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裡，早已經亂成了一團。兩個被砍殺的衙役，渾身是血，躺在地上，生死不知，流淌的血液，混合著浮土，在乾涸的地面上匯聚城一個小小的血坑。
陸六一身上也濺滿了鮮血，夾雜著汗珠，在黝黑的皮膚上，衝出一道道紅色的印記。陸六一早年喪父，是母親一個人含辛茹苦將他撫養成人。眼看陸六一長大了，
此時陸六一跪倒在母親的屍體旁，想哭卻發不出一絲聲音，想抱起母親，卻又怕驚擾她。怔怔的看著母親慈祥的面龐，腦海中一片空白。
直到此時，周圍嚇傻村民此時才慢慢反應過來，口中不自覺唸叨，“完了，完了，全完了。”見到呆愣的陸六一，慢慢圍了上來，一個個怒髮衝冠，好似有殺父之仇一般，那模樣，好似要將陸六一生吞活剝。
村中幾個年長之輩，倚老賣老道：“陸六一，你怎麼敢殺害官差？你.你.你這是要將我們村子置於死地。”
“是啊，你怎敢殺官差？”
“完了，過不了多久，官府就殺過來了。到時候，咱們村子肯定雞犬不留。”
“要我看，咱們將陸六一抓起來，送去見官。”
“對，咱們將他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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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憑周圍的村民再怎麼張狂，陸六一卻依舊充耳不聞。這時，忽然一個聲音傳來，“陸老爺來了，陸老爺來了。”
聽到陸錫明來了，周圍的佃戶連忙讓開一條道路，讓陸錫明進來。
順著佃戶讓出來的人牆，銀山鎮最大的地主陸錫明以及他的獨子陸鏊快步走了進來。剛走近，兩個死去衙役的屍體便映入臉簾。雖然心中已有準備，但看到兩個衙役屍體之後，陸錫明滿臉的肥肉明顯抽動了兩下。
走到陸六一面前，陸錫明撇見陸六一身前的老婦屍體，隨即轉開目光，冷冷看著陸六一，“人是你殺的？”
陸六一沒有說話，一旁的村民叫嚷道：“老爺，都是陸六一幹的，跟我們沒有任何干係，求陸老爺給我們做主啊！”
“求陸老爺給我們做主啊！”口中喊著，大批佃戶朝著陸錫明跪了下去。
陸錫明額頭上的青筋盡顯。對他來說，一個陸六一的命就好似地上的螞蟻一般，微不足道，但就是這個螞蟻，卻給他捅了大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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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麼不好，非要殺官差；就算要殺官差，也要斬草除根，一個不留。現在好了，不僅官差死在自己莊子，更關鍵是，還讓不少官差回去傳信。縣裡的知縣雖然由於一些原因，自顧不暇，但如此惡劣之事，想來也不會置之不理。否則他如何呼叫縣中衙役？
想到縣裡的那些如狼似虎，盯著陸家萬畝良田的官吏，沒事還在找他陸家的絆子，現在被人捏住了把柄，豈有放手之理。說不定此時，就正在本來的路上，想到這陸錫明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將此賊給我綁了，隨我進縣城，交由知縣老爺處置。”
隨著陸錫明一聲令下，周圍的佃戶好似找到了靠山，原本對陸六一殘存的一絲畏懼也一掃而空，一擁而上，便將陸六一五花大綁起來。
“且慢。”一旁跟隨前來的陸鏊忽然發聲，“爹為何不問問所為何事？”與陸錫明不同，年輕的陸鏊更加躁動，不安本分，自命不凡。
陸錫明正在氣頭上，聞言怒火中燒，道：“我管他何事？與我何幹？我只知道，縣裡的衙役在我們銀山鎮死了，知縣老爺，以及其他典吏絕對不會放過咱們。如今，將此賊交由知縣老爺處理，我銀山鎮或許還有一線生機，要是晚了，恐怕我陸家百年基業要毀於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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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陸鏊忽然笑了起來。
