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族不怎麼需要休息, 只有在神力匱乏的時候會為了減少消耗而陷入昏睡。
夢神編織夢境的物件大多是人族,除了個別神族點安魂香請他之外,他是不會施夢給神族的。
因為這太耗費神力, 而且也撈不到什麼好處。
而像瑟約這種大多時候都因為周身的魔氣侵蝕而疼痛難忍的情況, 就算是請了夢神支付報酬想要個美夢。
也會因為意識混沌, 神魂雜亂入不了夢。
不知道是今夜夢神大發慈悲用神力安撫了他,還是他身上魔氣平和。
瑟約破天荒的做了個夢。
夢到的是過去的事情。
他冰藍色的眸子閃了閃, 身後不知什麼時候展開的羽翼將他溫柔擁抱著。
久違的有了點兒溫暖。
自神格墮落之後瑟約很少會去主動回憶以前的事情了。
可能除了尤利塞斯之外, 外界的人都會以為是他主動勾引了花神, 誘她嗔痴情.欲。
是他褻瀆神明在先, 所以才落得被驅逐神殿的下場。
瑟約對此並沒有多在意。他不恨所有人,不恨他們的誤解, 也不恨花神的拋棄。
本身他就是神界擇選送給花神的禮物, 如果沒有路上衝破神力的那件事的話,他應該會全心全意侍奉花神。
在被護送到神殿的時候,花神一眼便看出了覆在他眼上的神力被衝破了。
她當時很生氣,神力將整個神殿都波及到了。
[你在路上可有看過旁人?]
花神這樣詢問道。
瑟約想起了神族之人的囑咐,說是在抵達神殿之前是不能看任何人的。
他是花神的禮物, 無論是第一眼所見, 還是身心乃至靈魂都是應當屬於花神的。
他否認了。
他告訴花神, 除了她,之前他誰也沒看。
剛出生的幼崽並不擅長撒謊,說話的聲音也顫顫巍巍的,連帶著羽翼也不自覺抖動著。
而花神並沒有懷疑, 以為是她剛才神力波動太大嚇到了瑟約。
或者她根本沒有想過一個幼崽能夠在她的威壓下欺瞞於她。
之後幾百年裡瑟約都在花神身邊侍奉著,恪守主僕本分,從來沒有逾越過半分。
花神也很喜歡他, 只要是她有的,她都會毫不吝嗇的與他分享。
而正是因為這份偏愛恩寵,讓瑟約心底越發愧疚。
——不為別的,他心裡有了別人。他因為自己不能全身心侍奉自己的神明而感到愧疚。
瑟約不知道自己有雛鳥情結。
他只是覺得自己不夠忠誠,於是更加努力地做好自己的工作,比以往更加用心侍奉著神明。
然而他這樣的舉動,卻讓花神更加堅信他第一眼所見是她,愛的也該是她。
神族雖不重欲,卻並不禁欲。只要他們想,無數的神眷都恨不得爬上他們的床獻上自己的一切忠.貞。
瑟約這麼盡心盡責地侍奉著花神,不想卻成了給自身招惹禍端的導火線。
在他成人禮的當天夜裡,神殿的大祭司將他帶到了花神的寢殿。
他的一切都是花神的,為花神獻上一切是理所應當的。
瑟約當時躺在床榻之上,心裡竭力說服自己去接受。
但是當花神碰觸到他的瞬間,他用神力彈開了她的手。
瑟約傷了自己的神明,被罰在自己寢殿裡閉門思過了一個月。
瑟約也很惶恐不安,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抗拒。
可只要一想到有除了蘇瑜以外的人碰觸他,他就覺得噁心至極。
花神脾氣並不算好,平日裡只有對待瑟約的時候才能有那麼一點兒溫柔。
她生氣了很久,在瑟約成人禮後的第三個月,她又派了大祭司將瑟約帶了過去。
而那夜,瑟約剛進了花神的寢殿便嗅到了濃烈的迷.情香的氣味。
想到這裡,瑟約不自覺將自己的身子抱緊了些,安靜地蜷縮在了籠子的角落處。
儘管面上沒什麼情緒波動,但是那睫羽卻顫得厲害。
“你的臉色不大好,如果是沾染了什麼不潔之物還是出來沐浴一下為好。不要硬撐著。”
“畢竟你們天使最是愛乾淨了。”
骷髏管家每日除了侍奉尤利塞斯之外,也不定時來地下牢籠看看。
