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齊霜到訊息趕來的時候, 那只妖已經被折磨得妖形。
齊霜絲毫不意外，見怪不怪地向自家師尊請示：“師尊，接下來如何處置？”
城陽牧秋這時候已經把要問的問題都弄清楚, 淡淡道：“關起來，別叫他死了。”
齊霜：“是。”
城陽牧秋：“它若是跑，或是死, 你便提頭來見。”
自家師尊最近很少說這般重的話, 齊霜心知此妖的重要，忙鄭重應：“是，弟子親自安排。”
說罷又忍住問：“師尊, 此妖是有什麼特殊來歷嗎？”
城陽牧秋冷冷道：“過是只普通的小妖, 但堂堂太微境, 被妖族如入無人之地, 還夠丟人？”
齊霜蔫了，訥訥道：“師尊，這只妖妖甚弱，原形也小，定然是從薄弱之處混進來的……”
形容哪一處密透風, 都喜歡用‘連只蒼蠅飛進來’，可見蒼蠅、小蟲等物，是最容易的漏網之魚。
再說，這種起眼的小東西, 即便混了進來, 進去絕密之處，想必是沒什麼大礙的。
但這種話，齊霜萬萬敢對城陽牧秋說，說了就是找罵。
於是, 他嘿嘿一笑，奉承道：“師尊，還是您算無遺策，提出了改良陣法的辦法，您是怎麼想到的？”
各門各派用的護山大陣都差多，乃是祖宗留下的傳統制式，可抵禦明目張膽的入侵者，卻一直沒人發現這樣細微的漏洞。
城陽牧秋終於緩神情，幽幽道：“是你師孃告訴我的。”
齊霜被口水嗆到：“師，咳咳咳，師孃啊。”
他很快反應過來“師孃”是何方神聖——除了那只狐狸精，阿不，胡公子，還能是誰呢——乖覺地跟著叫：“師孃真是深可測！”
想到銀絨，城陽牧秋眼底又滑過一抹溫柔的複雜之色，先是嘆了口氣，而後又道：“他是深可測，只是愛我。”
銀絨將十方剎的話套出來，轉眼就告訴他，這等情義，他怎麼會願意割捨？
齊霜則感到被猝及防地喂狗糧，有點消化良地說:“師孃當然愛您，你們是道侶嘛。”
城陽牧秋：“嗯，易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齊霜沒想到自家斷情絕愛的師尊，找到道侶，居然會這般甜蜜，還願意同他談這種私——要知道，師尊從前除了督促練功，從不多與他們廢話——齊霜有點受寵若驚：“是是是！”
師尊這是和他敞開心扉嗎？
然後就聽城陽牧秋問：“你有過心儀之人嗎？”
齊霜：“啊？呃，沒……”
城陽牧秋嫌棄道：“去辦吧。”
齊霜委屈：“……是。”
明明是師尊自己從前對他們耳提面命，談情說愛有礙大道，所有弟子分心，現在倒好，嫌棄他沒談過的是他。
但這話他敢說，只能臊眉耷眼地恭送自家師尊。
遠處，一個不知哪門哪派的年輕弟子，遠遠望見這一幕，好奇地問一位穿無量宗校服的修士：“師兄，看穿著，那人好像是太微境的長老吧？那位師兄是什麼人啊，連太微境的長老都對他畢恭畢敬？他該不會……”
那青年生那樣俊美，該不會……
年輕弟子靈光一現，壓低了聲音，“該不會是那只狐狸精吧？就城陽老祖的……那個！”
無量宗修士瞥他一眼，用‘你可真沒見識’的語氣鄙夷地說：“什麼狐狸精，那就是城陽老祖本人！”
“啊！”
無量宗修士忙捂住他的嘴，“小聲些！小五，你想被發現嗎？”
小五誠惶誠恐地閉上嘴，嗚嗚兩聲，表示自己敢亂說了，待到無量宗修士放開他，城陽老祖走遠，小五才後怕地說：“他、他竟然是城陽老祖啊，那麼年輕，我還以為是老祖該是個老頭子呢。那那個中年人呢？”
無量宗修士：“那是老祖的三徒弟齊霜。”
小五：“！！！”
奇哉怪哉！這就是大宗門的奇景嗎？那位齊長老，看面相都能當老祖的爹了，竟然是他徒弟，難怪這般畢恭畢敬！
無量宗修士：“你現在見到了城陽老祖好，免我再叮囑……一會兒到了地方，記住一個字能差，一步也能踏錯，否則你死無葬身之地。”
小五誠惶誠恐地等在“妖妃必經之路”上，那位無量宗修士已經離開。
小五是剛入門不久的文練宗弟子，文練宗是個小門派，在修真界沒什麼地位，能受邀來到太微境，已經是舉派相慶的大喜，並不敢帶太多弟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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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挑上他，是因為那位號稱嶺南第一美人的赫兮師兄想要一個能夠伺候他的跟班。
