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焰苦笑,半晌才道:"別叫我蕭二殿下。"
"那叫你什麼?"
"叫...蕭焰吧。"
秦驚羽不置可否,只是默默仰望著天邊閃爍的星辰。
如果可能,她也想過喜樂安寧的日子,不再有陰謀暗算,不再有腥風血雨,但也只是想想而已,這條復仇之路已經開始往前走,就必須義無反顧走下去,一日沒有手刃仇敵,她便一日不得心安,無顏面對那些長眠地下的怨靈。
又過幾日,雪谷更加冷了,一到晚間,整夜朔風呼嘯,更是奇寒徹骨。
這一陣都是靠秦驚羽去冰河邊上採集苔蘚過活,那礁石上的苔蘚已經被她刮盡,等到最後一塊苔蘚吃完,便是徹底斷食了。
枯枝也是愈發難尋,白天不敢再點火,就在洞口曬曬太陽,稍微活動下身子,到了晚上,就點起一個小得可憐的火堆,靠著微弱的火光,驅寒入睡。
這天夜裡,秦驚羽睡得頗不安穩,一整天都沒吃什麼東西,肚子裡空蕩蕩的,餓得心慌。
睡到半夜,她忽然被洞口的細微聲響驚醒,那好像是蕭焰的低吟聲。
自從那日兩人溝通失敗之後,彼此一直沒怎麼說話,目光偶爾相觸,她也立即避開。
她感覺得到他的眼神長時間停留在自己身上,那般柔情如水,那般糾結纏綿,但是那又如何,她姓秦,他姓蕭,他們始終是敵對的雙方,就算此時共同患難,相依為命,但終究改變不了彼此的立場與身份!
她不能被他蠱惑,只能硬起心腸,不理不問。
秦驚羽閉上眼,翻過身去,但那低低的聲響迴盪在空寂的山洞裡,帶著微微的壓抑,一聲一聲撩撥著她的心。
"半夜鬼叫什麼?你還讓不讓人睡覺呢!"她忍無可忍,低吼。
蕭焰恍若未聞,仍是低吟著,聽起來甚是痛苦。
她無奈起身,裹緊衣袍走過去,聽得他分明在喊:"殿下,別跳!不要跳!求你不要跳!"
那種從胸腔肺腑之中滿溢而出的懊悔與悲憤,近乎心碎的哀鳴,卻令人神魂俱慟,無不為之同傷。
秦驚羽有些怔愣,只覺得心頭不知被什麼刺了下,竟有微微的疼。
他在叫殿下,那麼,他叫的可是她?
"求你,不要跳,不要跳,不要..."他攥著拳,雙目緊閉,用力搖頭,明明睡得昏沉,卻叫得如此大聲,顯然是在做著噩夢。
她眼尖,在看到他額上冷汗的同時,也看到他眼角滴落的一點晶瑩。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究竟是怎樣深刻執著的記憶,才有如此無休無止的淒厲低吟?
秦驚羽揉了揉額頭,實在想不到,自己失足摔下石樑的一幕,會被他記得這樣深,明明都平安無事了,還這樣呼天搶地,哀嚎不斷。
"好了,我不跳,不跳了還不行嗎?"她低低保證著,想要制止他,不想卻摸到一掌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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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他在發燒!
手指撫上他的額頭,只覺得一片滾燙,不僅是額頭,還有臉頰,頸項,胸膛...都是燙得嚇人!
她呆了呆,想到他腿上的舊疾,想到他在冰河裡添的新傷,想到他頸項的血痕,想到他從高處毫無保護的墜下,想到他靠坐洞壁的虛弱,想到他雪地爬行的艱辛,還有最近幾日低頭垂眸默然無語的沉靜...
他,畢竟不是鐵打的,宿疾在身,又屢屢受創,早就撐不住了,而她,竟絲毫不察!
見慣了光鮮亮麗的他,豐神俊朗的他,腹黑內斂的他,卻從來沒見過卑微至此的他,孤獨無助的他,奄奄一息的他...
秦驚羽跪坐在地上,看著眼前微微起伏的男子身軀,他的呼吸聲斷斷續續,不再綿長,而是變得細微而急促,在這寒冷刺骨的夜裡,缺醫少藥之地,他舊傷未愈,高熱不止,若不採取救治措施,必定凶多吉少。
仇人親弟,命懸一線。
救,還是不救?
"殿下,別跳,不要跳..."他聲音沙啞,無意識低吟著,手掌在半空揮舞,忽然抓到她的手,死死握住不放。
秦驚羽渾身一震,卻掙脫不得。
心頭那根緊繃的弦被生生扯斷,有些壓抑已久的東西如同潰堤的洪水,洶湧而出,泛濫成災!
"蕭焰...我該拿你...怎麼辦..."
清晨的陽光照射在雪地上,泛著五彩斑斕的顏色,微微刺眼。
山洞裡,火光愈發微弱,跳了兩跳,終於熄滅了,一縷灰白的輕煙在洞內飄飄蕩蕩,顯得寧靜而安詳。
衣袍底下,裹著兩道緊緊相偎的身影,睡得正香。
忽而半空中傳來幾聲鷹唳,熟睡的少年十分警醒,倏然睜眼,首先便是去摸男子的額頭。
還好,已經不燙了。
忙活了大半個晚上,總算辛苦沒有白費!
秦驚羽長舒一口氣,挪開他環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慢慢起身,穿上外袍。
昨夜他突發高熱,生死一線,她再是痛恨蕭冥,厭惡蕭家人,也沒法眼睜睜看著一條鮮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就此消逝,別無選擇,她只好出手相救——
脫去他的衣褲,抓了積雪在他身軀四肢用力擦著,直到那麥色的肌膚變得微紅,如此簡陋的環境,半棵藥草都沒有,她只得將雪水化了,一口一口喂他,一遍一遍拭擦他的掌心足心,最後,又盡數脫去自己的衣衫,僅著一件最裡層的褻衣,以近乎赤裎的方式擁住他,把自身的溫暖傳遞過去。
足足折騰了半夜,到了後來,終是敵不過倦意來襲,抱著他昏昏睡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