這裡關著的除了一些尤利塞斯喜歡的魔獸之外,剩下的便是墮落深淵而自願被圈養之人。
他們是被神明拋棄或者被族人排斥的存在,除了邪神之外沒有神明願意收留他們。
瑟約便是其中之一。
他是神族,是神明的眷屬,要是沒有神力的話他會死的。
而不是隨便什麼神明都能夠給六翼的墮天使提供足夠的神力的,至少在這片大陸裡,只有尤利塞斯和魔神阿萊瑞。
與其說是尤利塞斯囚禁他,倒不如說是瑟約主動被他圈緊飼養的。
瑟約覺得像他這樣汙穢之人早就該死的,尤利塞斯說他的血甘甜,還算有活下來的價值的。
就因為這麼一句帶著嘲弄的話,他竟真的沒有再去尋過死。
他聽到骷髏管家的話後有了反應,下意識低頭看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我渾身都是魔氣,洗不掉的。”
“我指的不是這個。”
骷髏管家自然知道墮天使身上的魔氣不潔,也不可能清洗掉。
“你身上有阿爾諾斯的氣息,我是聞不到,不過主人說你們神族最不喜歡沾染這些。他讓我來問問你要不要出來沐浴淨身。”
阿爾諾斯的氣息和蘇瑜一般無二,然而細緻感知還是有所區別的。
但是阿爾諾斯當時和阿萊瑞交手時候的神力遠遠蓋過了蘇瑜的氣息,尤利塞斯感知著以為瑟約在外面和只阿爾諾斯接觸過。
天使會排斥除自身神明以外的神力,尤利塞斯想起來了便讓骷髏管家下來詢問了下瑟約。
和其他血族不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是人族,尤利塞斯要溫柔體貼得多。
“不用了,我沒有哪裡不……”
瑟約這話剛說到一半,不知覺察到了什麼愣住了。
他和阿爾諾斯沒有太多接觸,他身上留有的應該是蘇瑜的。
在聖水池的時候,為了讓蘇瑜將他留下來他……引誘了她。
他們有過一些親密的接觸,可是瑟約看得分明蘇瑜的眼神清明,只是出於善意並非被他的皮囊迷惑了。
瑟約怔然了一會兒,他指尖微動不自覺碰觸了下之前被蘇瑜碰觸過的腰腹。
仔細感知,不僅是蘇瑜的氣息,好像肌膚上還留有她指尖的餘溫。
“……沒事。”
大約是骷髏管家的視線過於直白了,瑟約覺察到了對方的疑惑後這才繼續說道。
“我是說……我渾身都是魔氣,本就不潔,現在在意這點兒氣息做什麼?”
“也是,你和神殿那些矯情的神族不一樣。沒那麼嬌氣。”
骷髏管家並沒有因為瑟約是墮天使而有任何歧視鄙夷的,或者更準確說正是因為他是墮天使,他才沒那麼討厭對方。
畢竟血族和神族不對付,越是純粹他們反倒越排斥厭惡。
“那你好好休息吧,你身上被阿萊瑞魔劍傷到的地方主人雖然幫你治療了,但是他現在還沒回覆到全盛狀態。”
“剩下的沒什麼大礙了,你只要靜養著,應該過段時間就會痊癒了。”
“我知道了。”
瑟約聲音沒什麼溫度,只是那雙眸子並沒有多冷冽。
他靜靜地注視著骷髏管家離開後,這才緩緩將黑色的羽翼展開些,露出了完整的面容。
他薄唇微抿,不自覺低頭往腰腹處瞥了一眼。
最後瑟約的視線落在了被腳銬束縛的腳踝。
黑髮藍眸的天使試探著去碰觸了下那處淡去的紅痕,上面還有藥膏的清香。
和蘇瑜指尖的溫度。
不討厭。
也不排斥。
瑟約後知後覺地覺察到了這一點後,瞳孔一縮,整個人都僵住了身子。
像是遇到了什麼天方夜譚,難以置信的事情,他喉結滾了滾,試探著再碰觸了一下。
貼著蘇瑜當時指腹揉抹的地方,他竟有了些熟悉的迷戀回味。
等到反應過來後,瑟約才慌亂地收了回來。
他應該只對那個人有這種感覺的,他應該排斥反感蘇瑜的碰觸的。
瑟約心跳得厲害,一下一下,如擂鼓一般。好似枯井之中有了甘泉清冽,也跟著慢慢恢復了生機。
“為什麼……”
“她不是那個人,為什麼我不排斥她的碰觸?”
