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亮了。
許是因為昨晚的暴風雨，海上的日頭並不熱烈，陽光柔和地撒落在海水上，彷彿灑落在一塊巨大而晶瑩的翡翠上。
張三起床的時候，房間裡的另兩個人還閉著眼，發出輕輕的鼾聲。他嫌棄地將胡鐵花的腳丫子踢到一邊，走出了門。
甲板由棕褐色的木料構成，堅實、穩定而流暢。
一團小小的白色趴在甲板的一角，細細的絨毛被海風吹得有些雜亂，正是白澤。
張三眼睛一亮，快步走到那貓旁邊蹲下，笑道：“我還以為你肯定會跟著主人呢，怎麼自己出來了？”
貓咪抬頭，一雙琥珀色的大眼睛溼漉漉的，軟綿綿地叫了一聲：“喵~”
它站起身來，輕巧地向前走了幾步，然後又回過頭來，叫了一聲。張三陡然想起打發時間時看過的志怪雜本，不由自主地跟著往前。
待到小貓終於停下來時，展現在面前的是一張充滿了生活氣息的、泛著魚腥味的、結實耐用的……漁網。
張三忍不住學著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對上小貓充滿渴望的眸子，苦笑道：“好吧，是我想多了。”
魚汛。
站在甲板上往下望，便可見魚群自北至南，銀箭般自海水中穿過。
船，正好經過帶著魚汛的暖流。
魚也和人一樣怕冷的，所以每當秋深冬至的時候，就會乘著暖流遊。此外，在夏季天氣暖和的時候，也有魚會遷徙到一個特定的地方去產卵，為了下一代的誕生做準備。
這些魚說不定已遊了幾千裡路，所以肉也變得特別結實鮮美，海上的漁夫們往往終年都在等著這一次豐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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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三自也是手癢的。
他手中的漁網已如烏雲般灑出。
張三的眼睛閃著光，一個本來很平凡的人，現在卻突然有了魅力，有了光彩，就好像忽然間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貓咪跳上船舷，牢牢地釘在那裡往下瞧著漁網，不時舔舔嘴角，沒有一點怕水的樣子。
但網上來的卻不是魚，而是四個赤身的女人。
四個健康、豐滿、結實、充滿野性誘惑力的女人。
船上的人大多聚集在甲板上，每個男人的呼吸都有幾分急促——女人們還蜷曲在網中，但這層薄薄的漁網非但未能將她們那健美的胴體遮掩，反而更增加了幾分誘惑。
原隨雲嘆了口氣，道：“是死的。”
瞎子的世界和常人不同，他們的聽覺往往更靈敏，常人注意不到的腳步聲和呼吸聲，在他們耳中就如同說話一般清晰。
胡鐵花道：“這樣的女人若是死的，我情願把眼珠子挖出來。”
高亞男冷冷道：“沒人攔著你。”
漁網已鬆開。
男人們的眼睛都直了。
初升的陽光照在她們身上，她們的皮膚看來就像是緞子。
柔滑、細膩，而且還閃著光。
皮膚並不白，已被日光曬成淡褐色，看來卻更有種奇特的煽動力，足以煽起大多數男人心裡的火焰。
健康，本也就是“美”的一種。
何況，她們的胴體幾乎全無瑕疵，腿修長結實，胸膛豐美，腰肢纖細，每一處都似乎帶種原始的彈性，也足以彈起男人的靈魂。
無花揉著額頭出門的時候，顯然還有些不適。
妖族本就需索無度，在白澤的記憶中，上古那些大妖做一次普遍都要幾天幾夜的，像他這樣只一夜的，已經是遷就了。
可惜主人目前只是個人類。
白澤眯了眯眼，腦袋裡轉起一些對於無花來說不怎麼美妙的主意來。
無花瞧了瞧甲板上的情形，怔了怔，輕輕道：“這幾位姑娘是？”他低低的聲音如同山間溪水一般清新悅耳，微微帶著的幾分沙啞不僅沒有使這份動人褪色，反而更令人心神動搖。
月白色衣衫的少年臉上有著奇異的暈紅，柔和的五官在初升的陽光下猶如透明，像是即將融化的蠟人一般，有一種超脫人間的美。