掌門疼愛赫兮，便破格帶上他這麼個拖油瓶，但小五只是在路上伺候，待到到了目的地，他就因為文練宗請帖名額夠，而被留在了山下。
幾日前，赫兮師兄竟然得罪了城陽老祖的那位“妖妃”，被趕下山，他們原本灰頭土臉地準備離開，沒想到卻被無量宗主動找上門。
對於他們這種小門派來說，能給哪個大宗門效力，都是不可多的、攀龍附鳳的機會。師父沒怎麼猶豫就將小五推了出來。
小五的任務其實挺簡單，就是守在銀絨每日的必經之路上，將道歉信遞上去就行。
那位無量宗的師兄說，他只能等在此處，若是等到銀絨，就明日再來，反正他拿了師父的請柬，可以在太微境規定的範圍內隨意走動。
“但絕對不能踏過那條線。”小五背書似的念念叨叨，他心眼實誠，站很規矩，完全不敢越雷池一步，遇到陌生的太微境弟子，遠遠地行禮，友好地打招呼，又有太微境送的請帖，所以站一整天，並沒有遭到驅趕。
可直到站到腿都麻，仍舊沒有看到乘坐小舟的狐耳少年。
小五想，再等一炷香，行就回去，明日再來。
其實他覺，等等到，都不會有什麼改變，赫兮師兄做的那是什麼哦，當著別人的面，搶別人的道侶，換做是誰會暴怒的吧？
現在把人得罪了，再來道歉，估計會被原諒。
小五仰望著仙山上繚繞的彩雲，巍峨的宮殿，以及天上嗖嗖嗖御劍而行的太微境修士，地上規規矩矩排排慢慢走的太微境小弟子們，生出對大宗門的心馳神往之餘，忍住想起赫兮師兄對那位妖妃的描述。
“是個徹頭徹尾的狐媚子，除了一張臉尚可之外，絲毫沒有可取之處！小肚雞腸，狐假虎威！”
小五其實對自家那位號稱‘嶺南第一美人’的師兄，沒有太好的觀感，赫兮不是除了一張臉之外，一無是處嗎？
他怎麼好意思說別人的？
過，連赫兮都說，那位妖妃長得錯，應該著實錯。
真沒想到，城陽老祖竟那般年輕俊美，以至於他差點把城陽牧秋錯認成妖妃。
小五有一搭沒一搭地胡思亂想著，眼睛則一直瞟著天色，他覺今日可能無望見到人，起身，拍拍屁.股，準備離開，然後——
就見到天邊劃過一艘小舟，撐篙人是個穿黑色兜帽的……呃，鬼？？？！！！
那手像枯樹枝一樣嶙峋細瘦，又看清臉，遠遠看著就覺恐怖……是傳說中的傀儡人偶沒錯！
小五一個激靈立正，伸長脖子，生怕錯過，然後等那小舟從半空中向下滑行的時候，小五連忙衝上去，揮舞雙臂：“等等！等等！”
銀絨本來百無聊賴地走神兒，突然看到眼前多個人，直奔他而來，嚇一跳，忙吩咐傀儡僕從停下。
那小舟便在距離成小五兩寸遠的地方，堪堪停下。
小五都嚇傻了。
銀絨覺這孩子有點傻，“你擋在那兒做什麼？要命啦？”
小五：“……”
小五看清銀絨的模樣後，好像更傻了。
這、這少年並沒有狐耳，可是，可是……他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對，是人，只看銀絨的臉，小五腦子裡就浮現出“狐媚子”三個字。
是貶義，只是，他覺，狐媚子就應該長成這樣，才能傾國傾城，禍國殃民。
“你、你，”小五結結巴巴地說，“你是胡銀絨，胡公子？”
被城陽牧秋折騰了那麼久，銀絨其實今天本來不打算再去玉絮峰，但還是覺蘅皋居太熱，而且臥房裡還瀰漫著曖昧的味道，讓他愈發燥熱，所以想趁著城陽牧秋還沒回來，抓緊去玉絮峰涼快涼快。
銀絨現在屁.股還在疼，怎麼坐都不舒服，沒什麼耐心地應一聲：“你是誰？找我有？”
小五那段話已經背滾瓜爛熟，但見到銀絨，還是結巴，紅著臉說：“我，我是文練宗的弟子，我師父，我師兄，他讓我向你道歉……”
“文練宗？嘖，就是那個第一美人？”銀絨因為屁.股疼，所以歪著身子，靠在船舷上，看起來更加慵懶、驕橫，很“妖妃”。
胡·銀絨·妖妃說：“接受，你退下吧。”
眼見著那黑袍子又要撐起船篙，小五急了，揮舞著信，居然一把拍進銀絨裡，“公、公子，接受也無妨，但信、信我交給你呀！求你收下吧。”
本以為妖妃這態度，會把信扔掉，沒想到信封碰到手的那一剎那，銀絨竟然頓住了，驚異地看他一眼，並一把扣住他的腕，“這信是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