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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相逢(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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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雲城是黔州八城中僅次於煙皋城的第二大城。只因煙皋城主是由一位貨真價實的同神境武者守望,可論疆域面積、人口教眾,帝雲城絕對以碾壓之勢在八城中奪魁。

帝雲城中道路阡陌縱橫,酒樓茶館鱗次櫛比,倌樓賭場也明目張膽地顯於鬧市之中。相比其他數城諸多冗餘繁多的戒規條律,帝雲城則寬鬆許多。尤其對犯禁亂法的武道高手、旁能異士格外包庇寬容,帝雲城如此重武揚武,有人歸咎於帝雲城城主慕雲霸本就是暴戾恣睢之流。

慕雲霸的兇狠之名在帝雲城之外流傳甚廣,對敵從未留活口也僅是他被人詬病的其中一例。

最令武道中人不齒的就是殺敵之後,把敵人的首級充當尿壺!

相傳他未任帝雲城主之前,曾隻身赴去岷山六狼幫,屠盡仇家百餘人,首級排成一列,足有數丈之遠。

隨後插刀解褲,邊尿邊走,足足尿了兩個來回!

讓世人憤其心胸肚量之狹的同時又服其膀胱容量之大!

此一戰,坐其兇名!

就算慕雲霸為人詬病不計其數,可在帝雲城民眾心中,帝雲城城主慕雲霸就如那堵三丈高的巍峨城牆,守衛著城內數十萬民眾的息息相關。

城牆在,民心安!城牆傾,民心亂!

無關其他,只因城主頒的一條鐵律:恃武亂禁,仗勢擾民者罪凌於重刑之上!立斬!誅連族!

這條律法頒佈之初曾引得民眾一片譁然,之所以讓人議論不休,不外乎律法中的兩個重點——重刑之上的極刑和擾民之罪。

在十洲大陸上還未聽聞有人將擾民之罪定的如此之重!庶民命如螻蟻已是不爭的事實。皇尊雖然愛民,但也沒愛到將擾民者誅殺連族的程度。一時間,關於慕雲霸沽名釣譽的做派甚囂塵上。

當一位近室王族凌辱美貌良婦致其羞憤自絕,被劊子手於城東北眾望臺上一刀斬落頭顱後;

當一位修為幾近同天後境的武道高手在酒館之中,因瑣事斬殺掌櫃小二及看客六人,被慕雲霸出城追戰百里,終取回首級扔到眾望臺後....

.....

再也無人質疑這位號稱暴虐殘忍的帝雲城主所定的那條凌駕重刑之上的律法,僅是單單的糊弄庶民藉慰人心!

就在人群中不清楚事情始末的民眾心下嘀咕:何人如此大膽!青天白日膽敢衝撞皇城騎軍,定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外來紈絝弟子,仗著家族財厚勢大,為非作歹已成惡習難改,這下可好!撞到槍口上了,這下有好戲看了,暮雲城主可不管你的家族勢力有多大!

有些目睹事情始末的民眾明知是皇城鐵騎跋扈在先卻是無可奈何,畢竟沒有踩死那個稚童,若是沒有悠悠眾口為其作證,任誰看來都是那因救人而衝撞騎隊的青年的罪過。

除非明察秋毫的皇尊聖人親至,不然那青年怕真是在劫難逃!就算是頒下那條護民之極律法的暮雲城主趕來,幫裡幫外還是兩說。

有些見過世面的商賈士子認出了鐵騎後面徐徐跟進的鑾車:雙馬雙鑣四鑾,行則鈴聲如鸞鳴,不動巋然萬物寧!此乃人君之車!若在細細甄別鑾車上的旌旗圖案,已有人暗中驚呼:這乃是暮雲城主唯一嫡子暮雲羅所乘鑾車!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和那翟正風被數刀齊至險象環生之際,已有一人按捺不住心中的憤懣,那是臨街一幢精緻茶樓的二層欄窗旁,一位本就無心飲茶,駐首觀望街道許久的女子猝然間起立,明麗的臉龐頓時如玉盤凝霜,春山遠黛般的雙眉蹙若彎月,嘲厲的話語從塗朱的唇中吐出:“前幾日與小姐拜謁暮雲城主時,那暮雲羅像只無畜害的溫馴良馬。不曾想在芸芸眾人和尋常武者面前竟是這般做派!明明是自己的侍衛蠻橫橫行,如此大的陣仗在鬧市出行,也不知在前鳴囉開道!若不是那個呆子挺身而出,就算是小姐你,如此遠的距離也不可能毫髮無損的將那孩童救出。那暮雲羅竟然為了顏面要將那呆子滅口!怎麼沒有暮雲伯伯半點的胸襟,也不怕敗了暮雲伯伯這些年在城眾心中積攢起來的威信!

哎呀!小姐,你快看啊,那俠士像是撐不住了....”

如果將這嘰喳不停的女子比喻成一隻色澤斑斕有著清亮歌喉的豔鳥,那她口中的小姐則像是一隻淡泊塵野、閒情散漫的溪邊野鶴。

一雙宛如晨星的雙眸靜靜地望著街道,一頭烏黑的秀髮如瀑般垂向肩後,而又分出兩束繞過耳畔自兩頰掛於胸前,平添了些許端秀大家的韻味。只見她望了眼氣急敗壞的婢女,盈盈一笑,如蔥的玉手端起盞茶,兩指扣起茶蓋,緩緩地撥划著氤氳繚繞的茶氣,送至嘴邊,輕輕地呡了一口,才輕笑道:“瞧把你急得,什麼是快撐不住了?他還留有餘力呢,一口呆子,一口俠士,倒似你和他親近的很!我倒想問你一句,我們可曾跟他講過一句話?”