並非不食人間煙火，而是帶著種勾人的魅惑。
胡鐵花甚至覺得，此時此刻的無花，就像是吸飽了陽氣的狐狸精一樣。
——應該也是有公狐狸精的吧？
楚留香嘆了口氣，輕聲道：“小胡，你說出來了……節哀。”
胡鐵花心虛地環視一週，道：“應該沒人聽見吧？”
楚留香憐憫道：“是啊，沒有‘人’聽見。”他瞄了一眼不知何時跳到主人肩上的幼貓，只見那貓正對著他的方向，投來警告性的視線。
死道友不死貧道。
楚留香果斷決定放棄拯救胡鐵花。
金靈芝和高亞男已確定了這四個女人的呼吸和心跳，她們沒有呼吸，但心還在跳。
張三怔了好久，此時才喃喃道：“我只奇怪，她們是從哪裡來的又怎麼會鑽到漁網裡去的我那一網撒下去時，看到的明明是魚。”
“喵~”小貓附和。
楚留香道：“這些問題慢慢再說都無妨，現在還是救人要緊。”
公孫劫餘沉吟道：“也許她們是故意鑽進了網裡，故意屏住了呼吸……不知香帥可有瞧出些什麼？”
楚留香苦笑道：“這情況我還未遇見過。”
公孫劫餘皺眉道：“若連病因都無法查出，如何救得了她們？”
原隨雲道：“南宮兄也沒有法子？”
無花上船的時候，用的是大夫的身份。
航行之中遠離陸地，若是有個頭疼腦熱便很是麻煩，因而在每一艘船上都有配備些日常所需藥物，而大夫無疑是水手們恭敬有加的存在。
誰也不會和自己的健康過不去。
無花搖了搖頭，為難道：“在下不敢冒犯幾位姑娘……何況這病症前所未聞，還請原公子問詢藍太夫人。”
原隨雲道：“也不知藍太夫人是否肯出手。”
藍太夫人就是枯梅大師。
作為華山掌門，枯梅師太以醫道世家藍太夫人的身份前往蝙蝠島，自是因為門派之中發生了不得了的大事。
華山獨門武功“清風十三劍”的秘笈，已然丟失。
高亞男雖然說得支支吾吾，但以楚留香等人的智慧，又怎會瞧不出來？
索性枯梅師太的醫術也很高明，胡鐵花想了想，忍不住脫口道：“我們大家一齊去求她，她老人家想必也不好意思拒絕的。”
只聽一人緩緩道：“這件事家師已知道，就請各位將這四位姑娘帶下去吧。”
說話的是個很文靜、很秀氣的小姑娘，正是枯梅師太帶下山的另一個華山弟子，華真真。
她說了這句話後，就垂下頭去默不作聲在前面領路，不時偷偷瞟一眼楚留香，害羞得脖子都紅了。
張三快步走過，故意撞了下楚留香的肩膀，揶揄地眨了眨眼睛。
盜帥想到遠在天邊的南宮靈，心裡憔悴非常。
冷冰冰的艙房裡，坐著個白髮蒼蒼的老婦人。
她右手扶著根龍頭柺杖，左手藏在衣袖裡，一張乾枯瘦削的臉上，滿是傷疤，耳朵缺了半個，眼睛也少了一隻，剩下的一隻眼睛半開半合，開合之間，精光暴射，無論誰也不敢逼視。
她臉上絕無絲毫表情，瘦小的身子端端正正的坐著，全身上下紋風不動，像是亙古以來就已坐在那裡的一尊石像，有種說不出來的威嚴。
枯梅師太冷冷道：“男人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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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時候，絕沒有一個男人捨得走掉的。
金靈芝不是男人，但她也捨不得走。少女的雙眼已經發出光來，亮的賽過天上的星星，頗有些小心翼翼道：“南宮公子，你的貓……可以抱一下嗎？”
女孩子對於毛茸茸的小動物，有著天性般的喜愛。
無花微笑道：“那就要看它的意思了。”
白色的幼貓溫順地待在主人懷裡，一雙琥珀色的眸子天真無邪，尾巴輕輕晃動著，帶著種奇妙的韻律掃過無花的掌心。
無花忍不住提醒道：【別忘了計劃。】
白澤不甘心地反駁道：【主人，你就不能表現得依依不捨？】
無花：【……只是借走一會。】
白澤背過身去，不甘不願地耍賴，聲音卻是沉著冷靜的：【再等一會吧。輕易得來的東西，人類都不怎麼珍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