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山的官軍和秦宇他們幾乎是同一天出發。
可當三天後，秦宇他們快抵達竹山縣城時，兩萬多衛所兵依然還在山口處打著轉，三天加起來連二十裡都沒挪動。
而戴東旻也被磨的沒了半點脾氣，在荒山野地過了兩夜，就乾脆回縣城去下榻了。
一眾武官都是嘿嘿直笑。
你不是要進軍嗎？
那行，咱們就進軍，可手下的兵馬不聽話，到處亂跑，他們又有沒辦法？
抓又抓不過來，打又早就打皮了，殺肯定是殺不得滴，軍餉錢糧都不知欠了多少年，記都記不清了。
這次來打仗，又連開拔銀子都沒有，一個個心裡正憋著邪火，這要是還殺人，怕不是立即就會譁變。
所以不是他們無能，管不了，而是沒辦法管，除非能拿個幾萬兩銀子出來，每人發上一點，別說每天走二十裡，就是三十裡都不成問題。
奈何，大明的文官都是一個尿性，其他事情都好說，唯獨要銀子免談，朝廷又沒下撥，哪來的銀子？
各武官雖然在敷衍了事，但也並非就真的啥事兒也不管，老早就發現了秦宇他們正在向房縣逼近。
所以第一時間就退了回去，只留了少數人馬在山口防守，自己手下這些軍戶的斤兩，沒人比他們更清楚。
聚在一堆還能嚇嚇人，刀子抵在後面，據城而守也是可以的，可要是幾萬人窩在山裡面，見頭不見尾，一個不好，怕不是就要全部沒了蹤跡。
去的時候足足走了三天，回來卻只發了半天，顯然都知道了反賊大軍來襲。
相比起邊軍，衛所兵也還有一個優勢，那就是未開戰之前沒有人敢逃走。
因為他們不是一個人，妻兒老小親戚一大堆? 一旦武官點卯人不在? 那是要做逃兵處理的，回去就等著看好戲吧。
打仗的時候，則沒有了這些顧慮，畢竟說不清楚，所以沒回去的通通做戰死處理，回去的也不會追究。
武官們手下從不缺人手? 是不會管其死活的? 這幾乎已經成了各地衛所預設的規則。
各武官的想法是大軍一分為三? 一萬人馬駐守在縣城內防守? 五千人在山口依託地勢設防? 最後五千人則是駐守竹山千戶所。
這樣即便山口沒守住? 反賊殺了進來，縣城和千戶堡依然能夠互為犄角? 絕對是最穩妥的法子。
畢竟兩萬多人馬? 都擠在縣城裡也裝不下。
“一派胡言? 本官身為鄖陽巡撫，因籌措錢糧軍餉，無法及時主動進剿反賊，收復房縣也就算了，如今賊軍殺來，我堂堂兩萬官軍，不去迎戰，反而窩在城中死守，任由反賊肆虐地方，本官的顏面何存？朝廷的威嚴何在？”
戴東旻勃然大怒，一臉鐵青的死死盯著他們。
這些武官分明是想害死他。
這要是真按他們說的這般窩在城中防守，那他這個鄖陽巡撫怕不是也做到頭了。
萬一有人借題發揮，彈劾他畏敵如虎，有損朝廷威嚴，依照陛下的脾氣，多半還得丟官下獄。
所以此時，腸子都快悔青了，早知這般衛所兵如此不堪大用，他就不該來，也不該說大話，弄得現在是騎虎難下。
念頭到此，刷的站起，語氣嚴厲的道：“爾等身為大明武將，世受皇恩，此時正是報效朝廷和陛下的時候，理應與賊軍在城外決一死戰，一舉殲滅賊軍，而非畏敵死守。”
“大人，不可呀，賊軍勢大，萬萬不可在城外野戰呀！”
“是呀，一旦出了差池，怕不是連竹山也會失陷，撫巡大人三思呀！”
一眾武官都是大驚失色，趕忙苦苦相勸，這鳥巡撫分明就是想逼死他們。
“爾等真當本官不知嗎？那賊軍最多一萬五千餘人，其中還夾雜著大量的婦孺，可戰之兵最多也就一半，而我等加起來卻足足兩萬有餘，如何不能戰？”
戴東旻卻是不為所動，冷笑一聲，無論打不打得贏，這一仗都必須要打，否則他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哪怕打輸了，丟掉竹山也沒關係，反正房縣和保康都被攻破了，也不多一個竹山，關鍵是打了敗仗，總比畏敵如虎，不敢迎戰要強的多。
“可是…”
“啪！爾等無需多言，若再敢有言不戰者，那就是貪生怕死，畏敵如虎，屆時本撫必上奏陛下。”
見一眾武官吵吵鬧鬧，醜態盡出，戴東旻頓時一拍桌案，冷哼道。
果然，場中頓時都安靜了下來，這頂大帽子一扣下來，威懾力那是巨大的，沒人敢再說話。
畢竟打了敗仗，最多狼狽逃回去就是了，可要是這傢伙真的上奏陛下，八成得落得個抄家的下場。
這也正是中國有著廣闊的疆域，在通訊條件落後的古代，皇權依然能夠延伸至各地，而非像歐洲那般，屁大點地方都是一個獨立王國。
雖然文官腐敗，武將怕死，大明風雨飄搖，千瘡百孔。
但崇禎的一道聖旨下來，哪怕你遠在廣西，甘肅，幾名提刀錦衣衛千里迢迢來上門，依然能讓你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這也是儒家治國的一大優勢，同樣也是歷代帝王都遵從儒家的關鍵原因。
因為在古代，也就儒家那套忠君的思想，加上科舉異地做官制度，才能夠做到這一點。
才能讓一個帝王感覺到全天下人的生殺與奪，都在他手中握著。
“既然巡撫大人決意要與賊軍決一死戰，我等世受皇恩，自然要報必死之決心，奮勇一戰，以報陛下聖恩，可那些窮軍漢們未必有這般覺悟，正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鄖陽衛指揮使一抱拳站出來一臉苦逼的道，其他武官也是頻頻點頭。
不是他們貪生怕死，而是手底下的軍戶貪生怕死，正所謂皇帝還不差餓兵呢。
他們可不是瞎子，戴東旻來了竹山，以剿賊的名義，可是籌集了好幾萬兩銀子。
其中從房縣逃過來的大戶就捐贈了一大半，而那劉千戶為了脫罪，更是將大半家產都上交給了巡撫大人，否則現在又豈能和他們站在一起？
戴東旻的臉頓時就垮了下來，像是這幫武官要睡他小妾似的。
但也知道，想讓這幫傢伙將那些軍戶組織起來，和反賊打一仗，不摳點銀子出來，怕不是不行了。
最後一咬牙，還是拿出了兩萬銀子來犒軍，畢竟他還是想打嬴藉此往上爬一截。
一眾武官的態度，立即就來了個一百八十度轉變。
一個個胸脯是拍的砰砰作響，那還有剛才半點貪生怕死的樣？
趕緊下去忙活，回去後先是將其中的一萬兩拿出來，按照各武官的官職大小分掉。
然後再拿出五千兩，按照個家丁的多寡平均發下去，最後五千兩，才輪到普通軍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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