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瑟夜雨，唐笑一腳一個泥坑地踩在田坳上，艱難地拔了幾步路，回頭一看才走了十幾米，再看看還剩下一大半距離的泥路，他有些後悔，“該，好端端的石板路不走，非要抄近路。”抱怨了自己兩句，又低頭與泥地奮戰拔河起來。這是唐笑離開山神廟後的第二天，從山路下來沒幾步路就看見了這片田地以及田地後面小村子。等跌跌撞撞從田地裡爬出來，踩上結實的石板地，唐笑才舒坦地一屁股坐在路邊，任由小雨細打在身上。
“痛快！”昂頭接了幾口雨水潤喉，唐笑舒坦地大吼一聲，發洩了心中慪氣，他每次進到夢裡不是遇鬼就是被鬼遇，難得一次待了兩日無事發生，平平淡淡，昨夜他還在山間小睡了一會，就了連豺豹都沒遇上，一度讓他懷疑是不是做了個假夢，心想這時候要是來個美女喊上一聲：“公子救救奴家！”才是正常鬼故事開篇。
“公子！這位公子！”唐笑正睜眼做著白日夢呢，耳邊一個女子的聲音把他嚇了一大跳，“沒這麼邪門吧，才剛消停兩天！”一個激靈唐笑就從地上蹦起來，左右一看，見是個婦人打扮的女子，一手挎著一個籃子，一手撐著紙傘，正關切地看著他，“公子可是遭了難了？”女子輕眉細眼略施粉黛，實在不同一般山村婦人，不說很美，實是耐看。
“遭了難？”唐笑低頭一看自己，在山神廟裡被畫皮鬼和花妖折騰破爛的衣服，加上滿腳的泥濘，可不是個遭災受難的難民嗎。不過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警惕地同女子拉開了距離，生怕自己又遇上個什麼妖精。女子似乎見怪不怪，笑道：“這世道人心不古，出門在外是該小心的好，一看公子就是遇了壞人了。我是前頭酒肆的老闆娘，叫春月，公子若是不信一會可去前方看看，喝杯熱酒暖暖身子，免得著涼了。”女子說完就丟下唐笑沿著小路向前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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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女子頭也不回地就走了，唐笑暗持：“這光天化日的哪那麼多鬼怪，看來自己真是神經過敏了。”跟在女子身後一路前走，果然沒多遠就出現一個小酒肆，酒肆離村子口不遠，門外幡布上寫著“居山酒肆”隨風飄動，酒肆的門前隔著小石道也是片田地，門口處還有課大槐樹，真是老樹小道人家的意境。
“進來吧。”跟著女子進了酒肆，發現裡面空無一人，想來大清早的並沒什麼生意。女子放好傘稍稍撲打了下身上的雨水，似乎知他心裡所想，自顧說道：“往日多是做些來往山客的生意，要不就是上京趕考的過路書生嫌棄驛站無酒，會過來飲些。”生活的不易讓女子的語氣有些低落，“不過現在世道不好，妖魔鬼怪橫行，行商的人少了，這生意也就不好做了。我家那位為了補貼家用，都幹回老本行，上山打獵去了。今天也是剛給他送些吃食回來，就在路上瞧見公子你了。”
女子說話間讓唐笑稍等，就進了裡屋拿了身乾淨的衣服出來，遞給他說道：“我家男人塊頭大，他那身衣服估計你穿不了。正好年前我弟弟上京前穿的衣服，你將就著穿。”指著小門說道：“快去裡屋把溼衣服換了，小心著涼了。”
等唐笑換了身衣服出來，見一張小桌上已經擺上了一盤的燒餅和一碗白粥，女子正在櫃檯裡忙活，聽見他出來的聲音，頭也不抬說道：“給你備了些餅子和粥，也不知道公子吃不吃得慣，這山村小店也沒啥其他的好招待你的。”
唐笑以為她要做自己買賣呢，尷尬地說道：“那個，我身上沒有錢了。姐姐你這……”指著那燒餅，肚子卻很不爭氣地咕嚕叫起來，他也是一天一夜沒吃東西了。從鬼蜮出來，在張老道家折騰了半天，啥也沒吃，就睡過去了。所以剛進夢境時候他就已經餓得不行了。這會在燒餅的香氣引誘下，肚子裡的饞蟲全都爬出來了。
