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媽，陳媽……”
暗香閣裡似是沒有人在，她咬著牙齒，停頓了一分鐘，兩個膝蓋沒有那麼痛，她才繼續往前邁步。
陳大媽帶著小南恩在午覺，從房裡出來，看見陳伊柔慌慌張張的樣子，她目露哀傷地走到她身邊，輕喚了一聲：“柔寶……”
“陳媽，湯臣碩他的手術做的怎麼樣？他現在在哪個病房？”
“柔寶，你聽陳媽說，先生他已經……已經……”
“陳媽！”
陳伊柔打斷陳大媽，她現在只想看見湯臣碩，無論他變成了什麼樣。
陳伊柔不顧傷情，一路跛著腳趕到了醫院，湯臣碩的病房裡站著喬尚耀和安子矜，還有葉諾勳。他是腦科權威，湯臣碩這一次受傷，也是他作為主刀。
這裡全都是熟人，可是她沒有看見湯臣碩，只除了那個躺在病床上，被白布蓋上了面容的隆起物。
陳伊柔在這種情況下反而出乎意料地冷靜和鎮定，她望著安子矜，屋裡全都是熟悉的朋友，他們沒有必要在這裡裝模作樣的，不是嘛？
“湯臣碩在哪裡？”
“……”安子矜和喬尚耀沉默著，誰也開不了口。
陳伊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地吐出，她堅決不去看那躺在病床上的人，只用一雙清冷的杏眼，望著安子矜和喬尚耀的表情。
“這裡沒有其他人，你們倆沒有必要在我面前假裝，快說，湯臣碩在哪裡？”
喬尚耀轉過身，不敢面對陳伊柔，而安子矜，尚算冷靜，只是抿唇不語。
葉諾勳見慣了生死，此刻，由他開口，卻是格外的殘忍，“湯臣碩死了。”
陳伊柔眨了眨眼睛，彷彿聽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話，切的一聲，笑了出來。
“我都說了，你們沒有必要騙我，我只想知道他的現狀……”
葉諾勳打斷她的話，帶著遺憾的語調說道：“你不信的話，就自己看吧。”
這演的是哪一齣戲？陳伊柔搖了搖頭，明明在笑，眼眶迅速浮起一層薄霧，她望著葉諾勳的嘴，耳朵在鳴叫，他的口型是在說，湯臣碩死了，哈哈，他們一定是在騙她。
“湯臣碩飆車的時候摔下來，雖然戴了頭盔，但是撞擊的力道太大，他後腦著地，有重度的腦震盪，送到醫院的時候，及時搶救了過來，但是在昨天，他的病情急轉而下，今天早上八點零五分，他的心臟停止跳動……”
葉諾勳職業化的聲音彷彿是從地獄裡傳來的，陳伊柔面上帶著困惑，不置可否地說：“怎麼可能？葉醫生，你也跟他們串通好了，欺騙我嗎？”
“我沒有騙你，他沒有生命跡象。”
葉諾勳說完，伸手想去掀開那塊白布，陳伊柔一聲呵斥，她的雙手緊緊地抓著裙襬，這一切，看起來亦真亦假，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在局中，抑或是真的？她扯動嘴角，笑著問：“我知道躺著這個肯定是假的，你們告訴我，他躲到哪裡去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可喬尚耀忍不住了，他走到陳伊柔面前，擁抱她，說：“你就當他是躲起來了，別傷心，有我們這些兄弟在，我們會幫助你的。”
陳伊柔倒抽一口涼氣，“什麼叫做當他是躲起來了？你們真的沒有必要在我面前演戲，我知道，我都知道，我……”
安子矜的目光與陳伊柔的交會，他沉痛地說：“這不在我們的計劃中。”
這一句話打碎了陳伊柔的希望，她大聲地吼道：“你們騙人，我不信，我絕對不信，湯臣碩在哪裡？他……”
“他就在你面前，你有什麼話，就趁現在說吧，護士待會兒就會把他送到太平間。”
葉諾勳直接撩起那塊白布，陳伊柔立即閉上眼睛，她不敢去看。
湯臣碩出事的時候，陳伊柔記得他幾乎滿臉都是血，那血究竟是從哪裡來的？葉諾勳指了指湯臣碩的後腦勺，說：“我動開顱手術的時候，發現他致命的原因是被人開了暗槍，子彈射進了腦袋。”
安子矜揮了揮手，男人們都出去了，只剩下陳伊柔一個人在病房裡，最終她還是睜開了眼睛，渾身都在顫抖，因為她所見之人，確實是湯臣碩。
她慢慢地來到床邊，瞪大一雙美眸，帶著挑剔的目光審視著眼前男人的容顏。
床上躺著的男人，那枕頭上沾染了暗紅色的黏稠血汙，這個面無表情的人是假的，她在心裡暗示自己，可是這世間怎麼有男人和湯臣碩一模一樣呢？瞧那眉飛入鬢，猶如兩把利劍的眉，狹長的烏眸，還有那英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
陳伊柔伸出右手，發顫的手指甚至不敢去觸控男人的容顏，她好怕，是真的好怕，眼睛所見的並不一定為實，但觸感總騙不了人吧？
白皙的玉指在男人的臉上探索，她摸著男人完美的俊容，慢慢感受著他的肌膚紋理。忽而她收回手，笑著道：“騙人！湯臣碩，你只是在睡覺，你故意嚇唬我而已。”
喬尚耀透過房門的玻璃窗看到陳伊柔又哭又笑的表情，眼眶盈滿熱淚，不忍地轉過身，他問安子矜：“我們這樣做，好嗎？”
