡漢民可就差太多了，難道去做監察院長？或者是象以前那樣做個毫無權力的副總統？同樣，做為好不容易把軍權抓在手裡的蔣志清也異常惱火。因為不管是否要他交出軍權，都意味著他在黨內地位的大幅降低。交出軍權，就不用說了，這是他在黨內地位的唯一依仗。可不交出軍權的話，按照楊寰宇的要求，軍隊也要遠離政治，不得參與政治鬥爭，這和他交出軍權的差別也不太大了。難道，這兩年的辛苦謀劃，就這樣全泡湯了？他顯然是不甘心的。早知道這樣，當初還不如安安穩穩的在臺灣當總督做他的土皇帝呢。眼看著會議開不下去，主持會議的胡漢民也只能休會，大家先回去考慮考慮再做決定。
滿腹心事的蔣志清回到家，立刻召來他的智囊楊永泰前來商議。可當楊永泰看完蔣志清帶回來的檔案，沉思了一會，卻建議蔣志清接受這些條件。
“介公，我不知道您怎樣看待眼下的局勢，但我以為，按照這份檔案上的內容，介公雖然有所損失，卻不是損失最大的。只要介公依舊留在軍中，北方那邊會給您一個什麼職務？想必不會太低。”楊永泰問道。
“陸軍司令，總參謀長，或者軍事委員會副委員長之類的職位吧。”蔣志清一時沒明白楊永泰的意思，茫然的回答道。
“我猜想，以北方那邊給出的職位，汪兆銘應該是行政院長，最高法院院長的職位，應該還是居正的，胡大總統大概最多也就是搶個監察院長了。從這個角度說，介公您繼續留在軍界，在黨內的地位就變得超然了。”楊永泰分析道。
“按楊寰宇的說法，以後軍人不得參與政治，必須服從國家，他楊寰宇佔住總統職位兼任三軍總司令，可以參與政治，別人可就不行了。我要是在黨內地位再提高，他楊寰宇豈能容我繼續呆在軍中？黨內地位超然，超然有什麼用？”蔣志清依舊覺得楊永泰的話有些雲山霧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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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然，當然就是介公不用再介入黨內爭鬥，地位卻能繼續保持下去。將來，如果有機會推翻楊寰宇或者搞掉他，以介公手裡的軍權，黨內誰敢不服從介公？要是無法推翻楊寰宇，那在黨內地位再高，又有什麼用？還不如安心跟著楊寰宇幹呢。”楊永泰終於把話說的直白點了。要是再說明白點，那就是GMD大勢已去，留個超然的地位做後路而已。能東山再起，依靠手裡的軍權，則地位會不降反升。不能東山再起，那這個黨內地位，那就要不要吧。反正靠向楊寰宇，也因為起點足夠高，也不可能混的差到那去。正是個左右逢源的地位，那邊得勢，就拿另一面做踏腳石，反正橫豎不吃虧。這下蔣志清終於反應過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