“你笑甚？”陸錫明見此，更是怒甚，斥責道。
“我笑爹是關心則亂。”陸鏊道，“爹怕是忘了，那衙役典吏先是到家中，強行攤派銀錢糧草，隨後又跑到這些佃戶村莊，所為者何？”
所為者何？這一問將陸錫明充滿怒意的頭腦拉了回來。確實，如果縣裡那些人只是想要他陸家的錢糧，那只需坐等兩天，自己自會送上，怎麼又跑到此地？這地方就算是老鼠過來，都要哭著回去，又有什麼油水可供這些人享用？
“你以為如何？”
“孩兒以為不應問孩兒如何，而應該問這些人。”陸鏊指了指周遭的佃戶，“那群衙役跑到此地究竟所謂何事？”
這倒是，陸錫明眼前一亮，向周圍佃戶望去。
周圍佃戶隨著陸錫明的目光掃過，無不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顯然對陸錫明的恐懼已經刻入了骨髓。
“你說。”陸錫明隨意指了一個離的近的。
被選中的佃戶渾身顫了顫，結結巴巴道：“老老爺，那那些衙役，就是搶劫罷了。”
“搶劫？”陸錫明注意到周圍破破爛爛的土牆，也就堆在一旁的柴火還值點錢，那群衙役會跑到這個地方來搶劫？
看到陸錫明眼神中透露著不信，那佃戶慌了神，強調道：“對，那些衙役就是跑到村子中搶劫，還打人。”說著，指著一旁幾個佃戶道：“就是他們被打了。”
“你放屁。”忽然一聲大吼響起，陸錫明、陸鏊循聲望去，見正是一直不言的陸六一，“那群狗賊就是來搶咱們手中的地契，你為何不說？”
搶地契？這群臭窮酸手中還有地契？陸錫明覺得不可思議，這陸家莊附近的田地都已經屬於他老陸家的財產，他怎麼不記得這些人手中還有地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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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倒是陸鏊勐然抬頭，好似意識到了什麼。陸錫明見狀，問道：“鏊兒，你想到什麼？”
“爹，你說會不會是咱們咱們陸家的地？”
“咱們陸家的地？”陸錫明更加迷惑了，“想要咱們陸家的田，也應該找我，找這些窮酸有什麼用？”
“爹，您真的忘了？”陸鏊有些後怕，道，“這些田雖然都是咱們陸家所有，但當初咱們家買田之時，只是讓這些田給了咱們陸家，但並沒有在官府變更。也就是說，在衙門裡，這些田名義上還屬於這些佃戶所有。”
說到這，陸錫明有些恍忽。這也是地方大族常規操作，買田只買淨田，只在私底下交易，並不在官府備桉。這樣一來，官府每年攤派的徭役，賦稅就找不到那些大戶身上，只能去找已經失去田地的佃戶。那些佃戶受不了永無休止的攤派徭役賦稅等，只能選擇逃亡，去做流民。
這種事情，要是放在往常，尤其是陸家老爺子還在的時候，自然不算什麼，大家都是一個階級，抬頭不見低頭見，自然相互給面子。
然而，現在陸老爺子已經不在了。陸家忽然從一個書香世家忽然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土財主，之前的人脈也逐漸消散。尤其是今年，川中大變，陸老爺子當初的舊友，大多死的死，逃的逃，再也無法庇佑陸家。
要是那些衙役真要從這些佃戶手中將其地契收走，或許根本就不用收地契，只需去衙門走一趟，將名下土地轉走，那麼按照朝廷法令，這些田也就不屬於他陸家。
陸錫明背後發寒，額頭上隱隱有汗珠冒出。
“爹，您別忘了，那群狗崽子還給咱們家攤派了數萬兩銀子，十餘萬石糧草。我陸家就指望今年的好年景，豐收之後，度過這個難關。現在剛剛開始收穫，大多數莊稼還在田地裡面，要是這個時候，那些狗崽子將田地奪走，我陸家怎麼度過這一關？那群狗崽子是要逼死咱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