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奧梅伊的死亡簡直就如同一座瞬間崩塌的雪山，無數與他有關聯的人都紛紛從天上墜到了地上，雖然愛爾蘭的幫派成員還在竭力挽救，但圖奧梅伊之前確實招惹來了不少不應該招惹的敵人，以至於他們很是慌亂了一陣——還有，那些被矇蔽，或是被說服的人，在發現了真相之後，不免為自己夭折的孩子而感到憤怒，即便其中的一些並不全都是因為“泔水奶”的危害而死的，但這時候的紐約，還不能做到每個鍋裡都有一隻雞，工人階層想要攝取蛋白質，唯一的來源就是牛奶，想到自己每天必喝的牛奶竟然是那種噁心東西，也不怪群情激奮，有上千人在街道上遊行，圍攻市政府，往那些曾經與圖奧梅伊合作的議員家裡丟石頭和死老鼠。
布萊恩特松了口氣，他實在沒能想到，圖奧梅伊這個龐然大物，竟然就這麼輕輕一推就倒下了，而他的黨羽甚至沒有維持幾天就為了爭奪他留下的那口肥肉分崩離析，除了市長和議員的抱怨之外，他沒再遭到別的滋擾。
“泔水奶”事件的餘波最終還是如布萊恩特所想的那樣，蔓延到了紐約之外，就連華盛頓也知道了這樁醜聞，風波持續了好幾個月，紐約市長不得不自行辭職，民主黨和共和黨因此又展開了一場廝殺，雖然最後還是民主黨獲得了勝利，但紐約確實不再如之前光鮮，就像是鎏金的雕像上出現了難看的褐色鏽斑那樣，人們提起紐約，不再全都是譽美之詞，更是帶上了幾分質疑的目光。
對此布萊恩特惋嘆不已，之後彷彿為了挽回自己的錯誤，他又為紐約寫了文章和幾首短詩，但在最後一首短詩發表之前，美國又發生了一件大事。
日全食。
日全食對幾百年前的人來說，一直就是毋庸置疑的神諭，由此衍生出了無數傳說，不過在人們發明了巨大的望遠鏡，測算出了地球與星辰的軌道之後，日全食這件事情，就變成了一場盛大的演出——“你問我斯庫爾和哈提是不是真的追上過太陽？”在希利斯問起的時候，芬里爾抓了抓耳朵後說，“這樣說吧，在人們意識到之前，是的。”
——神明的力量與人類的力量就像是一架天平，芬里爾繼續說道，人類越強，對神明的渴求就越少，神明的力量就越弱小，當然，也有無需人類信仰的神明，或者更正確地說，原始意志，每塊陸地的原始意志都是無需信仰就能存在的，但它們演變出來的神明也一樣要受到這樣的束縛。
——原來你是明白的。
——別忘了我的天職，希利斯，我生來就是為了屠戮神明的，我是一切的終結，芬里爾說。
希利斯沒有問芬里爾為什麼不曾對洛基，對奧丁說話，他和維達——之間的事情，芬里爾似乎總是保持著一個沉默的旁觀者的態度，現在想起來……對芬里爾來說……
希利斯坐在已經完工的歐德姆大樓頂層，雙腿懸掛在矮牆外面，勁烈的風能夠將一頭野牛從這裡吹走，卻無法移動他一分一毫，散亂的黑髮不斷地拍打在希利斯的臉上，他眼前的光線正在迅速地消失，從光亮到黑暗，只有幾分鐘而已，人們抬頭望向天空，看到星辰密佈，它們一直就在那裡，亙古不變，只是因為有著耀眼的陽光，人們才沒辦法在白晝看到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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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隨即，星辰再一次在人們的視野中消失，因為歐德姆大樓突然開啟了所有的燈，在整個美國黯淡無光的時候，唯有它如同一柄銳利的光明之劍，直刺黑沉沉的天空！
雖然現在的神明已經無法操控日月，但他們想過知道日食和月食的時間與程度，卻要比凡人容易得多，這一舉引發了連續一週近似於轟動的報道，人們愛看這個，就像是光明戰勝了黑暗，愛迪生公司的燈泡因此大賣，而歐德姆大樓更是終日人頭濟濟，尤其是晚上，甚至在斯庫基爾河上，都開闢了一條遊船線路，這時候斯庫基爾河沒什麼可看，但人們就是乘坐在敞篷輪船上，興致勃勃地盯著明亮的歐德姆大樓看個不停。
歐德姆大樓在這次日月食行動中的大獲全勝，也讓人們再次將視線投向據說正在逐漸走向衰敗的費城，也有人提起之前的費城世界博覽會，理查德又乘機邀請了一批記者，在歐德姆好好地招待了他們一番，他們回去之後，不但對歐德姆，也對費城大書特書了一番，在他們的筆下，這座古老高貴的城市，正如春天的樹芽那樣煥發出了勃勃生機，它就像是一位蒙塵的貴女，又像是一頭沉睡後醒來的雄獅，他們所見的每一個地方，每一個人，都是那樣完美無瑕，熠熠生輝。
這些記者可不是美國人，而是法國人，他們的報道很快在法國各大報紙上被人們翻閱與議論，也許是有意為之，有人提起，即將完工的自由女神像，為何會決定被放在紐約呢？當然，有人說這是美國政府的決定，但我們都知道，浪漫多情的法國人從來就對政治不那麼感興趣，他們並不覺得自己要去干涉另一個國家的事務會是多麼荒唐滑稽的事情，他們竟然抗議說，比起費城，紐約並沒有什麼可以稱道的地方，畢竟不久之前，“泔水奶”事件才讓整個歐羅巴的人好好地笑了一場，雖然他們在幾十年前也有過這樣的問題。
彷彿是雪上加霜一般，又一件事情被好事的記者在法國報紙上提起——那就是黑奴貿易。
黑奴貿易，可不是一件新聞，而是一樁舊聞，現在美國都已經廢除黑奴制度了，問題是，這位記者猶如唯恐天下不亂地，給紐約加上了一個“最大黑奴貿易港口”的臭名聲，這下子可讓不少法國人感到不舒服了，法國人對於自由的追求簡直可以說是一種天性，雖然他們在五十年前還在往亞美里加運送數之不盡的黑奴，之前更是有長達兩百年的黑奴貿易歷史，但現在，他們卻像是完全遺忘了祖先的“功勳”，一本正經地譴責起紐約和美國的過錯來了。
這時候，隱藏在幕後的短劍終於露出了鋒芒。
有人提出，將象徵著自由的女神像，安放在紐約的曼哈頓島真的是一個好選擇嗎？
哪怕那是一個法國人，而不是一個美國人，也足夠讓華盛頓的官員們頭痛的了，更何況，自由女神像的創造者，巴託爾迪也提出了這樣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