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莊上已經是傍晚。
夏秋之交的傍晚天氣微涼，不如前些日子那般令人燥熱發堵，也不如真正的秋季那般蕭瑟冷清。
今日山莊東上閣的下人們顯得有些忙忙碌碌，夏爾拉住一個匆匆而過的小廝，一問才知，今晚在那裡要擺一桌小型送行酒宴。
小廝見到夏爾，恭敬地道，“莊主請表小姐和沐姑娘也同去。”
有了今天早上的偶遇，清歌知道這一定是因為雲染的離開。
……
說是小型餞行宴，還真的是挺小的，因為到了才發現，椅子只有四把。
這頓飯的氣氛也有些詭異。只有夏爾在大大咧咧地笑著，唧唧喳喳地說著今天清歌又怎麼威武地折騰得李福那廝又賠了一桌酒席幾十兩銀子，說著街邊那欺弱怕強的地痞被自己揍得哭爹喊娘，說著清歌多麼多麼的聰明，和自己多投緣，還胡說八道凰城一定要努力娶到清歌當媳婦，這樣自己就能名正言順地跟小表嫂一起玩了。
凰城有點尷尬，瞪了夏爾一眼，叱道，“越來越胡鬧。”
然後繼續有禮有節地行地主之誼，為清歌和雲染介紹菜餚。“這是三錢豆腐，我從昭武城雲夢樓裡挖來的廚子……”
雲染有禮貌地一直微微笑著，靜靜地聽著夏爾白話，聽著凰城的介紹，只是聽到夏爾說到讓清歌當凰城媳婦的時候，執著竹筷的右手幾不可見地掐緊筷子，將竹筷掐出一個微微凹陷的指印。
清歌本人卻有點不在狀態，其實她一天在平城中玩的時候都有點不在狀態，聽到夏爾提到自己一次，她就抬頭笑一下，然後重又低頭扒拉著自己碗裡的菜和飯，也不去桌子上琳琅滿目的菜餚中再夾。
凰城看著清歌，微微皺眉，猶疑了一會兒，還是體貼地為清歌夾了一筷子三錢豆腐，清歌沒注意，木木地把豆腐也劃拉到嘴裡。
夏爾在旁邊指指點點偷偷地笑，雲染仍是微微輕笑，笑容裡卻多了一點勉強，他自然從一開始就看出來清歌情緒不對勁，但是怎麼也開不了問問清歌怎麼樣了的口，也伸不出想要為清歌夾菜的手。
宴會無酒不歡，小型宴會也不能免俗。
飯菜吃得差不多了，凰城一拍手，五十年陳釀天井龍源就被小廝雙手奉上。
“這是藏在莊中地下藏寶庫的絕頂好酒，每年莊中向皇城進貢，都少不了一罈這樣的好酒呢！”凰城語氣裡有些得意。
“那咱們快嚐嚐吧！……仙女姐姐？……清歌你怎麼啦？”
夏爾閃著大眼睛，拍拍仍然呆呆傻傻的清歌，她也覺出來清歌有點不對勁了。
“哦哦，喝酒啊！”清歌抓住肩膀上的手，大大地一笑，伸手抓過放在小廝手中的酒瓶，往自己面前的玉盞中倒滿，咕咚咕咚地喝下去——“好酒！”
一杯酒下肚，心裡暢快一點，清歌疑惑地想著，自己這是怎麼了，陸雲起和雲染，兩個人都幾乎素昧平生，不過是自己喜歡的型，哪裡至於這麼捨不得？自己是真傻了不成？
三人一開始有些擔心地看著清歌，後來也就不管這許多了，反正來日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再見到雲染，那今日就一定要盡興。
清歌一杯一杯地灌著自己，越喝越清醒。在御劍谷中泡藥浴驅百毒，連帶著抗酒精能力也提高不少。但喝多喝久了，酒力一點點上頭，清歌小臉微醺，尖尖的下巴光影流轉，眼神越發明亮動人。
凰城和雲染見了，也覺十分驚豔。
……酒過三巡，雲染告辭。凰城出門相送，不久後回來。
夏爾已然不勝酒力，居然跑過來拉住情歌的袖子發酒瘋，小聲嘟囔，“華……楚門，你就是個混蛋！以前成天追在屁股後面，甩都甩不掉！多討厭！”
“為了躲你，我連第一莊都不回了……”