黑髮藍眸的天使羽翼顫動著,和他此時紊亂的思緒一般無二。
他心頭戰慄,渾身酥麻宛若電流流經,連腳指頭都遵從本能緊張地蜷縮著。
然而這種愉悅並未持續多久,瑟約餘光瞥到了自己的羽翼。
又抬眸看了一眼自己身處的銀色牢籠,四周一片昏暗,漆黑不見天光。
【身處深淵之人不該奢望救贖。】
瑟約冰藍色的眸子晦暗一片,羽翼像是感知到了他的情緒一般。
像母親一樣將他緩緩包裹住。
而這本該是他唯一的溫暖,如今遮掩住他的視野,讓他覺得礙眼至極。
……
阿萊瑞實在太粘人了。
明明已經壓住了情.潮,後半夜卻依然厚臉皮地鑽進了蘇瑜的被窩死活賴著不走。
好在隔天醒來的時候阿萊瑞已經不在了。
蘇瑜想起他的身體還沒恢復,這幾日應該得回去靜養著,暫時不會纏著她。
拉曼被迷香給迷昏了,中午時候才清醒過來。
因為這是歐文的傑作,他對於今早上少年沒有來上課表示十分理解,說什麼學習不是最重要的,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並且委託蘇瑜好好照顧拉曼,等到休息好了下午再來上課。
這種不要臉的程度,蘇瑜還是頭一次見。
“唔,可能是昨天太熱了,我又脫水了。”
拉曼揉了揉太陽穴,他昏迷的事情常有,因此並沒有往別處想。
“按人族的年齡來算我的確成年了。但是我母後是人魚族的,人魚兩百歲才成年。在人魚成年之前是不能長時間在陸地待著的,我估計也得等兩百歲之後才不會這麼容易脫水昏倒。”
蘇瑜看著毫無懷疑,甚至自己幫著歐文找到了理由圓了的少年。
她嘆了口氣,抬起手揉了揉他柔軟的發頂。
“哎,你這麼好騙,下週的獵魔我實在不放心你一個人。”
無論是魔導師還是騎士或者普通人族都有資格擁有自己的使魔,只是使魔的強弱大多都對應主人的實力的強弱。
像是弗蘭奇小鎮上的人,他們的魔力很弱,也可以和一些草木小精靈締結主僕契約。
而想讓使魔心甘情願與你締結契約只有兩個可能。
一是靠實力碾壓,二則是看眼緣了。
前者還好說,畢竟百分之九十九的使魔都是這樣被魔導師給揍得心悅誠服,甘願成為魔力提供的容器的。
而後者使魔和魔導師看對眼的機會簡直微乎其微。
使魔本就對魔導師和人族有很大的敵意。要他們心甘情願締結契約,被人族驅使簡直是天方夜譚。
“你和我不一樣,我是魔器類的。我只需要找到個能幫我提供足夠魔力維持魔器使用的使魔即可,難度不大。”
“而你是魔法系的,所需的魔力太大了。你要獵取的使魔肯定很強……”
蘇瑜說到這裡微微皺了皺眉,儘管她知道在精靈一族的森林領域裡,去獵魔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
但是拉曼的獵魔難度的確很大。
獵魔是學院對學生魔器和魔法熟練運動程度的一次小考核,不允許帶魔導師或者騎士幫忙。
只允許學生之間組隊合作。
“我魔法天賦很高的。你放心,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拉曼腦子還迷糊著,顯然沒認真聽蘇瑜的話。以為她是擔心遇到什麼強大的魔獸沒法應付。
“到時候你和我組一隊,只要不是火系的魔獸我都能幫你抓住……”
“拉曼,你今天上午一直在睡覺可能不知道。我不能和你組隊了。”
“為什麼?!之前不是說好了你,你說雷德可以和他同族的組隊,你就可以我和一起嗎?”
