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與迎顧峰上的亭臺樓閣不, 外門弟子混居的住處,全是一排排的青堂瓦舍。
其實這樣的條件已經比很多小門小派優越了,但清返, 清本,清還,清源四人見過了巫山之雲, 滄海之水, 再住回外門,裡上的落差還是很大。
更何況,他們是被趕出來的。
四人還住在原本的房間, 可幾乎不敢出門——他們從前在這裡修行、生活過, 是在同伴們歆羨的目光裡, 抱上了郗副掌教的大.腿, 著實耀武揚威過陣子,當初有多風光,現在被趕回來,受到的奚落就有多刺耳。每次出門,都有故人陰陽怪氣地明知故問“幾位仙長怎麼回來了啊”。
“這樣下去不行。”清本把拳頭捏得青筋暴起, “咱們是雲端跌落下來的,沒辦再在這裡過平凡的日子,必須得出人頭地。”
“說得容易,咱們是被趕出來的人, 十八峰峰主, 誰也不會再要了。”清還說,“說句不好聽的,咱們修仙之路基本斷絕了,不想在這裡輩子受盡白眼, 就只能下山做個普通的散修,草草了此一生。”
清源:“其實也不用那麼悲觀,我們在顧迎峰經營多年,雖然沒了人脈,但還有些積蓄,也能做個富足的小散修。”
“我有個想法,”清本說,“不知道大家想不想搏一搏?”
眾人皆問是什麼。
清本:“用我們所有人的積蓄,湊在一起,全部買成洗髓丹,用抽籤的方式,抽一個人,吞下洗髓丹,提升資質,憑藉自己的實力,進入師門大比,此人進入秘境後,拿到的東西與大夥均分,怎麼樣?”
“啊這……那可是我們大半輩子的積蓄啊。”
“你不想搏一搏嗎?就甘輩子被人恥笑?”
“洗髓丹那麼名貴的藥物,買下來,只給人吃?這不太公平吧。”
“……”
這邊,四個清字輩的外門弟子為了洗髓丹斤斤計較,爭吵不休的時候,另一頭,銀絨正甩著毛絨蓬鬆的大尾巴,卷在城陽牧秋寬大的紅木平頭案上,吃糖豆似的,咔吧咔吧大嚼洗髓丹。
原來,那一日,銀絨口氣吃了整整一瓶洗髓丹,卻絲毫不難受——除了吃得太撐之外,沒有絲絲洗精伐髓的痛苦。
可城陽牧秋探過他的靈脈,發覺自家小狐狸的經脈被拓寬了些,靈流運轉也不如從前那麼滯澀,還是有效的。
效慢,但沒有任何痛苦的副作用。
於是,財大氣粗的城陽仙尊直接把洗髓丹當做糖豆喂,要多少有多少。
銀絨有時候都覺得恍惚,他現在過得是什麼日子?拿太微境裡貴婦人才吃得起的雉雪丸子當主食,拿高階丹藥當零嘴……這種金錢攻勢,他快扛不住了啊!
他都快忘記了“城陽世美”對自己始亂終棄的仇恨,就想這麼頹廢地做只富貴狐。
然後,城陽牧秋用手背掃開他亂甩的尾巴:“離硯臺遠點,別沾到墨汁,弄髒了我的桌子。”
銀絨:“……”
好吧,趕緊把修為提升上去,回到琵琶鎮自由自在地橫著走,不用看這位祖宗的臭臉,好像也不錯。
吐槽歸吐槽,他還是乖乖縮回尾巴,保持著扁扁的趴在案子上的姿勢,伸長脖子、側著小腦袋,用舌頭去夠那骨瓷碟裡的“糖豆”。
“不許裝可愛。”城陽牧秋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這麼句。
銀絨:“??”
銀絨腦袋問號,狐疑地歪了毛絨絨的小腦袋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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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陽老祖冷笑:“你們媚妖是不是很擅長做出可愛的樣子,好惹人憐惜?”
“……”銀絨白眼都懶得翻,本妖天生麗質好麼。
算了,看在金主投喂了那麼多價值不菲的“零嘴”,銀絨決定遷就一下他,不礙他的眼,抖抖毛翻身坐起,輕.盈地跳到地上,便往門外走。
可城陽牧秋似乎更不爽了:“去哪兒?”