可能是見情歌沒有反應，覺得忒沒意思，夏爾一個旋身，閃電般騰空而起，撞到剛邁進院子門口的凰城身上，還抓住凰城的胳膊，大聲嚷嚷：“現在呢，我叫你不要來煩我，你就真的再也不來了！”
“你真的看不出我是在鬧著玩的麼？你不是好人！”
怕夏爾傷到，凰城身子沒有躲開，但是想把胳膊掙出來。
夏爾察覺他的動作，更加怒道，“華楚門！耍我很好玩麼？”一手握緊成拳，就要上手打凰城。
凰城為自己這個彆扭的表妹無奈，微微嘆了口氣，一臂格擋，另一手掌劈在夏爾後頸，夏爾軟軟地倒下。
讓侍女扶夏爾回房，凰城這才回到桌邊，看著迷濛著雙眼，仍不懈地自斟自酌的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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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城給自己也倒上滿滿一盅酒，一口飲下，也有了一點點醉意。
清歌沒心情理夏爾，不代表她剛才沒看到一向沒心沒肺的夏爾眼中點點悵恨苦澀，這苦澀讓她十二分不爽。突然抬眼看了凰城一眼，問道，“華楚門是誰？”
凰城又飲了一杯酒，笑道，“雲國巨富華家的獨子。”
富二代啊……
“華楚門前幾年才被家族派到武國來做生意，短短時間就取得皇商資格。全無武力，生意頭腦卻是頂尖。”
凰城說罷，又笑著搖搖頭，“不知怎麼的，那小子看上了我們家夏爾，整天牛皮糖一樣追著不放，追得夏爾不勝其煩。表妹見他一次揍一次，又礙於天下第一莊與華家的世交之誼不能下狠手，久而久之都形成了習慣。好幾次還為了躲他找上門來，躲到了莊外，華家小子也能耐的很，這樣也被他輕易找到纏住。”
“華楚門那小子最近不知怎麼的，也不來找表妹了。唉！你看看她那點出息……看著我就來氣”，說罷手掌在空中比劃了一下，凌厲生風，“劈暈得了，省得看著心煩。”
清歌打了個冷顫，覺得凰城根本就不像表面那麼有耐心有愛心。然後又舒心地笑笑，覺得這個發現好像也不是那麼壞。誰又有那麼完美呢。
看到清歌笑了，凰城心裡莫名有些舒坦，狀似隨口問道：“清歌，你來天下第一莊，是為了地下藏寶庫麼？”
清歌笑笑，也不防備什麼，也隨口答道，“是啊。我看中了密室中的金條，可惜太多了搬不出來，想再回去搬的時候，你們都已經發現了。”
凰城給面子地大笑，心裡知道她在開玩笑，密室中他檢視過，一件也沒有少，甚至沒有被翻動的痕跡。便道，“你也別藏著掖著了，要找什麼，說出來，說不定我能幫上忙。畢竟沐姑娘於我，有救命之恩。”
清歌又抬頭，眼神中有一點點迷茫，“我想找……一件寶貝，很珍貴很神奇的寶貝。師父說，從前它曾經出現在這裡。可是現在它沒有了……就連一點線索也找不到……就連怎麼去找線索，我都沒有頭緒。”
凰城皺皺眉，他是武林中人，讓他尋找寶刀寶劍還行，對其他寶貝卻並不瞭解。如果雲染還在或許會有辦法，現在他的建議只能特別蒼白，“若沐姑娘要找的真是稀世珍寶，武國宮中的藏經閣或許會有記載。”
清歌卻像是盲人看到了一絲曙光，即使希望再小她也願意一試，端起斟滿的酒杯對著凰城一飲而盡，真誠地感謝道，“真的謝謝你，凰城。”
兩人第一次互相卸去心防，相視一笑，心中盡是磊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