店裡安靜，肚子咕嚕響動的厲害，就見女子登時就樂了，放下手裡的桌布，笑道：“吃吧，不收你錢。”
“謝…謝謝姑娘。”得了應許，他實在是餓急了，趴在桌上一頓猛吃
呀，看得女子更樂了，笑道：“慢點，別噎著，不夠後頭還有呢。”
“夠，夠了。”一連塞了三塊大燒餅，順便再喝了碗白粥壓壓底，唐笑這才是徹底又活過來了，長長打了個飽嗝，緩了口氣，站起身來鄭重謝道：“太謝謝姐姐了。”
“叫我春月就好了，什麼姐姐的，剛剛還沒在意，這麼一看你年歲指不定比我還大呢，生生給叫老了。”唐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改口道：“春月姑娘。”
春月又麻利的收拾妥當，與唐笑坐在長凳上聊道：“還沒問公子怎麼稱呼呢？”
“哦，我叫唐笑。”行了個從倒黴書生那學來的揖禮，唐笑說道：“你叫我唐笑就好了，或者叫我笑子也行，我朋友都這麼喊。”
“笑子？這名字古怪的緊，跟你的頭髮一樣的怪，起先還以為你是個書生呢，沒想到卻是個和尚。”春月指著唐笑的半寸頭，笑問道：“不知大師在哪掛單？”
唐笑一摸腦門，才想起自己用來包腦袋的布巾剛剛給脫掉了，連忙解釋道：“不不，我不是和尚。”古人都是身體髮膚受之於父母，見女子不信，他謊稱道：“頭前山廟著了火，燒壞了頭髮，所以給剪短了。”春月將信將疑正要再問，酒肆的門簾就被人從外開啟了，走進一個身穿短打腰纏獸皮裙的大漢。
這大漢進門就是大嗓門喊道：“店家，店家。快上些酒菜，爺爺吃完好趕路。順道再給門口幾隻驢子喂點口糧，切記不要喂水。”說完大馬金刀地跨坐在臨門口的長凳上，把手裡卸了弓弦的大弓搭在桌上。
老闆娘春月連忙上前伺候，笑道：“好咧，客官您稍等，店裡今天小二家中有事請了假，會慢些許。”
“快快些，隨便上些吃食就好。”大漢像是有急事，有些不耐煩，春月也只得一邊賠笑，一邊往後堂趕去準備酒菜。唐笑見狀攔著她說道：“老闆娘，你這草料在哪裡，別的幫不上忙，我幫你給這客人外頭的驢子喂喂草料吧。”
“那怎麼行，你也是客，哪能讓你幫忙幹活的。”春月這邊推辭，身後那漢子又催促道：“老闆娘，快些，怎還在堂裡磨蹭呢。”唐笑連忙趁熱打火道：“客人等急了，你還是別那麼客氣了，就當我付這飯錢了。”春月見狀實在沒辦法，只好答應道：“那謝謝唐兄弟你了，那草料就在外頭馬槽邊上，那我就先進屋備菜了。”
“謝什麼，我謝你才是。放心，包我身上了。”唐笑拍拍身子就往門外走去，經過那大漢身邊時，大漢又囔囔道：“小子，你喂的時候可小心些，我這驢子可金貴的，千萬不要給喂了生水，要是生了病，賣了你都賠不起。”
要不是在老闆娘的店裡，就這語氣，唐笑非得懟回去，訕訕笑道：“知道了。”心道不就是破驢嗎，不知道的還以為輝騰來加油了。撐開布簾來到門外，只見右手邊是一排稻草搭起的簡易馬廄。裡面這會已經綁上了三隻驢子，兩大一小，都是白花花的顏色，最奇怪的是這驢子嘴上都罩著口罩，像是不讓它們隨便吃東西。
唐笑好奇道：“這白色的驢子還真是少見，難不成還真是稀有品種不成。”給三隻驢子都拾當好草料，把它們嘴裡的罩子都給摘了下來，他就饒有興致地蹲在一旁看這些驢子吃草。看久了卻發現其中一隻帶斑點花紋的驢子總是把頭伸得長長，舌頭也伸得長長的，要去夠從草棚簷上匯聚低落下來的雨水。
“哇，不能喝！”這要真吃壞肚子了，大漢還不得找老闆娘麻煩，只不過唐笑剛要去攔，就發現那驢子舔了幾口雨水後，就跪坐在地上渾身抽搐。“完了，真吃壞肚子了！這驢子咋這麼沒用，喝幾口雨水就病了。”唐笑大急，剛要回屋裡喊人，見驢子抽搐一會後突然翻過身子，從肚子上露出了一道裂縫。