一句話將那婢女問的扭捏不言,表情有些不自然地說道:“我們雖未與他說過話,可已是相逢數次,他的為人連小姐你都說‘道直心正’,超出大多數武者心境,難道你就忍心見他被亂刀圍毆還無動於衷嗎?他現在的狀況是無虞生死,要是等下暮雲羅要下狠手,那可就說不準了。我不管,小姐你要是不出手,奴兒我就算不自量力也要上前相助!”

縱是婢女用如此的口吻講話,也未見那小姐露出一絲不悅,反而更添笑意,“很少見奴兒你對一件事這麼上心,看來那個你所謂的那個呆子真的入了你的法眼。嘻嘻,倒真是稀奇!”

“小姐!我哪裡是特意幫那個呆子!我只是看不慣暮雲羅的仗勢欺人!”奴兒略帶羞赧的回道。

那小姐並未在這話題上繼續討論下去,又呷了口茶,她的性子彷彿像她品茶那般,不急不躁,閒適恬淡。

“父親曾給我講過,慕雲霸絕非濫殺無辜之人,所流傳的種種惡貫滿盈之事若非子虛烏有便是言過其實。不然,途經帝雲城時,父親也不會讓我來拜訪。暮雲羅是何秉性,身為父親的慕雲霸必然知曉。且不說那公子的狀況好壞與否 ,帝雲城發生何事本就在暮雲家管轄範圍,我們若是貿然出手只怕也是不妥。 ”

頓了片刻,又道:“父親曾說過,世人各命,天各註定!我們修武

道者更要順應天數,若是那公子今日殞命於此,只怕也是無法...”

“哼!我才不信什麼人的命,天註定!我只知道好人應有好報,壞人就應伏法!當年我二歲的時候,被仇家扔到千巒江中,老天讓我去死,我偏不死!渴了就喝江中水,餓了也喝江中水。整整漂了三天三夜,才被千巒山中覓藥的老爺發現,縱然老爺一身縱世修為,見慣了無數玄奇怪事。突見一個呀呀不能語的嬰孩竟獨然在江中漂流,瞪大著雙眼也不哭鬧,心中也是詫異萬分!小姐你說,我是信老天還是信老爺?”

那妙顏女子撲哧一笑,:“父親曾說過,當年見江中漂著一個孩子也覺得驚奇,直到凌身近至,才恍然大悟,你還說老天偏讓你死,要真要你小命的話,就不會有一隻近千年的老鰲馱著你三天三夜了。”

婢女奴兒雙眼一紅,哼的一聲,“讓我一個人苟活,卻要我雙親被人殺害,我才不要相信老天呢,我只信老爺,夫人和小姐!”

“唉!小奴,你雖然名字中有個奴字,你也知我從未將你當做僕人看待,你我相差無幾,自幼一起長大,我一直視你如同姐妹。”

“奴兒的命是老爺救的,這份大恩奴兒怎能敢忘!小姐將奴兒視作姐妹那是奴兒的福分,奴兒 可不敢逾越...”

對話就此打住。

妙顏女子那好看如晨星般的雙眸裡多了些許雲霧,伸出一指纏弄著胸前秀髮,一圈繞著一圈像條墨色的小蛇在指尖來迴游曳。

在與奴兒對話 的空當,妙顏女子的目光一直是散漫著的,此刻,懶懶地望向窗欄外,眼神不似圍觀群眾的新奇與驚詫;不似負劍奴兒的不平與憤懣。似是在欣賞一幅名家大師的山水墨畫,眾人眾態皆於畫中緩緩展開....

有路中央以螞蟻為樂稚童的天性無邪;

有忙抱起稚童的婦女的後怕與掙扎;

有大馬之上驃騎的冷漠與跋扈;

有那不動如山的鑾車散出的令人窒息的壓抑與巋然;

還有鑾車之前只手輕握韁繩,身著素色長服,閉目假寐的駕車老者;

自然還有那身負長條物狀,處處收手不知如何善終,孤獨略帶狼狽的背影。

這妙顏女子似乎很是賞心眼中的這幅圖畫,嘴角不由得彎出了一抹笑意。

此時的天灰濛濛的,頓時便下起了絲絲霧雨,遠處的樓閣在雨霧裡變得朦朧起來,像披上了一層薄紗。一直在高空盤旋的飛鷹也不見了蹤影,應是尋覓躲雨的去處了,圍觀的人倒是不見減少,看來,這點綴的濛濛細雨倒是平添了觀賞的趣味。

妙顏女子轉過頭,見茶盞上升騰的霧氣已淡至近無,只有縷縷的幾絲,像有支細燭在下面燃燒。

“奴兒,你看這茶都涼了,你怎地不喝?這掌櫃的也真是憊懶,只顧得瞅得熱鬧,連生意也顧不暇了。等下了帳定要少他幾個銀錢...”

不等賭氣不悅的奴兒回話,女子的雙眉一蹙,感受到一絲雖淡卻韌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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