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揚閉上眼睛，胸前是紋理漂亮的木吉他，他手指撫動輕刷和絃，吉他聲漸起似流水，柔美且細膩。
“天涼了，雨下了，你走了。”
“清楚了，我愛的，遺失了。”
“落葉飄在湖面上睡著了......”
歌詞在這一刻終於出來，與旋律相依，清澈的嗓音遊蕩房間，其中情感如霧氣瀰漫，在顧清寒耳邊攀附，悄無聲息地潛入心頭。
顧清寒張開了嘴巴，她本意是搗亂，想在路揚開口的一剎那叫停，可事實將那點心思攔截。
因為唱得太好，之前路揚一直在強調的感情，就連她都有受感染。
她難以理解這樣的悲傷，總覺得面前這個男孩在懷念，懷念某個早已離去的姑娘，又或是不堪回首的過往。
“唱得真好。”她在心裡感嘆。
路揚還在唱，就連他本人都忘記了這只是一次示範。
他很清楚自己沒有過愛戀，從一開始就放棄了假裝失戀的想法。
不過他卻能找到替代，摒棄《說了再見》裡的愛情，本質上是個失去以後才知道懷念的故事。
他在想象，若是讓現在的他重新回到地球，會變成什麼樣子？
如今擁有的一切都會失去，變成過去。
而他，也再次變成那個再無港灣的孤兒，不能用任何手段找回，只能在落葉滿天的深秋遙望枝頭當作懷念。
失去之後再難重拾，說了再見之後再也不見。
他明白其中感受。
“我假裝過去不重要，卻發現自己辦不到。”
“說了再見，才發現再也見不到......”
他站起身，手指輕彈和絃，聲音似乎穿透房間和走廊，飄到另一個自己的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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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外。
顧添衡跟隨女人的身後，她身穿裁剪合身的西服，深棕色的頭髮高高盤起，面帶澹妝，如果不是童孔裡的滄桑，難以看出她的年紀。
“清寒又要發歌，還是悲傷情歌？”女人有些疑惑，“她跟我學了兩年，唱歌技巧在短時間裡已再難精進，真正缺少的只是感情。”
“情感這種東西我教不了，你把我請來真沒什麼用，一帆風順的小公主，永遠唱不出讓人共情的悲傷。”她說。
“周老師說得對。”難以想象，平日裡一身匪氣的顧添衡居然在點頭哈腰，“只是她這次拿到的歌太好。”
“有多好？”女人一時間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誰不知道她好歌糟蹋機的名號，現在誰又敢給她寫歌？”
“送上門的好歌。”
“好歌？”女人覺得很不靠譜，“還是送上門的？”
頃刻間，她的語氣變得極其篤定，“任何歌手和創作人，都無法預料市場的最終選擇到底會是什麼，我們眼中的好歌，經常會被他們認為是糟粕。”
顧添衡沉默，這是事實，他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從那天所有人的反應看，不管是專業還是業餘，都覺得路揚寫的歌好，無論你懂不懂音樂，聽到的時候都會豎起大拇指。
可儘管如此，這位的身份還是讓他開不了口，連嘗試都不敢。
這些年來，對方的名字慢慢出現在各種專輯的封面，很多人已經將她遺忘，可時間回朔二十年，大街小巷都會飄蕩她的歌聲。
一代歌后，周秋月。
提到周秋月，恐怕也只有老一代才會陷入懷念，那時的她無疑是樂壇上最璀璨的一顆星，只是越美麗的東西，就越容易消散。
聲帶損壞，對於任何一個歌手來說無疑是致命的打擊，所有人都認為她會墜下神壇。
但是沒有，她還在樂壇發光發亮，以創作人的身份捍衛自己的王座，只是名字不再家喻戶曉。
周秋月停下腳步，這時她聽到了悽入肝脾的歌聲，是一個男孩在彈唱，用的吉他。
“我假裝過去不重要，卻發現自己辦不到。”
“說了再見，才發現再也見不到......”
流行、國語、聲音陌生，是一首新歌，還是她在樂壇裡從未聽到的聲音，明明清澈，卻又透著滄桑。
她開始看向顧添衡，他說過找到了一首好歌，剛才她不信，但現在也同意了對方的看法。
“周老師，這旋律和歌詞可以吧？”顧添衡蹬鼻子上臉。
周秋月沒說話，她回了個白眼，意思是閉嘴。
她還在往前走，這個陌生的聲音，讓她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
為此她不顧面子的摘下高跟鞋，目的是不打擾對方的表演。
顧添衡也有些驚喜，沒想到今天的路揚能有這樣的表現，在之前的demo裡，路揚的歌聲已經算得上很好，放到樂壇也是中流砥柱那一級別的。
但今天的表現更好，就像開了外掛。
房間門被周秋月開了一條縫，《說了再見》也到達尾聲。
這時她才看到演唱者的面容，同樣陌生，一旁的顧清寒眼巴巴地看著，一時間不知道是崇拜還是喜歡。
周秋月忽然明白，為什麼這樣的好歌能跑到顧清寒的手上，這小妮子很少在男人面前露出這樣的神情。
“說好陪我到老，永恆往哪裡找。”
“再次擁抱，一分一秒都好。”
路揚唱出最後的兩句歌詞，吉他聲慢慢變小，一曲終了。
“那男的是誰？歌是他寫的嗎？有沒有簽約公司？”周秋月轉頭，把一連串的問題砸給顧添衡。
歌曲結束的時候，男女都會需要釋放感情，她當然知道這一回事，之所以選擇在外面詢問，只是想給兩人一個足夠的空間。
可顧添衡這傢伙直接踹門！
彭！
木門撞擊牆壁發出巨大的響聲，顧添衡快步走出，一邊鼓掌，一邊高呼：“路兄弟，牛了皮了！”
“你也挺牛的。”周秋月扶額心想，把高跟鞋穿好，緩緩走了進去。
原本應當是男女增進感情的最好時機，卻被這樣故意打亂，周秋月看著張開雙臂想給那男人一個大大熊抱的顧添衡，只覺得腦瓜子疼。
“老師？”顧清寒望向敞開的大門。
“別叫我老師。”周秋月說。
看到顧清寒，她的腦瓜子更疼了，同時心中疑惑不斷。
是自己太久沒有注意樂壇新人了嗎？
還是自己老了，開始跟不上時代了？
為什麼？
為什麼隨便一個寫歌的，都能比自己學生唱得好？