少年說到後面越發委屈,眼眶泛紅,好像不給他個合理的解釋他就要哭出來似的。
“你別激動,深呼吸深呼吸,調整下情緒聽我說。”
蘇瑜放柔了聲音安撫道,輕輕拍了下金髮少年的背,一下一下給順著。
生怕他下一秒就變傻魚。
“是這樣的。因為我們是一年級,第一次獵魔沒什麼經驗。歐文說是近段時間正值魔獸發.情的時候,他們的魔力不穩定容易失控。但是又為了不干涉此次獵魔,所以精靈王給陛下,就是你父皇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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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森林是精靈一族的領域,以防萬一,獵魔組隊之中每組最好都有一個精靈以確保安全。”
精靈族的屬性為木,在森林裡更是如魚得水,即便是一個小精靈都能把魔導師耍的團團轉。
精靈王這麼考慮再穩妥不過。
“……精靈王不是在南邊那片森林養老嗎?這麼好巧不巧這個時候跑來王城這邊了?”
“養老?他很老嗎?”
少年沉默了一瞬,見蘇瑜的確什麼都不知道後這才悶悶地開了口。
“不老,也就兩千多歲。”
“只是精靈一族的儲君是從出生時候便依照王格定下來的,精靈王的兒子裡有天生的儲君,他就可以提前讓位享清福。”
“如果子嗣裡沒有人有王格,那就得等到現任的精靈王身死。他死後的神魂便會凝在神樹之中,由他的神魂凝結誕生的精靈便自然成了下一任儲君……”
拉曼長長的睫毛顫了下,儘管不怎麼喜歡洛壬,他卻還是接著說了下去。
“而洛壬生而為王。”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等到他的王格完整後他便會加冕為王。”
精靈也算是神明,只是和正統神明和邪神不同。
他們靠天地精華孕育,不需要人族信仰,死後迴歸萬物,也不會經歷換代。
蘇瑜還是頭一次聽說這種事情,怪不得平日裡神院的神族只願意和精靈一族打交道。
原來他們也算是同族。
“這樣啊。”
“那我還挺榮幸的,我抽中的隊友就是洛壬。”
之前洛壬邀請過她,她還沒有來得及給回覆。不想今天抽籤組隊的時候,竟然抽到了洛壬。
聽著蘇瑜這麼突然感嘆了一句,拉曼不滿地瞪了她一眼。
“這有什麼好榮幸的?我以後也會是王,有什麼了不起的。”
“你要是這麼喜歡那個精靈你乾脆直接找他啊,幹什麼讓我以為我能和你一起……”
他說著說著垂在兩邊的拳頭不自覺捏緊了些,聲音也越來越小。
拉曼是低著頭的,蘇瑜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但是光是看他肩膀顫了下,就知道這小人魚生氣了。
“拉曼……”
蘇瑜剛喚了下他的名字,有什麼東西“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她還沒反應過來,拉曼一愣,而後咬著下嘴唇直接轉身往前面小跑著離開了。
低著頭生怕被蘇瑜發現什麼似的。
蘇瑜眨了眨眼睛,緩了一會兒,在看到拉曼的身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視野之後。
她這才順著剛才掉落東西的地方低頭看了過去。
地上沒別的東西。
只一顆圓潤飽滿的珍珠,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亮。
——是拉曼的眼淚。
蘇瑜顯然沒想到就說了這麼一兩句對方竟然就哭了,她猶豫了一下。
這才彎腰伸手將那顆珍珠撿了起來。
還是滾燙的。
怪不得帝國黑市拍賣場裡人魚最是受歡迎。
因為他們不僅能夠滿足買主的慾望,在身下承.歡時候落的眼淚,更是無盡的財富。
想到這裡,蘇瑜的眸色沉了幾分。
她指腹輕輕摩挲了下那滾燙的珠子,最後斂了情緒,面無表情將它放到了儲物戒指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