安子矜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與其告訴她真相，不如讓她認為這就是是事實。”
喬尚耀終是不忍見陳伊柔這樣絕望，他開門進去，只見陳伊柔試探性地把手掌放在湯臣碩的胸口，一秒，兩秒，三秒……並沒有感覺到心跳，她倒抽一口涼氣，乾脆將白布從湯臣碩身上扯了下來，她拍打他的臉頰，又掰開他的眼睛，無論她怎麼鬧，床上的男人就是個死人，沒有一點生命跡象。
“湯臣碩，你起來，你起來啊，你明明答應過我，你會好好的。但你現在是怎麼回事？你怎麼能一聲不響地就離開！？多少次危險你都挺過來，怎麼這一次偏偏躲不過？你是故意嚇我的，你快點起來，我知道你是故意嚇我的……”
陳伊柔難以置信地呢喃，神情有些瘋狂，喬尚耀正欲上前安慰她，卻聽她這樣失神地說道：“老公，你怎麼穿這種沒有格調的衣服，灰色的病服，看起來一點也不酷，我幫你換一件襯衫好不好？還是你想穿西服？你應我一聲好不好？你那麼有把握，怎麼會出事呢？還是你現在不想理我？你可真壞，你是怕我不會演戲，搞砸你的計劃是不是？”
陳伊柔說著說著，又神經質地笑了出來，她望著床上的男人，冰冷僵硬，對她的悲傷無動於衷，那樣死氣沉沉地躺著，眼神中的碎光一點一點地隕落，整個人無力地坐在地上。
“怎麼會這樣呢？你不是承諾我要在一起一輩子的嘛，你不是說要帶我和恩恩去夏威夷的嘛，你說得那麼信誓旦旦，結果卻食言了！我一定是瘋了，我現在是在做夢，假的，假的……”
陳伊柔多麼希望有一個人能將她從這場噩夢中解救出來，喬尚耀可憐同情的目光足以令人崩潰，她嗚咽著，一直瘋瘋癲癲的自言自語，到最後累了，抱著床上的男人，虛弱地說：“老公，我好累，真的好累。我記得你說過的話，你讓我遇到事情不要慌張，不能衝動，更不能亂來……我知道了，我會照你說的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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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伊柔顫抖的雙手撫摸著男人的面容，他那雙猶如黑曜石般閃爍的眼睛緊閉著，再也沒有在睜開來，那兩片薄唇也緊抿著，再也沒有張開來，對她說上一句安慰的話。
陳伊柔失焦的眼神逐漸聚焦，她轉身望著愣怔的喬尚耀，忽然大聲地吼道。
“枉你們還是湯臣碩最好的兄弟，你們不知道他的穿衣品味嗎！他穿這種衣服一點也不好看！”
陳伊柔說著，就要去扯床上人的衣物，喬尚耀趕緊上前抓住她的手。
“別這樣，湯臣碩已經沒有感覺了，你就讓他安心地去吧。”
陳伊柔緊攥粉拳，瞪著喬尚耀，恨死了他的嘴，她不需要一個人在她旁邊不斷地提醒愛人已死，她反駁道：“誰說他沒有感覺？他只是在睡覺，會醒來的！”
陳伊柔說完，繼續扯湯臣碩的衣服，喬尚耀按住她的左手，她就用右手，最後兩隻手都被人牢牢地扣住了，她就掙扎，最後一雙手砸在了湯臣碩的胸口上，那力道太猛，床上的人彈了一下，又重重地落下。
安子矜在外面看著，立刻進來，連同喬尚耀一起，將陳伊柔拖離了病床。
“陳伊柔！你夠了！無論你再怎麼鬧！他都回不來了！”
安子矜也這樣跟她說，她猛搖頭，一直唸叨著“你們串通起來騙我”，他們扣住她的上半身，她就用腳去踹，她就不信，床上的男人不理她，她哭得那樣歇斯底里，整個人幾乎要崩潰，他卻無動於衷，靜靜地躺著，再也不管她的喜怒哀樂。
“湯臣碩，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你怎麼可以……”
葉諾勳讓護士把湯臣碩推到太平間裡，陳伊柔見護士進來，把地上的白布撿起來，蓋在湯臣碩身上，慢慢地掩去他的英俊面容，接著把人連同病床推了出去，她接受不了，爆發出痛徹心扉的哭嚎聲。
“你們要帶他到哪兒去？不要，不要……”
安子矜和喬尚耀兩個人幾乎要將拼命掙扎的她架起來，陳伊柔哭成了淚人，她想要抱抱她的老公，她的愛人，她不希望湯臣碩到那冰冷的地方去，她那淒厲的哭聲震撼了所有人，可是沒有辦法，人已經死了，不能在常溫下放太久。
湯臣碩終於還是離開了陳伊柔的視線，她的視線被淚水模糊，她覺得自己的心似乎也跟著男人的離開而死去了。
該是悲傷到了一定的程度，心理承受不了這種負荷，她整個人的力量忽然消失，安子矜和喬尚耀感覺到她的軟化，便放開了手。陳伊柔癱軟地坐在地板上，雙手捂著耳朵，陡地發出尖叫聲。
之前哭的太厲害，所以她這尖叫就變成了嘶喊，那樣絕望的淒厲的沙啞的聲音，猶如一把鈍刀，不斷地割著在場人的心臟。
葉諾勳看著陳伊柔的情狀，低聲吩咐護士，準備給她打鎮定劑。
陳伊柔慢慢地閉上了眼睛，猶如一朵枯萎的玫瑰花，失去了最愛的人，她也只能是凋謝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