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羨齡把慈幼局送來的奏本放下, 站起來,活動活動頸椎。
梅香見她休息,便往茶盞裡續一回水, 輕聲問:“田公公新做馬蹄糕,娘娘要不要試一試?”
這些天因著慈幼局的事,宮裡也一些廣的風味, 譬馬蹄、蓮藕、茨菇、茭筍、菱角等物,都是廣總督託人,走東廠的渠道,將其一並送宮裡來的。
有些新鮮食材, 坤寧宮膳房的田公公不能忍受浪費,這千里迢迢送過來,若是不好好料理, 豈不是暴殄天物。等年末祭灶, 都不好意思給灶王爺上香。於是拿出看家本領,做一道馬蹄糕。
梅香這麼一說,張羨齡起從前吃過的廣式早茶,她還挺喜歡廣式的點心,只可惜現在的廣遠沒有後世的繁華,琳琅滿目的各色早茶也沒有出現, 但馬蹄糕之類的傳統點心還是有的。
她點點頭, 吩咐道:“那拿進來試一試。”
梅香掀簾出去, 轉身端一個青花白地綠彩雲龍紋盤進來。蜜色的馬蹄糕, 包裹著星星點點的白馬蹄, 切成菱形的小塊,一口可以吃一個。軟糯而又彈牙,吃起來滿口香甜。
張羨齡吃塊, 著等會兒還要用晚膳,便戀戀不捨的將馬蹄糕放下,剩下的賞給梅香等大宮女。
這馬蹄糕著實勾起她的饞蟲,著中秋快要,張羨齡便把田公公叫過來,要試一試做廣式月餅。
“眼看中秋,往年的瓜仁油松瓤月餅我實在吃不慣。田公公,你看能不能試著做一做蓮蓉月餅。”
田公公點頭哈腰,笑問道:“娘娘說的蓮蓉月餅,是用蓮做餡麼?”
“怎麼,田公公沒聽過蓮蓉月餅?”
張羨齡倒有些意外,這可是廣式月餅中最經典的口味,看來此時竟然還沒出現,難怪這幾年吃月餅全是重油重甜,吃起來極其膩人,和五仁月餅有的一拼。
她耐心解釋道:“是用蓮和糖水一起熬煮,製成蓮蓉餡,做月餅的時候,一要皮薄、餡、個小、以口酥軟為佳。除蓮蓉餡,也可以試著做一做奶黃流沙餡。做幾個,若是味道好,中秋宴上也可以給其老娘娘們送一份。”
正說著話,外間有人通傳,說是邵貴太妃宮裡的管家婆過來。
請進來之後,邵貴太妃宮裡人笑著奉上一份請帖,道:“今秋日,正是螃蟹肥的時候,我們三公主鬧著要吃螃蟹,邵老娘娘經不住她念,便特地命內侍出宮採買一大框螃蟹,吩咐宮人料理著吃。著明日是日曜日,三公主不必上學去,便請中宮娘娘一起飲酒吃螃蟹賞桂花,不知娘娘是否有空閒。”
張羨齡起身笑道:“若是旁的事,或許沒時間,但吃螃蟹總是要擠出時間來的,我明日一去。對,娘既然來,便帶一份馬蹄糕回去,也給邵老娘娘、三皇妹嚐個鮮。”
她今與邵貴太妃母女關係倒很不錯,邵貴太妃又一向聰慧,若是把慈幼局之事拿出來與她商量商量,說不有什麼啟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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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個秋高氣爽的好天氣,張羨齡換一身應景的豆綠色桂花紋緞短襖、鵝黃寶兔織金襴裙,狄髻上簪一枝玉兔搗藥玉釵,便往邵貴太妃宮裡赴宴。
邵貴太妃宮中倒很熱鬧,三個公主都在,親王們卻沒那麼幸運,依舊在上學。
膳桌便擺在簷下,殿前正有株桂花樹,花香馥郁,風一吹,便有細碎的桂花瓣紛紛掉落,正是良辰美景。
德清公主捧著一小壺桂花甜酒,殷勤地給張羨齡斟上一杯酒:“皇嫂你嚐嚐這酒,是我和母妃一起釀的,配著螃蟹吃正好。”
這釀的桂花甜酒果真不催,酒味並不濃厚,入口甘甜。張羨齡喝一口,便摸摸德清公主的毛茸茸的小腦袋,贊她一句。今德清公主也開始留頭,時間不長,因此頭髮才初覆額,特別好玩。
螃蟹端上來,一個比一個大,同時送上來的還有一套銀製的蟹八件,錘、鐓、鉗、鏟、匙、叉、刮、針,依次擺在茶盤裡,跟做手術一樣的架勢。
張羨齡選秀之時,自然是學過用蟹八件吃螃蟹的,這吃蟹的方法很斯,稱作“吃”。但是張羨齡嫌麻煩,往年她私下裡在坤寧宮吃螃蟹,都是採用“武吃”,講究的是一個吃痛快,用手撕,用嘴咬,管好不好看,能吃蟹肉才是真理。只是此時在大庭廣眾之下,自然不能此放肆,她還是規規矩矩的拿起一個腰圓錘,在蟹殼處輕輕敲,敲松之後再掀蓋。
她許久沒這樣吃螃蟹,是以動作有些慢,還在用籤剔蟹肉,身旁的邵貴太妃已經將螃蟹完完整整的拆卸完畢,蟹肉蟹膏拆乾乾淨淨,蟹殼各部位卻依舊明,張羨齡幾乎懷疑,若是把蟹殼拼回去,一能拼成一個完整的螃蟹。