“咦！這是什麼鬼？”唐笑跨過柵欄，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掀那驢子的肚皮。只是他一碰驢皮，整張皮子就脫落翻出來，沒有想象中的肚子腸子的血淋淋的
樣子，不過也看得唐笑目瞪口呆。只見那驢肚子裡竟然是個年輕的女人。
那女人剛從驢皮子裡鑽出來，還恍恍惚惚，一見蹲在身旁的唐笑，連忙抱住他的腳，小聲呻吟道：“救…救命！”
唐笑此刻腦子裡是嗡嗡作響，“這又是什麼騷操作。”不過他也明白，店裡面的那個大漢肯定不是什麼好人，不過他不知道因果，也不好下判斷。只是連忙把女人扶起來，順道把那驢皮也拾起來繞到酒肆後面，讓那女人先藏起來。然後跑到酒肆門口大叫道：“不好啦，客官你的驢跑掉啦。”
屋裡正在吃飯的大漢，一聽連忙衝了出來，轉頭一看，馬廄裡果然少了一隻驢，惡狠狠地問道：“跑哪去了。”
“那邊！我看著它咬斷繩子，沿著這條道跑的。”唐笑胡亂指了一個方向騙他道：“好傢伙，撞了我一個踉蹌，跑得真快。”
大漢不疑有他，連忙朝小路追去，還不忘交代：“小子給我看好驢，要是再跑了，爺爺回來宰了你。”大漢剛走，春月正好從店裡走出來，問道：“怎麼了？”
唐笑連忙領著她來到屋後，找到那女人，指著驢皮，把前後詳細地說了一遍。春月常年開酒肆，也聽過來往商客說過這類奇事。知道這事江湖人販子，拐人的一種障眼法。就是把驢或者羊剝皮後硝制好，等把拐賣的人迷暈後，就拿驢皮套到那人身上，再施以秘法，那驢皮就與人身子緊緊貼合在一起，就變成了驢子樣貌掩人耳目，這些人販就牽著驢子將他們帶到各處去賣掉。不過這類障眼法都有個破綻，就是怕水，只要喝了生水，這法術就算破了。
唐笑聽得嘖嘖稱奇，問春月道：“那現在怎麼辦？那個大漢恐怕一會就會回來了。”春月果斷道：“你在這躲著，我去村裡喊人來。”她說完就匆忙往村裡跑去，唐笑則領著那女人躲在屋旁窺看。
只見沒一會，那個大漢果然從遠處罵罵咧咧地走回來，唐笑正躲著，心想不行，“這大漢要是發現店裡人都不見了，肯定起疑心，要是再給他跑了，恐怕就找不到了。”想著就從一旁竄了出來，搓著手笑道：“客官，怎麼沒追上了？”
大漢先是確定完棚裡剩下兩隻驢子還在後，又轉身狐疑地盯著他看了半天，許是以為他就是酒肆裡打雜的，看了兩眼後，也就沒多想，只是罵咧：“真是晦氣，趕緊滾，別站著礙眼。”說完就要回屋裡去拿落下的弓箭，唐笑一見那哪能讓他去拿兵器，眼看不遠處春月已經領了一群人趕過來，連忙攔住漢子，說道：“客官你還沒付錢呢。”
“付個屁！爺爺我今天虧大發了。”伸起一腳就要踹向唐笑，卻被他順勢給抱住了，想不到他這麼靈活，大漢大急道：“小子撒手。”
“村正，就在前頭！”不遠處春月的聲音已經傳了過來，大漢回頭一看，見一群人朝著他衝過來，登時明白自己被這小子耍了，怒道：“爺爺宰了你。”說話間從懷裡掏出了把匕首，就朝唐笑扎去，嚇得唐笑連忙撒手。那大漢本意就為了脫身，順勢抽出腿來扭頭就跑。等唐笑回過神，大漢已經跑出幾米開外了。
“唐兄弟，你沒事吧？”春月領著村民才剛剛趕到，眼瞅追不上大漢，唐笑正著急，“沒事，別管我，快追別讓這傢伙跑了。”
只是那漢子跑得實在快，村民越追是離的越遠，眼看就要鑽進山裡不見了，從山對頭下來個彪形大漢，手裡正拖著只半大的野豬，手裡扛著把鐵叉上面還掛著一連串的山雞野兔啥的。春月一見來人，連忙大聲喊道：“當家的，柺子，抓住他！”
下一刻唐笑就看見，這彪形大漢抬起一腳，踹在那人販漢子胸口，那將近兩百多斤的大漢一腳就給踹得凌空飛起，飛了老遠才重重砸在稻田裡，撲騰一下子就沒了動靜。
不會是踹死了吧，唐笑嘴巴張的大大的，手裡比量著那距離，心想這估摸著被踹飛了得有十幾米，這哪還是人呀，口裡不由飄出三個字“猛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