銀絨試探著化作少年模樣,成功了。他反應很快,第一時間把自己那鬆鬆垮垮的紅裘拉得嚴嚴實實,老老實實地說:“我不礙你的眼,到外邊背書去。”
城陽牧秋:“……”
城陽老祖像是憋著口氣,不上不下地噎了半晌,“好,你想出去看書,這很好。到今日申時,本尊親自檢查,背不下就要挨板子。”
“申時?整本?”銀絨驚呼。
城陽掌門對此的回答,是把銀絨關在了書房外邊,門自動關閉時險些砸到了小狐狸精秀.挺的鼻子。
銀絨唬得後退步,摸了摸鼻子,緩緩地動了動頭頂那一對毛絨絨的狐耳,忍不住小聲咕噥:“有夠陰晴不的,申時,整本,分明就是想找藉口罰我。也不知哪兒惹到他了。”
話雖這樣說,可銀絨感覺得到,自從自己把洗髓丹當糖豆吃,資質大幅提升之後,自家爐鼎就對他的要求水漲船高。
從前只是逼他背誦那些運用靈力的功,而現在,不單單背誦,還要他試著使用。
這可太為難他了,銀絨最精通的是媚.術,他不敢對著城陽老祖使用媚.術——不是沒用過,可祖宗修為高,又自帶坐懷不亂的力,用了幾次銀絨都自取其辱。
其次擅長的便是胎裡帶來的對寒氣的控制力,他從前曾毫無芥蒂地對城陽牧秋展示過,如今城陽牧秋因“失憶”沒再提起,他便也謹慎地選擇性遺忘。
於是,只能用新學的小術法,來展示自己對自身靈流的控制力,這無疑難上加難,使得銀絨常常因為做不好“功課”而挨罰。
今日申時,銀絨然又挨了板子。
城陽牧秋打得不重,但教鞭拍在皮肉上,脆生生的響,很讓人面紅耳赤,銀絨覺得是自己從小在紅袖樓耳濡目染,某方面知識太豐富,所以容易多想,因為相較於他,城陽牧秋面不改色,甚至心情頗佳地多說了幾句話——說了通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勒令銀絨出門反省,好好用功。
雖然對方“故意找茬兒”在先,可銀絨態度良好,低眉順眼地保證乖乖用功,出了門才悄悄揉了揉滾燙的屁.股,然後跑到廚房,找到正架在火上燒的茶壺,趁著傀儡不注意,掀開茶壺蓋子,往裡邊吐了口口水。
“這可是從鹿吳山上打的靈露,輾轉千里送過來的,就被你這樣糟蹋了。”道聲音在身後響起,銀絨嚇了大跳,險些打翻了茶壺,還好被那人個法訣輕輕巧巧地按回了火上。
城陽牧秋的二徒弟,迎顧峰峰主、太微派副掌教郗鶴,正笑吟吟地打量銀絨,“我預想得差不多啊,你人形是個美人兒,而且有點眼熟,說不我們之前在哪裡見過。”
銀絨戒備道:“謝謝,不過我是你師尊的狐,你不該搭訕我。”
郗鶴:“…………”
銀絨:“你什麼時候進來的?蘅皋居外人不得擅入,不怕仙尊罰你嗎?”
郗鶴:“我進的來,自然是因師尊召見,不過他老人家正在忙,所以我就到處晃晃,正好抓包你做壞事,那你呢?不怕師尊罰你嗎?”
銀絨愁苦地小聲說:“……他已經罰過我了,到現在,我屁.股還疼呢。”
郗鶴:“!!!!”
郗鶴看銀絨的目光忽然複雜起來,震驚,又覺得合情合理。他突然有點不能直視這只漂亮的公狐狸精——直勾勾地看師尊的人,太不禮貌了,大不敬啊!
銀絨沒發覺自己說的話引起了誤會,只擔郗鶴向城陽牧秋告狀,於是討好道:“郗峰主,掌門哥哥……呃,掌門仙尊他很少傳喚弟子的,看來他對您很器重。”
郗鶴:“!”
他聽到了什麼,掌門……哥哥?
郗鶴更篤自己的猜測了,改剛剛的調語氣,客客氣氣地說:“哪裡哪裡,都仰仗師尊栽培。”
銀絨:“我剛剛……哈哈,就是開個玩,你別說出去啊!”
他剛剛吐口水的,要是被自家爐鼎知道了,非得打爛他的屁.股不可!
郗鶴卻誤會了,小狐狸精剛剛開了什麼玩笑?是那句“掌門哥哥”嗎?是,那句“掌門哥哥”不小心洩露了他們倆的關係,嗨呀,這位“妖妃”的意思,想必就是師尊的意思。
師尊在外人面前總是一副坐懷不亂的謙謙君子模樣,偷偷嬌養了個美貌少年,實在有損他老人家的威嚴,不想公開也是人之常情啊。
可還是有點解釋不通,他老人家修無情道,早斷了七情六慾,鐵石心腸,為什麼突然就開了葷?就因為這少年格外美貌嗎?
不管怎麼說,眼見為實,這狐耳少年的的確確在蘅皋居住下了,還住這麼久,還敢叫師尊“哥哥”,肯定有貓膩,於是……
郗鶴笑道:“明白明白。”
銀絨道:“拜託拜託。”
倆人雞同鴨講通,氣氛倒是漸漸放鬆下來,竟還從彼此身上聞到了絲絲奇異的,臭味相同的氣息。
郗鶴覺得銀絨這“妖妃”雖然長得禍國殃民,但思並不歹毒,甚至有點單純,於是吐露了些話:“實不相瞞,自從有了你,師尊才像個活人了。”
銀絨:“什麼意思?”還能有人不像活人?
郗鶴:“我是說,他也有喜怒哀樂了,從前師尊也會懲罰弟子,全宗門沒人不怕他,段狠倒是其次的,主要是他老人家全程都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從來沒人看過他發怒,太難以捉摸了。”
“那一天,你被那幾個小弟子戲弄,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生氣。”郗鶴說,“你能明白那種感覺嗎?他像個活人了。”
銀絨回憶了下,覺得自己認識的城陽牧秋直都像個活人,他潔癖,暴躁,陰晴不,也曾經溫柔細,會臉紅,會坐在破茅草屋的門口,藉著晨光做女紅,鮮活得不得了,怎麼會不像活人?
郗鶴半是感慨半是恭維地說:“不瞞你說,岑師兄——就是景掌教——也說過,師尊失了段記憶,剛回來時還曾經消沉過段時間,多虧了你啊……等等,我想起你是誰了!”
郗鶴:“你你你是那個……”那個雪窟谷附近個什麼小鎮子外,在師尊身邊,揚言說什麼“爐鼎”的媚妖啊啊啊!
難怪看他那麼眼熟呢!原來他師尊那時候起就不清不楚了嗎?想到自己當時差點一劍殺了銀絨,郗鶴汗都嚇涼了!
銀絨卻抓.住了另一個重點:“他的失憶了?”竟然不是裝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