這吃蟹的本領,當真沒話講。
邵貴太妃將螃蟹拆完,卻並不急著吃,她將一盤蟹黃蟹膏挪德清公主前,先緊著養女吃。
“你年紀小,螃蟹雖好吃,卻不能貪嘴,吃個也罷,仔細肚疼。”邵貴太妃叮囑道。
“知道。”德清公主仰著一張小臉,笑容燦爛。
張羨齡笑看她們母女倆說話,也將自己的這一個螃蟹拆完,再緩緩地吃。風雅是風雅,但真要張羨齡選,還是武吃螃蟹來肆意。
吃完螃蟹,宮人端來紫蘇葉湯,請諸位娘娘洗手。
洗手畢,公主們在殿後的遊樂場玩耍,張羨齡與邵貴太妃閒坐在遊廊上,吃茶談天。
她將慈幼局今的情形簡要的講與邵貴太妃聽,又說自己為慈幼局孤女謀出路之事,問一問邵貴太妃的法。
邵貴太妃聽完,沉吟道:“慈幼局孤女,若長大成人,半也能嫁人,嫁人之後自然算有歸宿,娘娘若煩心這個,不若私底下使冰人常常往來於慈幼局,做媒保婚。”
“我並非指這個。”張羨齡正色道,“我是,在她們未嫁之時,乃至嫁人之後,能否給她們一個安身立命的法。是走販卒夫亦可掙錢,她們也該有個進項,能憑本事吃飯。”
讓女不管嫁不嫁人,都能有安身立命的本事?邵貴太妃一時語塞,說實在的,中宮娘娘這法委實超出她往日之學,乍一聽,還有些荒唐。
可邵貴太妃仔細,才領悟過來這話的深意。
她秀眉緊蹙,嘆口氣:“談容易,且讓我好好。”
靜一會兒,邵貴太妃又道:“我幼時長在江南,聽說松江府等地家紡戶織,遠近流通,有些丈夫一年躬耕之收入,甚至比不上妻一月紡織之獲。是以松江悍婦,江則新安為甚,閩則浦城為甚。甚至有妻宣言:‘夫之無奈我’。”
張羨齡原拿著一塊馬蹄糕吃,聞言,笑起來。若有機會,她倒江南去與這些悍婦結交一番,河東獅總比任人擺佈的金絲雀過順心些。
她忍著笑道:“若是這樣講,紡織業倒真是個出路。”
不過小門小戶自己紡織,底規模有限,她好好考察一番,看能否將織女們組織起來,最好能辦一個紡織廠。
接下來幾日,張羨齡沒處理宮務的時候,便在琢磨紡織業的事。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要大興紡織業,織機必須有進步。張羨齡記很清楚,第一次工業革命的標誌是珍妮紡紗機的發明,改進紡紗機的重要性可見一般。
可惜的是,張羨齡單知道珍妮紡紗機的標誌性地位,但她並不清楚珍妮紡紗機的構造,其實她連今大明通行的紡紗機也未曾用過,於是極其痛苦,好比考試之時遇原題,卻忘記那道原題的解法。
實在難受。
她命宮人弄來一臺織機,擺在坤寧宮的一間房裡,朱祐樘看見,還有些奇怪。
“笑笑怎麼忽然玩織機?”
“不是玩。”張羨齡一本正經道,“我這是在進行偉大的發明創新。”
朱祐樘雖然習慣她的妙語連珠,但聽著還是笑:“原來此,我倒很期待。”
研究一週之後,張羨齡放棄,單憑她的象力,單打獨鬥不知道要久才能把珍妮紡紗機給造出來。這麼久,她唯一回憶起來的是英國的那位老兄造珍妮紡紗機的故事,據說回家時不小心碰妻正在使用的紡紗機,卻驚奇的發現倒在地上的紡紗機竟然還在旋轉,受此啟發,便靈機一動造出珍妮機。
她把沈瓊蓮召坤寧宮,問:“宮裡可有精於紡織之人。”
沈瓊蓮思量一下,答道:“自然是有的。尚功局的司制女官,便是專掌衣裳裁製、縫線之事,於織造一事上頗有成。司制女官管轄的宮人,往常是在蠶池紡紗刺繡的。”
“那讓司制領著幾個熟練的紡紗宮人,來坤寧宮見我。”
尚功局今的司制女官名為安錦,聽說中宮娘娘傳喚,忙點七位紡紗宮人,梳洗一番,直奔坤寧宮去。
平日裡中宮娘娘要裁什麼新衣裳,都是直接和身邊的大宮女說,再由大宮女傳尚功局。是以安錦來坤寧宮來坤寧宮的機會不。
踏進坤寧宮的殿門,安錦頗有些忐忑,連走路的腳步聲都比日常的要放輕不少。
等進一間暖閣,安錦領著一眾紡織宮女請安,才行完禮,中宮娘娘讓她們上前來。
中宮娘娘的寶座之前,擺放著一臺織機。中宮娘娘起身走織機旁,道:“你們好好看著。”
說著,她將織機往地上一推。
織機倒在地毯上,沉悶的一聲響,紡輪轉幾圈,停下來。
中宮娘娘命左右宮女把織機扶起,而後,她又把織機推倒。
重複三次,中宮娘娘看向安錦,道:“你可有什麼靈?”
安錦一臉茫然,小心翼翼的問:“臣……該有哪方的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