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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太平府鹽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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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府裡不太平,新知府伍雲鄂的心情,幾乎就沒有舒坦過。他一接任,便收到了各地來報,官鹽賣不出去了,各村寨皆從思明府購買私鹽。靖江王府直接給太平府知府和駐軍施加壓力,讓他們嚴堵鹽路,杜絕思明府私鹽進入太平府,要他這個新知府給思明府土司黃子琦寫信施壓,限制思明府私鹽出境。

黃子琦的答覆,讓伍雲鄂氣得想罵娘,“思明府不產鹽,賣鹽更無從說起,自己還得從雷州買鹽呢。至於私鹽流入太平府,那是太平府鹽貴,百姓自發來思明府,找親戚採買。思明府人口已達四十萬,家家戶戶都要吃鹽,他們買了鹽之後,接濟太平府親朋好友,我怎麼管得過來?我不能為了讓太平府鹽私不氾濫,便下令思明府的人不吃鹽吧?”

伍雲鄂在來之前,便經許如蘭提醒,說這位鄰府的土司難纏,叫他輕易不要招惹。但他卻沒想到,這位土司,連基本的官場禮儀都沒有,大白話回信,連一句禮貌詞都沒有,而且所謂回信,完全沒有實質意義,不解決問題。

同在一府的監軍馮繼倫,更不讓他省心,完全不聽他家個知府的,陸續在各村各寨抓人、扣鹽,甚至還在左江上設了巡鹽隊,專防有人從左江以輪渡運鹽進入太平府。馮繼倫是中官,直接聽命於朝庭。在廣西,他一直巴結靖江王府,為王府控制南部鹽鐵市場,衝鋒陷陣。現在鹽市動盪,他最為揪心,為了靖江王府的主子高興,他也是拼了。只是伍雲鄂比誰都清楚,靖江王府賣的,也有七八成是私鹽,只有兩成多點是有官府鹽引的官鹽。作為一個讀書人,他心裡早就把靖江王和馮繼倫祖宗十八代都給輪了一遍,特麼你們賣的也是私鹽,而且質次價高,擺明了盤剝百姓。百姓不買了,卻搬出鹽政律法來,要禁私鹽,這典型是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但是作為一個官員,他知道這事情,任良心去做的結果,就是他這官很難繼續當下去了。伍雲鄂心中的天平,很容易調整,保住自己的烏紗帽當然要排在首位,百姓的生活怎麼樣,他覺得和自己關係並不大,只要不出亂子,他熬完資歷走人就是。

馮繼倫怎麼給靖江王做走狗,伍雲鄂不在乎,可是馮繼倫在這樣一個僮、瑤、苗番民佔多數的地方,大肆抓人、扣鹽,絕對是要出亂子的。今天,得知馮繼倫又不打招呼,就領了一百多軍兵,去龍門一帶村寨清查私鹽,伍雲鄂便再也忍不住要出面干預了。這個地方全是番民不說,而且曾經是思明黃氏土司的分支族屬曾經統領過的土巡檢轄地。土巡檢雖然被廢了,但黃氏族人卻是當地最大的宗族,七成以上的居民都是黃姓。伍雲鄂用膝蓋都能想到,這一帶的村寨民眾,肯定和思明府那邊,有非常密切的關係,馮繼倫在這裡搞得太過,絕對會出事。

來得稍晚一點的伍雲鄂,趕到三況村時,呼吸便有點急促,村民和馮繼倫的人,已經對峙起來了。馮繼倫的尖嗓子,即使隔得很遠,都能聽得很清楚,“反了,反了,你們這些刁民,想幹什麼,要抗法嗎?還不快快撤去,讓我們進去搜查私鹽?若無私鹽,自然沒事,若有私鹽,哼,那便是擾亂朝庭鹽政,理當法辦。”

村民們當然不讓人進去搜,思明府精鹽只需九文錢一斤,細白純淨,直接可用。官府往下賣的鹽,卻得十文一斤,還得重新熬製,去除雜質,用著費時費力不說,熬完之後,能剩六兩就不錯了,也就是說,按官府的賣法,這質量並不好的鹽,就須錢二十來文。這一帶靠近思明府,村裡人不少又與河那邊的人有親戚關係,能買又好又便宜的鹽,誰愛買官府賣的這種劣質鹽。三況村上百戶人家,幾乎家家戶戶都已經不買官鹽,只買思明府產的精鹽,這讓馮繼倫一搜,不就搜個準了嗎?村裡一老者,從人群中站出來,向馮繼倫鞠躬,客氣地說道,“這位官爺,非是我們不想買官鹽,只是官鹽雜質太多,賣得又貴。我們農家日常醃漬、洗涮,用鹽不少,官鹽實在是讓我們不堪重負。思明府產鹽,又細又乾淨,沒有一點雜質,論實價只有官鹽一半不到。官家有鹽政,可是百姓要過日子啊,法理不外乎人情對不對,鹽政也不應是讓百姓花更多的錢,買劣質的鹽啊。”

馮繼倫卻並沒有聽進去,他繳過不少私鹽,有許多私鹽甚至自己偷偷留著用了,精細私鹽的好處,他很明白。可是,他更明白,如果大家都只買私鹽,不買官鹽,他就沒法交待了。所以,斜眼看著那老人,馮繼倫很不客氣地說道,“國家法度,豈是你三言兩語便可否定的,鹽政未變之前,你們不買官鹽買私鹽,便是違法亂政。不要多說廢話,快快讓開道來,我們搜查,若乖乖聽話,查出私鹽,我尚可減輕處罰,只罰你們補交鹽款,不抓人。若是再不聽話,哼,一會我下令強搜,便就不只是買私鹽那麼簡單了。”他認為自己妥協了,村民就應該聽話。

這時,一個壯實的男子,從後面走了出來,直直看著馮繼倫,問道,“馮監軍,你口口聲聲說他們買私鹽,藏私鹽,可是你們自己呢?你們的鹽又有多少是官鹽,多少是私鹽?我看,官鹽不到三成吧?若百姓家買一斤兩斤私鹽,便要收繳、罰款甚至拘捕,那麼你們賣私鹽,是什麼罪名?恐怕得殺頭吧?”

“你,你,你胡說,我,我們怎麼可能賣私鹽,我們,我……。”馮繼倫囁懦了一會,突然想起,自己帶著兵,幹嘛要跟他解釋呢,“哼,你是何人,敢在此胡言亂語,我們官府中人,豈會賣私鹽。”

“據我所知,南寧、太平、潯州諸府鹽商,都受靖江王府節制,諸府鹽引應是盡數取自靖江王府。可是,靖江王府今年鹽引,近八成皆賣與了湖廣鹽商,因湖廣鹽更貴,王府只賣鹽引,便年獲得五千多兩白銀。所以,靖江王府留給廣西的鹽引,只剩兩成多些,可是賣到各地的鹽,卻並未減少。請問馮監軍,那鹽是從哪裡來的,沒有鹽引的鹽,是官鹽還是私鹽?”那人微笑著說道。

馮繼倫心中暗驚,這人居然對靖江王府倒賣鹽引,然後在廣西南邊販賣私鹽之事,知道得清清楚楚,這種事情絕對不能傳開,不然就麻煩了。心中一橫,大聲訓斥道,“大膽狂徒,竟敢誹謗王府,惑亂百姓,來啊,給我綁了,帶回府去拷問,是誰指使,必要查出背後之人,他肯定是在太平府販賣私鹽團伙之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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